且聽風吟（二）

Rumex

云朵飄浮的速度平均可以達到每小時36公里，猶如行駛在天上的小汽車，形成一條長長的綿軟的河流，流淌過湛藍的天空，偶爾遮蔽住太陽的光芒，從間隙中漏下萬斛金劍，再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溫柔地貼服在臉上，形成一塊塊小小的光斑。少女的臉展露在這些光斑下，可以看見細小的金色絨毛。

賀老師正在講臺上踱步，深情朗誦著：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難得春光正好，應(yīng)該去草坪上坐著，面對一潭水，或是面朝著大海朗誦?？墒菂s不得已要把身體牢牢地釘在座位上，貧瘠地想象著海子的詩。不過海子倒也不是真的對著大海寫的，他只是抒發(fā)自己想過這樣的生活，像是夢里曾經(jīng)見到的伊甸園。年僅25歲，為什么要臥軌自殺呢？純粹的詩人都是如此敏感脆弱，受不了現(xiàn)實的偏差嗎？活著雖然有時會感到痛苦，不常常感到歡樂，但不正因如此，才凸顯出生命的重量嗎？

突然，教室左側(cè)的白墻上出現(xiàn)了一塊淡紫色的光斑，光斑上有東西在上下滑動，像是一條蚯蚓在肥沃的土壤里不安地扭動著身體。目前教室里光能照射到的是她們這一列座位，根據(jù)它投射的折角和位置反推，應(yīng)該來自前面的人。楊姍姍。吼，優(yōu)等生上課也玩手機啊。

林風吟朝講臺上的賀老師看了一眼，只見他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下蒼勁有力的幾個大字：創(chuàng)作背景。寫完以后，他轉(zhuǎn)過身來，扶了扶鼻梁上的金屬細邊黑框眼鏡，清了清嗓子說：“昨天通知你們預(yù)習，不知道預(yù)習得怎么樣？有誰可以告訴我這篇詩歌的創(chuàng)作背景？”

前座的謝振陽立馬舉起了手。他留著短寸頭，因為身子矮小，更加顯得頭顱巨大。林風吟時常擔心他的身體可能會支撐不住他腦袋的重量。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因為他走起路來有點搖搖晃晃，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方向。但在建寧一中，倒是有很多人羨慕他的大頭。因為謝振陽這個人確實聰明，綜合成績一直排在年級前三，是他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但賀老師略過謝振陽，叫了劉晴晴起來。謝振陽明顯地嘆了一口氣，林風吟看到他的肩膀上下起伏了一下。學習委員李雅萱打開筆記本寫了起來。林風吟想，李雅萱一定是在C組那里又添了一筆。如果課上回答對了問題是可以為小組加分的，這樣在下次選座時就有優(yōu)勢。

謝振陽是她所在的B組的組長，她從不用操心分數(shù)的問題，因為謝振陽不會錯過任何加分的機會。坐在角落里確實不太好，看黑板上的字有點反光，有時候抄筆記看不清，只能課后去抄，或者借前排同學的課本來抄，一來二去就浪費了時間。要知道在建寧一中，發(fā)起狠來的學生連上廁所、吃飯都是跑著去的，好把節(jié)省下來的時間多學習一會兒，這樣說不定考試就能高幾分，開家長會的時候，家長看到排名也高興些。

林爸爸表面上不甚在意，但看到自己女兒的名字排在年級前二十還是很高興的。他在紅榜下站了一會兒，別人問他孩子考得怎么樣，他就伸手一指：“一般般，你看她前面還有那么多人?！贝笕说奶摌s也是如此淺顯。

下課鈴響了，郭青云站起來就要往外沖，被賀老師喊?。骸肮嘣疲慵笔裁?？”

郭青云捂著肚子直跺腳：“老師，我……”

賀老師嚴肅地說：“你看看你，滿頭滿腦的夾子，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思要多放在學習上，不然拖班上的后腿。從明天起不準戴這么多發(fā)夾了，學校不是你愛美的地方?！?/p>

班里的男生竊竊地笑起來，郭青云苦著臉，不情愿地答應(yīng)了一聲：“好。”

大家拉開椅子站了起來，木椅和大理石地板摩擦發(fā)出“哐哐”的響聲。郭青云扭頭大喊：“風吟，妍如，上廁所去！”

人潮如同洪水，大家在教室門口擁堵著，然后轟然傾瀉出去。走在林蔭道上，等和同學們都隔開了，妍如才輕聲說：“剛剛賀老師那樣說你，你沒事吧？”

郭青云抿著嘴唇，難得地沒有笑容：“不讓戴就不讓戴唄。明天我就只戴一個，每天換著戴也挺好?！?/p>

林風吟道：“賀老師那是關(guān)心你，對你恨鐵不成鋼啊。我看他平時見你老是笑，應(yīng)該還挺喜歡你的?！?/p>

郭青云臉皺成一團：“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學習啊，我天生就不是這塊料。你看數(shù)學，我也努力學了，可就是不會嘛。我當時踩線進了這所學校，哪曉得走了狗屎運分進了重點班啊?！?/p>

林風吟難得認真分析：“我們班應(yīng)該也不是重點班，當時都是抽簽決定的，就和雙色球似的，分到哪個班就是哪個班了。這是一個概率問題。”

郭青云感覺自己頭都要炸了：“不要再和我說數(shù)學！”

陳妍如接道：“我覺得數(shù)學比語文、英語容易啊。數(shù)學都是有公式的，套來套去，反反復(fù)復(fù)就是那幾個，最后的結(jié)果也大多是確定的。但是語文就真的太發(fā)散了，我沒有那個文采。數(shù)學上我可以幫你，語文風吟可以幫你，其他的你自己努力?！?/p>

郭青云作哭泣狀：“嗚嗚，你們對我真是太好了，我要是沒有你們怎么辦呀?！?/p>

賀老師“哦”了一聲：“一個包能有多貴？幾百？”

白老師沒好氣道：“你花幾百給我買來試試，這個包可是菲拉格慕的，要一萬多?！?/p>

賀老師提高了聲音：“什么？！”他又看了看那個包，似乎很驚訝一個包能賣這么貴，“什么木？這牌子我沒聽過，在這里買不到吧？”

這回白老師沒再理他，只說：“你的課代表還在等你呢?！?/p>

賀老師這才發(fā)現(xiàn)了林風吟，問：“都收齊了嗎？”

林風吟回答：“萬昆今天忘記帶語文練習冊了，說明天再交?！?/p>

賀老師輕呵一聲：“這小子?！?/p>

第二天一早，林風吟主動找到郭青云，揚了揚手里的語文課本。郭青云堅定地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到謝振陽的座位上，絲毫不顧及他的抗議。她說：“風吟，這次我肯定行?！?/p>

林風吟聽她搖頭晃腦開始背：“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等她背完，林風吟說：“比昨天好多了，看來昨天晚上回家沒少下功夫呀。等會兒默寫的時候別把字寫錯了，你自己再去看看原文吧。”

郭青云一臉笑容，揚聲說著：“謝謝?。　?/p>

謝振陽坐回座位上，扭頭對林風吟打著商量：“林同學，你以后可不可以也幫忙監(jiān)督一下我？”

林風吟做出一個夸張的表情：“不是吧，謝大神，如果你學習都需要人監(jiān)督的話，那我們班其他同學都不要學習了?！?/p>

謝振陽耳朵有點紅，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是覺得有個人監(jiān)督還挺好的，學習可能就更加有動力了?！?/p>

他的同桌田野把腦袋湊過來，尖著聲音捏著嗓子道：“謝同學，你要不要也幫我監(jiān)督一下??？我好需要你的監(jiān)督啊。來嘛來嘛?！?/p>

謝振陽按住他的腦袋，回正了身體，拿出語文課本端坐著等上課。

林風吟看著這對活寶搖了搖頭。

下課后，郭青云一蹦一跳地走過來，一把拉起風吟的手說：“別收拾了，我們快去操場吧，要早點去才能選到好拍子?！?/p>

走到教室門口，妍如已經(jīng)在等著她們倆了。青云突然開口：“風吟，你怎么還戴著校牌??？”風吟低頭一看，自己的校牌還夾在衣領(lǐng)上。算了，懶得再走回座位，干脆取下來放在校服口袋里。

操場上已經(jīng)有人在做運動了。她們?nèi)俗哌M器材室，體育老師正好在清理上課要用的器材，看到她們進來，忙招呼說 ：“你們幾個今天這么積極啊？來，正好，幫我把這個籮筐拿到操場上去。”

青云苦著臉撒嬌：“哎呀教練，我們幾個小妹子怎么搬得動咯，你還是等下要男生幫你搬吧?！彼拖骂^飛速挑了三只拍子，然后拉著旁邊兩人就跑。

“有男生在為什么要我們搬？我才不傻呢?！鼻嘣仆Ａ讼聛?，說話還有點喘，她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感嘆道，“我今天真的好開心啊?！?/p>

妍如問：“為什么？”

“因為今天是周五啊，再加上今天還有體育課，多么完美?。　?/p>

風吟輕輕地笑：“今天是還挺輕松的?！?/p>

青云說：“我們還是老規(guī)矩，三局兩勝??！”

本來青云想往樹林那邊走，但沒想到那里已經(jīng)被別人占了，只好又拿著拍子往回走，站到了跑道旁邊。

“每次我們出來得都不夠及時，下次還是要搶到那個樹蔭底下才行?！?/p>

風吟說：“其實樹下也不好啦，打球的話會碰到樹枝，不好施展。那邊還有沙坑，跑來跑去接球的時候容易崴腳?！?p>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來打球吧?！?/p>

風吟和青云先打了三輪，青云力氣大，每次發(fā)出來的球又高又遠，風吟要退后好多才能勉強接到，不一會兒背上就已經(jīng)細細地出了一層汗。三局以后，她敗下陣來，青云在對面大聲說 ：“風吟，你這樣不行啊，我看你就是缺乏鍛煉，我這羽毛球水平都可以當你師傅了?！?/p>

風吟懶得與她理論，擺擺手說：“是啊是啊，你當我?guī)煾岛昧恕Ｎ覀兌际腔ハ鄬W習嘛。”風吟站在猩紅跑道上看她們打了一會兒，覺得這兩人真是難分伯仲，居然十幾個來回了還沒有一個敗下陣來。

青云說：“風吟你看看，這才叫打球。這樣一直都不用撿球多好啊，鍛煉身體?！?/p>

風吟笑道：“你們打著，我去買水?！?/p>

操場正中間有一些男生在踢足球，右側(cè)的小操場有人在打籃球?；@球場是用綠色鐵網(wǎng)圍起來的，她想了想，決定從籃球場那邊繞過去。她經(jīng)過的時候，看到周游正在里面打籃球。周游本身皮膚白，又穿著白色隊服，在一眾人里很是顯眼。只見兩個穿著黑色隊服的球員緊跟在周游左右，手臂抬在半空中做著防守動作。突然周游一個假動作配合著旋身，輕巧地繞開了對方的防守，然后原地一個彈跳，騰空扣籃拿到了兩分?，F(xiàn)場響起一片叫好聲。

她也受到這熱鬧的氛圍影響，不由自主揚起了嘴角。可是從側(cè)邊突然飛過來一個人，側(cè)身猛力撞上她。受到強烈的沖撞，她的身體猶如斷線的風箏被大力帶出去兩米遠。朦朧中她看到一個男生背對著他弓著身體抱著球，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只聽到耳邊有女生的尖叫聲，然后就一腦袋撞到了操場跑道邊的凸起上。

漸漸地，許多人圍了過來。人們嘰嘰喳喳討論著：“怎么回事??？”還有男生的笑聲：“哎呀，這都被撞飛了?！庇信庳熌莻€聲音：“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有人低下頭來問她：“同學，你有沒有事??？”那個撞了她的男生抱著球充滿歉意地笑：“同學，你還能起來嗎？要我扶你嗎？”她努力想要抬起頭，可腦袋仿佛有千斤重，四肢也絲毫使不上力氣，渾身發(fā)軟，只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癱倒在地上，真是丟死人了。她努力半天，也只是偏了一下頭，眼前似乎真的有小星星在旋繞，鼻尖還有一股熱流突然流淌下去。有女生驚叫說：“她流血了，誰快點去喊校醫(yī)啊！”

有人穿過人群走了進來，一雙有力的手從自己的背部繞過，輕輕一托，將自己橫抱起來。她看到自己的鼻血一滴滴淌到他的球服衣袖上，有的滲透進去，氤氳開，變成一塊暗色的污漬，有的擦過衣袖滑落到地上。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在頭頂響起：“你再忍一忍，我馬上送你到校醫(yī)室去?！彼哪X袋無力地垂在他懷里，只能看見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他幾乎是在奔跑，可以聽見心臟強有力的跳動聲。“咚咚、咚咚……”他的心跳得好快，快到不可思議。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都這個時候了，自己腦子里想的居然是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風吟，風吟，你怎么了？”青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妍如也跟過來了。她側(cè)過頭試圖微笑，青云看了大驚：“哎呀同學，你看她都疼得齜牙咧嘴了，你慢點跑，她可能感覺顛得慌?！憋L吟慢慢恢復(fù)了面無表情，想著，這時候還是不要做任何表情了，一定很難看。

等到了校醫(yī)室，她被輕輕地放到了病床上。校醫(yī)是個溫柔的姐姐，她關(guān)切地問：“這是怎么搞的？”

青云抬高了嗓門：“怎么搞的??？”似乎是在問那個男生。

妍如細聲勸慰：“青云姐，在校醫(yī)室還是小點聲。”

男生用磁性的聲音回答：“我同學沖出去撿球時撞到了她。”

青云又抬高了聲音：“撿球不長眼睛的嗎，這都撞出血來了！我還是頭一次見撿球把人撞出血來的！”頓了一下，她又說，“哎，你小子不是上次被風吟撞到的那個嗎！我就說怎么感覺有點面熟。怎么著，成心報復(fù)啊？不至于這么小心眼吧。”

男生沒有接話。風吟感覺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聽青云說話越來越難聽，只得說：“我沒事，就是有點暈。你們別吵了，我想睡一下。”

妍如貼過來，輕聲問：“不會有腦震蕩吧？”

校醫(yī)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表示要先量一下體溫，要她把體溫計放進去。風吟半天沒動。青云對著男生大聲說：“你還立在這干啥，犯傻呢？你看我們一中午都沒辦法離開這里了，快去買幾份盒飯來?！庇虚_關(guān)門的聲音傳來，風吟這才接住體溫計，拉開校服衣領(lǐng)放了進去。

青云走過來坐在床邊：“你說說你去買瓶水，怎么就被人給撞飛了呢？我聽人說撞出去好遠。那人是頭牛啊，這么大力氣。”

風吟哀嘆：“我感覺我最近時運不濟，可能得去寺院拜拜?！?/p>

青云舉雙手贊成：“好啊好啊，我們一起去吧，周末正好可以出去走一走。”

風吟繼續(xù)哀嘆：“這周末我應(yīng)該去不了。我感覺你在我眼里都是兩個，頭暈得很?！?/p>

校醫(yī)又走過來：“那可能真的有腦震蕩。”

青云猛地站起來：“那要抓住那小子賠醫(yī)藥費。風吟這么靈活的腦袋，撞壞了他賠得起嗎！這下林爸爸林媽媽不知道該有多心疼了?！蓖Ａ艘粫河终f，“你要是這個周末還覺得不舒服，下周就請假吧。我?guī)湍憬o賀老師寫請假條。”

“下周有測驗，我不能缺席。”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著學習！我爸媽要是有你這么個女兒，真的做夢都會笑醒?！?/p>

風吟閉了閉眼，壓制住了內(nèi)心些許的失落感。明明自己離籃球場更近，為什么那個人沒有過來呢？或者是，他忙著打籃球，根本無暇顧及這邊的局面？可是連打羽毛球的人都過來了啊。她不確定人群中有沒有他，既希望有，又希望沒有。有的話說明他對自己還是有一點關(guān)心的，沒有的話也好，那樣就不會看到自己四腳朝天、鼻流鮮血的狼狽樣子。

空氣凝滯了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那個男生買飯回來了。他低下頭來看她，眼睛里水波流轉(zhuǎn)，似乎含著水汽，亮得不可思議。她有些臉熱，還不太習慣這樣被男生盯著看。

青云在一邊招呼說：“你這是買了四份呀，你也一起吃唄。不是你的責任你還這么用心，也是辛苦你了?！?/p>

男生語氣平淡：“應(yīng)該的?！?/p>

青云又說：“你還買了湯啊，有心了?！?/p>

男生說：“飯都是買給你們的，我等下再去吃。”他又問，“她沒事吧？”這句話似乎是對校醫(yī)說的。

校醫(yī)回答：“應(yīng)該沒什么事，等休息一會兒如果頭不暈了就沒事了。鼻血也沒什么大礙，應(yīng)該是受到了強烈的沖撞導(dǎo)致毛細血管局部充血破裂?！?/p>

男生走過來對風吟說：“你下午要不要請假，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風吟心中一緊，說不上來什么感覺，忙說：“啊，不用了，我們不順路?！?/p>

男生說：“想順路的話，怎么都會順的。”

風吟無言以對，噎了半天，只能說：“你快去吃飯吧?！?/p>

等他走了，校醫(yī)室的空氣似乎又流暢起來。青云搖頭：“我覺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上來?！卞缈此谎郏骸澳阆氩煌ǖ氖虑樽詈貌灰倮^續(xù)去想，不然就是自尋煩惱，還不如快點忘掉。”

風吟說：“你們兩個吃完也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中午就直接在這里休息好了?！?/p>

青云點點頭：“好，那你好好躺著?！庇终f，“對了，他在袋子里留了500塊錢。下午你結(jié)賬就用這個吧?！闭f完又一拍腦袋，“我知道我為什么覺得奇怪了！那個撞了人的男生呢？怎么沒見他來，一直都是剛剛那個?！?/p>

風吟想了想，說：“他好像叫什么……夏且?！?/p>

“啥？”

“是一個比我的名字更加拗口的名字?！?/p>

青云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那不管，以后叫夏哥得了。我得要他把那小子帶來給你道歉。他這人吧，是挺仗義，但是該承擔責任的應(yīng)該自己承擔責任，不然以后到了社會上怎么立足？以后結(jié)婚了可怎么辦？”

妍如瞇了瞇眼：“青云姐，我覺得你扯遠了。”

青云強調(diào)道：“本來就是嘛！”

風吟坐了起來，依然覺得有些頭暈。青云喂她喝了一些湯，她搖頭表示不要了。

一覺睡到下午一點四十五，她驟然睜眼，發(fā)現(xiàn)房間里多了個人。男生見她醒來，說：“你醒了?！笔顷愂鼍洌皇且蓡柧洹?/p>

她覺得有一絲尷尬，立起身子來，晃了晃腦袋，說：“我感覺挺好的了，沒什么事，你早點回去上課吧。”

“你下午是不是不請假，那我送你回教室?！?/p>

他起身來扶她，結(jié)了賬，一路上不顧她的抗議一直抓著她的胳膊，她感覺到了那只手傳遞過來的溫度，不由得有些發(fā)熱。好不容易到了教室門口，她從口袋里拿出500元，說：“還給你?！彼麤]有伸手接，目光平靜無波：“這不是我的錢，連戰(zhàn)要我轉(zhuǎn)交給你的，他說沒臉見你。”

哦，原來撞她的那個人叫連戰(zhàn)，倒是個很適合他的名字。她縮回手，復(fù)又把錢放回口袋里。突然得了一筆橫財，也許可以和青云她們一起下個館子。

進教室的時候，青云和妍如圍了上來，把她送到座位上，關(guān)切地問：“你就好了嗎？下午還要上課嗎？”

風吟點點頭，表示自己沒關(guān)系。透過青云和妍如的間隙，眼睛余光看向左上角方向，少年清秀的臉似乎正看著這邊。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微笑道 ：“真的沒事，別擔心了?！闭f著低頭從抽屜里拿出物理課本。

田野一邊盯著窗外，一邊回過頭來說：“小風吟啊，你不知道你在校醫(yī)室的時候謝大神多擔心你，那叫一個茶飯不思、唉聲嘆氣的?！?/p>

謝振陽一把將他的腦袋按在座位下：“你少說點話會死?！?/p>

田野連聲叫喚：“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這時，班主任兼語文老師賀建平將臉貼在教室玻璃上，正好看見謝振陽和田野。他皺了眉，眼睛里射出凌厲的光，似乎想穿透這塊玻璃嚴厲指責這兩人。

林風吟一抬眼便看見窗玻璃上放大的一張臉，忙清了清嗓子。謝振陽一抬頭，顯然是嚇了一跳，一把將田野用力推開，端正了身子坐好。田野臉部漲得通紅，正伸出雙手準備報仇，只聽謝振陽壓著嗓子說：“你看窗外?！碧镆耙换仡^，差點沒跳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黑板。這時，物理老師拿著筆記本電腦走進來了。

“同學們，我們要加快進度了，今天我們來學習‘力的合成與分解。請大家豎起耳朵聽，因為我會講得很快?，F(xiàn)在1班已經(jīng)講到牛頓第一定律了，請大家這個周末多預(yù)習一點?！?/p>

班內(nèi)響起陣陣哀號聲，多預(yù)習就意味著要多做一節(jié)練習手冊，其實就是變相增加作業(yè)嘛。風吟朝窗戶看了一眼，班主任已經(jīng)離開了。

放學后，青云走過來說：“要不要我們陪你一起呀？”

風吟搖搖頭，笑道：“你還是顧著你自己吧，周末這么多作業(yè)，你到時候可別打電話哭訴?！?/p>

青云長長地“哼”了一聲，語氣嬌嗔：“別這樣說我咯，我會受不了的?！?p>

妍如也笑：“我還真的不信有你受不住的時候?！?/p>

她們?nèi)苏郎蕚涑鼋淌议T，劉梓培突然追了上來，手里還拿著掃把：“郭青云，你忘記自己今天要做值日了嗎？”郭青云一拍腦袋，一張臉瞬間變成苦瓜：“妍如，你等等我唄。你先在座位上看會兒書，我一下就搞完了?！彼齻儌z住在一個方向，平時總是一起坐公交車回家。

風吟笑道：“妍如，你就等等她吧。照青云的性格啊，那衛(wèi)生肯定是搞得又快又好?！?/p>

妍如看了看她，問：“啊，那你不就得自己走出去??？”

風吟說：“沒事啦，這點小傷算什么。別把我想得太脆弱?！?/p>

出校門的時候，天空突然下起雨來，細細的雨絲打在臉上，夾雜著一絲暮春的寒意。道路兩旁的春花已經(jīng)謝了，雨水匯聚在油亮的葉片上，凝聚成大顆大顆的水滴，“叭”的一聲墜落到地上，碎裂成無數(shù)塊。

林風吟從書包里拿出雨傘，在眼前撐開又舉到頭頂?shù)乃查g，看到周游和一個女生站在一起，正在小賣部前面買東西。他拿著兩瓶桃子味的汽水結(jié)賬，兩個人繼續(xù)往前走。這兩個人，即使是在放學后的人潮中也十分顯眼，都是一樣的膚白貌美，一樣的身高腿長，相貌和氣場方面顯得如此契合。

林風吟和他們相隔七八步，緩緩地往前走著。這時候她竟有點后悔，要是剛剛等青云她們一起出來多好，在笑鬧中，至少她不會顯得這么孤單。那兩個人拐了個彎，身影消失在房屋中間一條狹長的巷子里。她之前走過這條街那么多次，還在旁邊那家文具店買過東西，竟然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里面還隱藏了一條小巷。

她站在巷子口遲疑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跟了進去。巷子很窄，所以她收了傘。感受到雨滴打在臉上，她似乎變得更加冷靜了。她刻意走得很慢，這樣就可以保持適當距離不被前面的人發(fā)現(xiàn)。她跟著他們上了一個坡，又開始下坡，四周漸漸開闊起來。

周圍的房屋比較低矮，屬于老式私宅，前面都有小小的庭院，用雕花鐵門圍著。有的人家養(yǎng)了狗，有人經(jīng)過的時候會叫喚幾聲。她沒有理會。然后又經(jīng)過了一棟別墅。這別墅白墻黑瓦，是徽式建筑，遠遠看上去倒像是一幅山水畫一般，在蒙蒙細雨中兀自矗立著。

下坡以后，就來到了另一條馬路。她定了定神，發(fā)現(xiàn)這里就是離學校不遠的桂花路。在桂花路的頂端，是他們建寧一中的初中部。原來那條巷子竟是通往初中部的捷徑。她初中并不在這里讀書，對這里不熟悉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周游也不在這里讀書。他們?nèi)绱四?，輕車熟路地走進這里，想來之前已經(jīng)來過好多次了。

周邊的包子鋪、米粉店、水果店、服裝店、火鍋店林立，甚至還有很多旅館。這是一條熱鬧的街，不過這個時間點是放學、下班時間，加上下雨天色不好，路上的行人都是急匆匆的。有的應(yīng)該是下班回來，沒帶傘，單手拿著一只公文包舉在頭頂快步走著；有的則用手象征性地遮住頭部一路小跑；有的撐著傘步履平緩，絲毫不為這雨水所困。前面那兩人雖然沒有傘，卻似乎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困擾，只不過步伐比平時快了一些。

林風吟撐開傘，隔絕開涼涼的雨絲，也隔絕開了和他們的世界。她看到他們走進了一家網(wǎng)吧。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網(wǎng)吧，一個破舊的燈箱落滿了灰塵，燈光也壞了，在夜色中一閃一閃的，發(fā)出“滋滋”的響聲。越過燈箱進去是一節(jié)往下走的樓梯，光線昏暗。底下也不大，幾十平方米大的地方密密麻麻擠了上百臺電腦，里面煙霧繚繞，一張張盯著電腦屏幕的臉在黑暗中被照得發(fā)白。她舉目四望，并沒有看到剛剛那兩人。嗆人的煙味讓她喉嚨發(fā)癢，她猶豫著，吧臺后的網(wǎng)吧老板開口問道：“幾個小時？”她緩緩?fù)鲁鰩讉€字，聲音僵硬：“我走錯了?！比缓筠D(zhuǎn)身出去。手中的傘落下一滴滴水，滴在樓梯上，仿佛是人的眼淚。

夏且跑到一樓側(cè)邊的教室時，教室里只剩下做值日的幾個人。那個大嗓門女生和一個披著長發(fā)的女生倒是還在。他把手扶在門框上，輕輕喘著氣。郭青云扭頭看到他，走過來說：“你又來了啊，風吟已經(jīng)走了?！彼镀鹨唤z苦笑：“是我來晚了。”郭青云想了想，安慰道：“沒事兒，不是你的錯。她也沒什么大礙，別太放在心上了啊?！蓖Ａ艘幌拢终f，“哎呀，你這個人還挺好的，對兄弟的事情這么上心，人品不錯。小伙子，我很欣賞你。”

看著他走進雨里，陳妍如默默道：“今天又多了一個失落的人?！?/p>

“財色于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兒舐之，則有割舌之患。愛欲之人，猶如執(zhí)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p>

這世間有多少人是在刀上舔蜜的小兒，是逆風執(zhí)炬的夜行人，林風吟不知道，但是心中確信有，便也覺得寬慰。似乎在這廣袤的夜空中，這些人散發(fā)出靈識，飄飄蕩蕩到了空中，變成一顆一顆閃著微光的星星，在宇宙中遙遙呼應(yīng)。

一個人拿著傘慢慢地往回走，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看起來胳膊細細的，腿也細細的。影子緊跟著自己，仿佛是連體嬰，是世上最最親密的朋友?？墒撬蝗挥窒肫鹄钋逭盏脑~句：“燈燼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無那，無那，好個恓惶的我。”果然人不能在雨中行走，更不能獨自走在雨中。不然，連想起來的詞句都是悲觀的、潮濕的、陰暗的、喪氣的。

回到家，林風吟放下書包進了書房，一本本地拿出作業(yè)：數(shù)學、英語、語文、物理、化學、生物、地理、歷史、政治。除了練習手冊，還有一篇周記和三張試卷。她把其他作業(yè)摞在一起，抽出英語試卷開始做起來。

The cultivation of the emotion of natsukashii，interpretable as“pleasant sorrow”，brings Japanese to Kyoto in the spring，not to savor the cherry blossoms in full bloom but to grieve over the fading，falling flowers.

“懐かしい”情感，即令人愉悅的憂傷情緒的培養(yǎng)，把日本人帶回了京都的春天，他們不是去盡情享受櫻花的綻放，而是為那些凋零的花感到悲傷。

傳說中的令人愉悅的憂傷，凋零也意味著新生。

Created to serve as perfectly as possible their workaday function， the wooden storage boxes made in Americas Shaker communities are now valued for their beauty.

夏克爾風格的木質(zhì)存儲箱在最初創(chuàng)作的時候被盡量完美地考慮它們的日常功能，但是現(xiàn)在會根據(jù)它們外觀的好看程度來估價。

做著做著，她覺得手指有點發(fā)僵。老師是不是發(fā)錯卷子了？很多單詞超綱了。手機不停地振動，拿起來一看，毫不意外是青云。她把手機拿遠了一點，按下接聽鍵，青云的聲音從話筒中爆發(fā)出來：“風吟，怎么辦?。课铱戳艘幌逻@周的作業(yè)，發(fā)現(xiàn)完全不會??！”等她嚷完，林風吟輕聲說：“嗯，你做了哪一門？”

“我什么都沒做！完全沒辦法下筆??！”

“那你先做吧，做完再說，實在不會的就當作考試先亂選幾個?！?/p>

林爸爸過來敲門，示意她可以吃飯了。

桌上擺著她喜歡吃的長豆角，還有小炒肉、姜片雞、花生苗。林爸爸的手藝十分了得，比外面飯店的還好吃。風吟?？渌麖N藝到家，都可以去外面當廚師了。這時候林媽媽就會笑著打斷她：“再夸他，他都要上天了。你看那些親戚來吃飯的時候，有時候沒人夸他，他就自己夸自己，絲毫不覺得害臊的?！憋L吟力挺爸爸：“本來就是嘛，那么好吃還不讓人夸幾句?！?/p>

可是今天她只是默默吃飯，筷子只伸向離她最近的那碟長豆角。林媽媽剛要開口，被林爸爸一個眼神阻止了。吃完飯，林風吟又進了書房，關(guān)上了門。

“我覺得你女兒今天情緒不對?！绷謰寢寣α职职终f。

“青春期嘛，總會有點心事。別去問她?！?/p>

“她每天這么鎖著門封閉自己，會不會抑郁啊？”

“你瞎操心什么？孩子的事情，她這么大了自己會把握好的。”

可林媽媽還是不放心，過了一會兒她沖了杯牛奶端進去，輕輕放在風吟手邊，說：“晚上喝杯牛奶對睡眠好?！?/p>

“可是我不想喝?！?/p>

“乖，喝了它我好現(xiàn)在去洗杯子?！?/p>

風吟只得端起來，幾口喝完，然后把杯子遞給媽媽。直到媽媽走了出去，她才重新趴在桌子上寫作業(yè)。

她的書桌上擺著一只深藍色背景的骨瓷碟子，是爸媽去日本旅行時帶回來的。碟子中間是一個外國小男孩兒戴著一頂圣誕帽，手上抱了一大束花。那些花都是愛心的形狀，細細密密地開滿了大半只碟子，十只鴿子圍繞在這束花旁邊，每一只撲騰的形狀都不同，十分熱鬧。遠處還可以看見幾棵雪松。盤子底下寫著JULIAFTER 1981。這是只有著39年歷史的盤子了，比媽媽的年齡還大。

風吟輕輕地笑了一下。上次妍如和青云到她家來，沒想到妍如很喜歡這碟子。當時她拿著碟子細細地撫摸著，感嘆道：“這碟子真是精致，以前的做工就是講究，你看這圖案還是浮雕花紋的。這倒是只能當個藝術(shù)品擺在家里，要是用來盛菜，一是浪費，二是洗不干凈?！笨粗@碟子就像看著靜止的北歐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人魚公主依次在你眼前出現(xiàn)，還像是小時候的模樣。

一口氣做了三張卷子，她覺得有些頭痛，腦袋頂仿佛有針在扎，一抽一抽地疼。也不知道是因為白天撞在跑道上的那一下，還是因為晚上淋了雨。

夜里她做了夢。

夢里，她穿著白色的狐裘大衣坐在一把雕花木椅上，旁邊是一個木制窗戶。從窗戶往外看去，是一片冰藍的湖水。太陽正在緩緩落下去，巨大的輪廓慢慢沉入湖水里，一大片赤色霞光散射在蔚藍的天空之中。湖水的邊際是乳白色的鈣化石，在流水的長期侵蝕下變得圓潤光滑，其上有流水慢慢地淌過，輕輕地流到更低的地勢上去，仿佛一個磨圓的鏡面。雖然太陽沉下去了一半，但是在湖水的倒映下，剩余的一半就擁有了雙生的倒影，仿佛是一個新生的整圓的太陽，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

她被眼前這奇幻美麗的景色迷住，忍不住要拿出手機拍照。身后有一個男聲傳來：“你在這里過得好生瀟灑，卻不知那……為了你正在四處流浪，過著渾渾噩噩顛倒黑白的日子?！?/p>

她回過頭，看見那人一臉義憤填膺。她好像認識他。他是那個人的朋友，叫做什么藥郎的，是個江湖販子，倒賣各種藥物，人卻意外地很講義氣。她始終想不起那個人的名字，只覺得嗓子發(fā)甜，似有千萬只螞蟻啃噬著心臟，密密箍箍的疼痛扎在心口，只要動彈一下，下一秒就會心臟驟停，一口氣吸不上來。

她回頭，淡淡地說：“這樣對他對我都是最好的?！睂⑸碜榆涇浲笠豢?，落入一個溫暖寬厚的胸膛，她安心地依附著身后的這個人，對藥郎說，“如今你也看到了，這就是我的選擇?！?/p>

她選擇了讓自己溫暖。雖然她知道她愛著那個人，但是倚靠在這溫暖里，她已經(jīng)沒有勇氣繼續(xù)動彈了。如此就是最好的。

藥郎憤憤地說：“你對不起他！”

她苦澀一笑。窗外，一輪巨大的月亮升上了半空，仿佛觸手可及，因為她可以看見月球上的坑坑洼洼，看得清黑白相間的斑駁色彩。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雪，鵝毛般的大雪輕飄飄、安安靜靜地落在湖面上，轉(zhuǎn)瞬間就消失不見。天地間只有蔚藍和雪白。

背后的那雙手摟住了自己，她往后靠去，流下了一滴淚。其實她真正對不起的人，是他。因為她全部的愛都已經(jīng)給了別人。他擁有的，只是她的軀殼而已。她知道他永遠都會包容她。她和那人已經(jīng)不可能了，她只有他了。而他，更是只有她。她滿目憂傷，他滿心歡喜。只要有人幸福就好了。每一段關(guān)系都是自己的選擇，有人飲鴆止渴，有人閉目裝睡。

然后她就醒了，醒來頭痛欲裂?？墒菈衾锏乃袌鼍岸細v歷在目，只是人的臉模糊成一團，怎么也想不起來。那個地方，白天出太陽，晚上下雪，現(xiàn)實中哪有這樣的地方。如果真有，那真的是人間仙境了。

她本想著繼續(xù)在床上賴一會兒，翻來覆去沒有睡著，夢境里的畫面一幀幀在腦海中翻過去，如同水墨畫卷一般。想到那個溫暖的懷抱，她猛地坐起來，一翻身下了床，穿好軟底拖鞋進入浴室。鏡子里的她眼皮浮腫，一雙丹鳳眼眸底含光，下眼瞼上浮起一團青黑，她洗了個冷水臉，什么也不抹，擦干了，便走到廚房開始煮雞蛋。

林爸爸聽到響動也起來了，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調(diào)笑道：“你周末居然起來得比我還早。”

林風吟沒有理他，轉(zhuǎn)身從餐桌上倒了一杯涼水，又進了書房。

林爸爸開始刷牙，左右左右不?；蝿邮直郏袷且粋€正在運行的車輪。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么刷牙，雖然被她們母女兩個告誡過多次應(yīng)該豎著刷，但依舊故我。大事上他可以尊重她們的意見，但是在生活細節(jié)上他卻很有自己的堅持。刷完牙，他也去到廚房，用鍋子接了水開始煮面。冰箱里還有昨晚剩下的小炒肉，正好可以當作面條碼子。再淋上一些雞樅干絲，一顆顆金色油花在面湯中蕩漾開，別提多鮮美。

手機突然發(fā)出“叮咚”一聲。林風吟放下水杯拿起手機，看見“買買買”小群里發(fā)了一條消息。

青云問：今天一起去逛街嗎？

她放下手機，開始做題。數(shù)學題出乎意料地簡單，而且題量比較少，她很快就做完了。這時候，林爸爸在廚房喊道：“崽崽！去喊你媽媽起來，面條下好了！”她拿起手機，一邊走一邊看。

妍如回：干嗎？青云姐，你又想買衣服？

青云：哎呀，出去走走嘛，都悶了這么久了。

妍如：去哪里？

青云：去市中心唄。我不想看電影，如果唱歌逛街的話我可以接受。

妍如：風吟呢？

青云：估計在睡覺吧，昨天她太累了。做作業(yè)應(yīng)該做到很晚。

妍如：那么多作業(yè)，也用不著一晚上做完啊。

林風吟終于回話：我有點頭痛，不出去了。

青云：啊！不要啊，我們兩個人的話多沒意思啊。

風吟：你們先逛吧，我看情況。

青云：來唄來唄，我還需要你幫我參考呢。

風吟沒有理會了。她推開媽媽的房門開始掀被子，有氣無力地喊：“起來啦起來啦，爸爸喊你起來吃面啦?！?/p>

媽媽戴著粉紅色的真絲眼罩，翻了個身，長長地“嗯”了一聲，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樣子。林風吟不再催促，走到餐廳坐下，對爸爸表示自己已經(jīng)盡到了責任。爸爸從廚房走出來，解開腰上的碎花圍兜，往房間走去。

林風吟聽到他們在說話。

爸爸說：“起來了，今天面條很好吃?！?/p>

然后她聽見媽媽撒著嬌：“我不想吃了，你們吃吧。”

爸爸勸她 ：“這樣對胃不好，快點快點，我拉你起來?！惫烙嬍菦]拉動，他走出來，又進了浴室，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他捏著一塊濕臉巾走出來，又進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他出來了，身后跟著披頭散發(fā)的林媽媽。林風吟吃到一半的時候，林媽媽也在身邊坐下了。

幾乎每個周末都這樣。林風吟思索著，自己以后估計很難找到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吧？誰還能比爸爸更好呢？從來都是把水端到媽媽嘴邊，只差沒喂她；每天做好吃的飯菜，還主動搶著要洗碗；每天一下班就立馬回家，在外頭得到了一點好吃的也要帶回來給大家吃。如果將來她真的結(jié)婚，恐怕很快就會對婚姻產(chǎn)生厭倦吧？因為那個人哪里都比不上爸爸呀。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