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松銘,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少陵詩刊》執(zhí)行主編。部分作品發(fā)表于《詩刊》《詩歌月刊》《詩潮》《詩選刊》《揚子江》《綠風》《鴨綠江》《芒種》《人民日報》(海外版)等報刊,詩作入選多種選本。出版詩集《從心出發(fā)》、長篇小說《姐姐》。獲2020年《詩刊》社“中國張家界第四屆全球精美短詩賽”三等獎、“聚壽山杯”首屆全國散文詩歌大賽特等獎、第七屆中國白天鵝詩歌獎第一名等獎項。
黃河的榫,鍥入賀蘭山太久太深了。那張了又張的嘴,是賀蘭山不忍的疼。
疼,就飲西北風,就唱大風歌。
所有的喊聲,都被山石嚼碎了。兩億年,遍地是粉身碎骨的遺夢。
草木斜靠著野性美學,我斜靠著石嘴山的仆仆風塵。風,推開時間之谷,我深入畫框觸摸石嘴山語言的骨頭,以及黃河聳動的流逝。
前赴后繼的死,更是爭先恐后的生。
海拔站起來,鷹的翅膀電擊黃河的波浪,風的手指在一幅巖畫里索驥命運的碎片,一輩一輩地數(shù),日子卻怎么也數(shù)不清。
而煤炭勘察過這里,石嘴山蕭瑟的身體里縱橫著火焰,火焰里有渴望之美。
煤,黑色時間的沉淀物。黑金封面的《資本論》,讓鉆木取火的象形文字溫暖蒼涼。人們在太西煤上討日子,建三線,每一塊太西煤里,都孵出一個清亮的早晨。
沉淀是火的積聚,積聚,為圖騰壯行。
煤是熱血:它通紅的光譜,讓產(chǎn)業(yè)鏈延伸,鏈接“互聯(lián)網(wǎng)+智能制造”,鏈接數(shù)字經(jīng)濟。
時間被中國芯解說,熾熱的傳感數(shù)據(jù),讓轉爐轉出高品質,云簽約的訂單,一次次修改西部曠野政治經(jīng)濟學。
火焰的旗語照亮世紀大道,“一帶一路”新思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觀,叩開復興之門。大漠之煙從此不孤。
火熱的激情總是與偉大的速度相互認證。每一份激情的粗礪都具有折彎河川的能量,每一份激情的熱度,都足以點亮濕地、大橋、草莓紅和馬蘭花大草原。
馬蘭花是馬蘭花大草原的女兒,她有個美麗的名字:蝴蝶蘭。
蝴蝶展翅,展開一部書寫的傳奇:葡萄在舌尖上舞出玫瑰香,李崗西的甜瓜最甜,大媽幸福的面頰桃花灼灼。
飲下煤和玉皇閣的煙火,佐以星海湖的星語星愿,石嘴山以火的形狀深入山水經(jīng),一出聲便說綠了水說青了山。
當賀蘭山遇見黃河,一架被流動的光經(jīng)年擦拭的十字上,湖光、星光、燈光,萬家燈火在你無聲語錄里停泊,仿佛時間在一塊兒煤上開光。
木犁與土地的每一次對折,都是對農(nóng)耕文化的編纂
在周口,民俗文化博物苑像一只裝盛歷史遺物的盒子:舊石器時代的石雕夢著自己做回了石頭,它的睡夢每沉下去幾分,青苔就爬上來幾寸;仕女從漢畫像磚里走出來,漢服上綴滿秘密,操一口淮陽話一路打聽太清宮址,卻在另一處散落的漢畫像磚里走失;明清的古建筑構件心事沉重,似乎負載著歷朝世態(tài)的炎涼……
只有一只被土地超度過的單薄的木犁,仿佛還努力舉著一團煙火,提醒我:它們,和伏羲文化有著同等的分量。
我在木犁上聽到悠悠古風,于是向漢朝的一棵樹走去。
樹上鳥鳴清麗,樹下舊舍銹蝕。它的春天枝繁葉茂,粗大的樹干纏繞著少年追逐的風。
它熬過了先秦的冬天。在它熬成一只木犁的那個冬天,我想,鳥雀一定在歸途,木犁深耕的土地,春雷還那么響。
從一盤棋里走出來,我撫摸著木犁,一去一回就是千年。
在林林總總的石刻工具里,我找到了鑿、斧、鋸。遠古的龍紋正騰起山河,蝶戀花已旋起裙裾;點絳唇,一嘟長相思,一笑滿庭芳,她一生只為神龍綻放。鑿、斧的鋒刃顯然已鈍出江湖,卻閃著光,仿佛在講述著曾經(jīng)的入木三分;鋸齒也不再尖銳,古風調制的音階,黯然往復著歷史的回音。
它們是另一種犁,它的土地就是那棵樹。
于是,我看見了魯班。魯班也是犁。
犁有發(fā)現(xiàn)的屬性,它開墾未知。
——犁轅駕著力學原則,上了早春美學的床,犁鏵的曲度不高,5度酒性,卻足以讓沉睡的黑土地卷起浪花三尺。
木犁與翻開的農(nóng)事對折成書,每深入一次,都是對農(nóng)耕文化的編纂。書中春潮涌動,每一個文字都是最樸素的農(nóng)諺。
是犁,最早發(fā)現(xiàn)的春潮。
人們在春潮上種下母語,種下陽光,種植五谷豐登,種植愛情,于是我看到了滿堂子孫,看到了眾鄉(xiāng)親和父親,直至我自己。
木犁至味的體溫,讓人間充滿歡欣,也讓煙火熱淚盈眶。
煙火里,我審視我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