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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歸

      2021-08-03 02:23:19陳佩香
      福建文學(xué) 2021年6期
      關(guān)鍵詞:板栗樹秋千老屋

      陳佩香

      這個冬天不像冬天。雨,一直很綿。我在一個有雨的午后,抵達蓬萊鎮(zhèn)。

      我喜歡冬季里的雨。我更喜歡雨后行走在鄉(xiāng)間田野的那種空蒙。清清冷冷,散發(fā)著淡淡的不知名野花的清香,濃的時候,有一點點草和樹雨后特有的土腥氣。爺爺說那是蚯蚓和蝸牛的腥氣,也是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一路上細細嗅嗅,我莫名地變得沉默。我竟有點害怕,害怕心里一種即將涌出的情感,渴望走近又心慌著。心底最深處的聲音頃刻間洶涌而出,輕輕對我說:回去吧,回去吧。

      鄉(xiāng)村與大自然最近,我和大自然最難忘的對話,就是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踩水花,或在屋檐下伸手接住透明的如鞭的大雨。這些定格成我生命中最美的記憶,在我回首時,便總能看到那個在滿野的金黃中玩雨的小女孩。

      成年后,依然喜歡在下雨的天氣里行走。要是下得大了,我會對著車窗不停哈氣而莫名興奮;下得小了,就臉貼著車窗會有一種莫名惆悵。我知道,這是在鄉(xiāng)村長大的結(jié)果。

      在我到達目的地時雨又下了起來。我能清楚地看到清冷的雨滴落在樹梢上,還有樹后屋檐下低頭打瞌睡的老人。

      人呀,活成樹就好了。

      剛到村口一座老屋前,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把我從沉醉中拽回來。

      人呀,活成樹就好了。這也是母親最常掛在嘴邊的話。

      兒時。農(nóng)村鄉(xiāng)下房前屋后兩棵樹之間繃根粗鐵絲,就是用來晾曬衣服被褥的天然衣架。童年里每次幫母親晾衣服都是一次玩水的游戲。

      第一次晾衣服的情形至今還記得:矮個子的我踮起腳尖,小胳膊使勁往上伸,或者往上躍,總是無法把衣服甩上鐵絲,一不小心濕淋淋的衣服就罩在頭上,水順著脖子流了下來。這里衣服還沒晾上去,那邊衣服就濕了整片。

      “笨死,晾個衣服都不會,自己想辦法。”這時母親沒了往日的暴躁,變得很溫柔,“拿個板凳墊腳,用點力,只要搭上去就行了?!庇谑牵野醽戆宓?,踩上去再使勁一甩,衣服就搭上鐵絲了。

      “樹就是皮實抗疼。鐵絲勒一道又一道,樹汁流一圈又一圈,還繼續(xù)長,傷口那么深一點也沒受影響。要是放在人身上,不說傷口這樣深,怕是一點小擦傷,就嗷嗷叫?!蹦赣H滿臉都是敬畏。

      “不就是一棵樹。你又聽不懂樹語,怎么知道它就不喊疼,也值得夸?”我總是一臉不屑,也從沒真正把母親的話記心上。

      轉(zhuǎn)回頭,才發(fā)現(xiàn)屋檐下打瞌睡的老人醒了。一個厚實的老人,身板清瘦,目光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他穿著一身整潔的襯衫西褲,站在我的右側(cè)。

      老人自我介紹,他是鎮(zhèn)里進來小學(xué)退休的老校長,也是眼前這座村莊的半個主人。

      老校長生于20世紀40年代初。那些改變中國命運的大事件對于老校長的出生并無直接影響,他只是閩南山區(qū)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之子。饑餓和貧困,這些都沒有影響老校長接受教育,因為他出生在一個寧靜的小村莊。這個村莊如一顆璀璨明珠鑲嵌在安溪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它不僅風(fēng)物斯和,景色秀麗,且是著名的僑鄉(xiāng)。據(jù)安溪縣志記載:這里魁美古渡口歷史悠久,早在宋元期間,便是安溪北線地區(qū)的貿(mào)易和交通樞紐,安溪的茶、德化的瓷器,從這里走向世界,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延伸線,也是泉州古港之根。

      抵達這里,我的眼睛成了唯一的旁觀者,我坐進一大段歲月里。

      老校長的嘴是一本蓬萊鎮(zhèn)的教科書。這個村莊人的心情、村莊上的生活,在他的訴說中撲面而來——

      從我兒時記憶起,我們這里的村民,沒有大事,終年不上一次縣城。他們在這個村莊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城市的繁華與人間煙火只是一個擱在南洋的夢。那時的古渡口是安溪下南洋的航運水道,也是周邊鄉(xiāng)鎮(zhèn)采買牲畜或生活急需用品的一個小型商貿(mào)地。到我能記事時,早已天下太平。這片土地上生長的人也同這片土地上生長的莊稼一樣,一茬茬地出生,又一茬茬地消失,默默無言。

      你看,那一棵松樹,也是上了年紀,樹齡有上百年。老校長指著不遠處稻田中間一棵挺拔的松樹對我說。

      這樹呀,聽我的爺爺說,在他小的時候就在那里。不知是誰把它栽在稻田與小溪之間,沒人管沒人養(yǎng),還長得這么粗。上百年的風(fēng)雨就這樣過去。這要是人的話,還不憋屈死了?

      這樹啊,不記疤只顧長。那時,我們幾個小伙伴一放學(xué),百米賽跑般飛奔至田間松樹下,書包一扔,從田埂上一跳就攀住了樹枝,而后就比賽蕩起秋千。時間長了,這棵松樹的枝干不是被我們扯斷了一截,就是壓彎了一枝。

      可這樹就是皮實。壓彎了,就彎長;弄斷了,從旁邊再長。樹從不計較人怎么折騰它,只要不把它連根拔起,你怎么折騰它都要長。要人呀,早就破罐子破摔。

      這樹呀,是長有眼睛的。它無處不在跟著你。這人呀,在樹的注視下,慢慢地,也就學(xué)會了看著樹思考。你看,它在對我眨眼睛。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著這棵不卑不亢自由自在搖曳幾十年風(fēng)霜的松樹,我的目光停留在黝黑、結(jié)實的樹瘤上。

      老校長訴說著這鄉(xiāng)村的過往,他的童年。

      我跌進了老校長的童年。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設(shè)想他童年是什么樣子。眼前這個清瘦、目光深邃明亮的老校長,他的少年,是否也同我的一樣,有過夏夜的秋千?

      老家祖屋旁邊有一棵板栗樹,打我記事起就很粗很高大了。它似乎渾身都是生長的力量,一個勁兒猛長。不等我上小學(xué),它身上的皮兒都爆裂開了。每次看到它時我就想,該不是它心里的熱情太高,長得太快、太快了,以至于皮兒趕不上里面的速度?

      村子里的小伙伴都到這棵樹下玩,爭著比誰做的秋千牢固,比誰幸運?;锇閭儚募依锬脕硪粋€小板凳和繩子,繩子穿過板栗樹的樹干,兩頭綁著小板凳翻過來后的板凳腳,這樣一個秋千就做成了。小伙伴就會坐到秋千上一圈兩圈地來回蕩。一不小心,板栗樹的樹干承受不住重量,斷開了,人和秋千就會摔到地上。

      我有點膽小,一開始都不敢去試一下,慢慢長大了,也會試著坐到小伙伴做好的秋千上一圈兩圈地來回蕩。和小伙伴玩了幾次,沒有摔倒過,不怕了。后來,我也會拿著自己家的小板凳和繩子,也自制一個秋千玩,母親曾制止多次,但我還是喜歡這樣玩。最讓我們興奮的是看誰蕩得高。我當(dāng)然是最喜歡和住對門的胖妞比了。她長得矮還胖,坐到小板凳做成的秋千,繩子就立馬被拉長,樹枝也彎了下來,最多只能前后搖晃,蕩不起來,更別說蕩得高。

      那板栗樹一樹一樹開花,滿樹的白色的小花從樹枝頂端生出,很是耐看。在那么好看的板栗樹下蕩秋千,微風(fēng)一吹,一朵朵小花也隨著風(fēng)從樹枝上飄落到發(fā)梢上、肩上。這時,我騰出抓住秋千繩子的左手接上幾朵于掌心上,喜歡對著那小小的花,吹著不著調(diào)的曲子。小伙伴蕩著秋千,接著白色的小花,“咯咯”的笑聲一浪高過一浪,也飄過樹梢,飄過大山……

      “你不是說,你可以蕩到天邊嗎?你蕩啊,你蕩啊……”胖妞在一邊說著,叫著。

      被胖妞一說,我便迅捷地站到秋千上,使勁用力蕩,還嚷嚷著小伙伴給我在背后推一下助力。胖妞也加入隊伍,趁我一只手放開繩子接板栗花時,狠狠地推我一下。不知是胖妞用力過猛,還是那次本要給我長點記性,胖妞一推,把我推出老遠,蕩得很高?;芈湎聛頃r,因我只有一只手抓繩子,人就這樣蕩下樹底,滾到樹下的小溪,右手臂的肩骨被折斷錯位了。

      母親來接我上診所時,一邊生氣地罵著我,一邊看著我疼得鼻涕眼淚一臉,說了句“瘋女子”,抓在手上的小木棍舉起又放下,沒落在身上。母親本以為經(jīng)歷過肩骨折斷的意外后,我會做回“淑女”??晌疫€是一放學(xué)就往板栗樹下跑,從沒一天落下和伙伴們蕩秋千,有時晚飯也顧不上。母親也就罵句“瘋女子”,懶得搭理我了。時間長了,板栗樹看起來都是歪的了。

      那是我童年劣跡斑斑的見證。

      聽,飛逝的光陰在打盹中慢下來,慢過老校長的訴說,慢過那一棵門前的松樹。

      我在雨后水墨村莊中找尋了半天,像要認親似的。

      安溪這個滋養(yǎng)我的地方,我并沒有真正地去認識它的每一個孩子。它切割成二十四塊版圖,劃分為二十四個鄉(xiāng)鎮(zhèn)。兒時我總希望自己能通過讀書離開,洗去腳上的泥巴??僧?dāng)我真正飛出那山溝溝,才發(fā)現(xiàn)我不僅沒有洗去腳上的泥巴,反而失去了原本屬于我的土地,以至于每當(dāng)我閑逛到這個叫故鄉(xiāng)的任何一個鄉(xiāng)鎮(zhèn),心里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它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

      如同,此時我腳踩蓬萊這一方土地,我亦沒有真正地走進它。沿路兩旁草尖上的水珠滴落下來,打濕了我的裙角和鞋邊。老校長又走回了老屋屋檐下,蹲下去抽著煙。雨后冬陽的余光投射在他的后背上,他顯得孤獨而清瘦。我忍不住輕喚了一聲:老校長,能和我講講這老屋的故事嗎?老校長起身拍拍,驚喜中透著不相信的神情,好久才說了一句:老屋的故事?

      我搬過了一把小竹椅,和老校長坐在屋檐下,空氣中有一種雨后淡淡的濕潤和清冷。

      唉,老屋早已沒有了當(dāng)年的熱鬧。最多時這幢老屋同時住有八十多人,現(xiàn)在一個一個如鳥兒振翅一般飛走了,留下的只有房前屋后這棵老松樹。這棵老松樹守著我,我守著老屋。

      抬眼,可以看見青石黑瓦、八角洋樓的老屋。老校長守護的是一座有著雙大房、雙護厝的老屋。

      眼前老屋是典型閩南古厝,雙大房、雙護厝、雙過水、雙角間、雙前廳,懸山式屋頂,東西兩側(cè)各有護厝一組,大門向內(nèi)兩米,一個天井相隔,進入院內(nèi),一排臺階上來,又是一座青磚門樓。這是一幢回字形建筑的老屋。從外表上看,它像是有意要比別的老屋更顯出個性和含蓄。墻很厚,窗子方正,房間不大,天井卻高大寬敞。走廊、扶梯、柱子和臺階,每一細節(jié)都極盡華麗,清一色的青石板條,回廊里還有翡翠色瓷瓶鏤空裝飾,極盡鋪張。所以,別看含蓄,說到底還是一座奢華的老屋,可見曾經(jīng)的繁華。村里人都稱之為九十九間。

      九十九間。這是一個很特別的稱呼,明明是一座老房子,卻叫九十九間。

      這棟百年古民居,屋頂上的玉蘭花,屋對面的大松樹……這些無不觀照我內(nèi)心深處關(guān)于永恒的某種秘密的愿望。

      老校長很健談。泥土的清香淺淺淡淡地舔著鼻尖,還夾著陽光的味道。在落日的余暉下,天井一片青青的樹葉,引起他對這座老屋最初的記憶——

      這座老房子的宅基地是我祖父從一個親戚家買來的吧。真正開始建設(shè)是1967年,是由我的大哥和四叔共同出資建成,現(xiàn)在也成了我們柯姓這支家族的記憶和延續(xù)。

      我家兄弟姐妹七人,我的父親是長子,大哥便是長孫。大哥童年,時值孫中山辛亥革命,結(jié)束中國長久的帝王統(tǒng)治,也掀開數(shù)十年軍閥權(quán)力斗爭、動蕩不安的一頁。戰(zhàn)亂對鄉(xiāng)下的沖擊不大,大哥和大多數(shù)當(dāng)時的孩子一樣,都有一個相對愉快的童年,過著平凡的農(nóng)村生活。

      那時,安溪是個偏僻小鄉(xiāng),雖處處是青翠的茶山,物質(zhì)卻極其貧乏。父親和母親雖起早摸黑地辛勤勞作,但一家七個小孩,生計還是陷入困境,大哥也被迫輟學(xué)。身為家中最大男丁的大哥,別無選擇擔(dān)起和父親一起養(yǎng)活一家的責(zé)任。他十四歲那年,在南洋謀生的四叔回鄉(xiāng),決定把大哥也帶到南洋去討活。

      十四歲的大哥到南洋,和四叔從撿拾廢品開始。大哥性格原本就害臊、內(nèi)向和敏感。我可以感知到他一路走來的艱辛和不易。在我四叔的帶領(lǐng)下,大哥慢慢從撿拾廢品到回收廢品,后面經(jīng)營五金店鋪。

      送大哥下南洋那天,是1932年底。同樣是這樣一個有雨的冬季,雨會時不時親吻著樹葉,還會掉下幾片黃葉??拦哦煽诘拈艠洌瑯渲υ絹碓焦聠?。

      那天,天已微微亮。清冷纏綿的雨浸潤古渡口的榕樹,傘下大哥與母親的身影。大哥背著母親準備的包袱,出了門。我與母親跟在后面,走到了古渡口。母親站在榕樹下,雙手過頭舉了三下。

      大兒,這就離家了。

      嗯,老母。

      做個好人,清水祖師才會保佑你。

      嗯,老母。

      大兒,多做善事,尊敬人家。

      嗯,老母。

      大兒,靠自己的骨頭長肉。

      嗯,老母。

      母親不知從哪里拿出一雙布鞋,交給大哥。

      穿上吧,要出門了。

      大哥接過來,別到腰上,說:嗯,老母。

      在外,要吃飽飯。人家叫你要答應(yīng)。

      嗯,老母。

      走吧,不要回頭。

      嗯,老母。大哥看看即將要起航的船,突然跑開了,又轉(zhuǎn)身朝著母親跪下,雙手舉過頭拜了三拜,對我說:阿弟,你要聽老母的話,好好讀書。

      大兒……

      在呢,老母!

      大兒……

      在呢,老母……

      這聲音在晨光中越來越遠,越來越微弱。

      從古渡口下南洋,要在船上走整整三個月。想來,那天母親和大哥都知道此去別離,不知何時能再相聚,都淚流滿面。母親一直說,若不是迫于社會動蕩不安,深陷于生計困境,一家人該是快快樂樂在一起。

      大哥下南洋那天起,古渡口的榕樹便成了母親的眼睛。它仿佛告訴母親,大哥在某個午后就會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以至于母親在過世前,在那古渡口的榕樹下,時常一個人在那里一站就是一整天。記得,我小的時候,每天我放學(xué)回家,一進村口,遠遠就看見我母親靠著榕樹眼巴巴地朝河流漂往泉州的方向張望。我走到她身邊,在她耳旁大喊一聲,她才回過神來。一手牽著我,一手拿衣角擦眼睛,慢吞吞地往家走,還不時往后回望,嘴里念叨著: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后來我長大了,才懂得母親這一輩子所有的眼淚都給了等待,在我大哥離開家下南洋的那一刻起。

      說到這,老校長突然安靜下來,拿手抓起衣角擦拭眼睛。

      在老校長這一擦拭中,我恍惚回到我奶奶的家。奶奶年歲比老校長還大。同樣是這樣的午后。

      我剛抖落一身的雨點,跨進門檻,一股淡然的清香迎面而來。

      “回來了?!?/p>

      每每回到奶奶居住的老屋,時間和空間,就這樣凝住了??粗棠淘絹碓绞菪〉纳碜?,還有滿頭銀白的頭發(fā),便深知我和她相處的日子,越發(fā)地短少。

      每次回家,還是和往常一樣蹲在屋檐下,趴在奶奶的膝蓋上,說說她的過去,我的現(xiàn)在,還有未知的將來,以及她心心念念的要我再生一個曾男孫。我告訴她我對文字的喜愛,以及說說屋后的板栗樹的現(xiàn)在、過去、將來。我甚至還像兒時那樣給她念我偶爾刊登出來的文章,這時奶奶總是咯咯地笑,笑出淚花閃閃……

      每次離開,她總會拉著我的手要說幾句話。她說她所剩的日子不多,而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會像屋后的板栗樹,開謝了一季,還會重來。我竟無言以對,轉(zhuǎn)身拭淚,任憑她目送我的背影漸行漸遠。

      她不說,我都懂得。并不是奶奶真的可以堅強到?jīng)]有眼淚,而是她這一生的眼淚,都給了過早丟下她的爺爺。

      老校長是否也一樣,早已不再記掛什么,只是守護著這老屋,守護著過早離別的大哥?

      在我一腳要邁上門檻的那一瞬間,老校長抓住我,指著大門的頂端告訴我:在閩南一帶,雙護厝完整的老房子必有堂號。堂號代表著一個家族的一種尊嚴。在閩南農(nóng)村尤其如此。老校長告訴我,在蓬萊這個僑鄉(xiāng),每一座老屋,每一個家族,都有自己的來龍去脈,在各自的祖宗族譜上都記載著。

      樓頂是一個真正的空中花園,四周種滿了火龍果。三角梅及一些呈心形狀的葉子碧綠的植物,葉片密密匝匝,層層疊疊,一顆心疊著一顆心排開來,纏繞的藤努力斜橫,向上攀爬著,已經(jīng)靠著墻壁探出了屋檐,還要向上走。藍的、緋紅的、桃紅的、粉白的,涂抹著涼涼的冬陽。幾株柔弱的植物,竟令院落生動起來。

      望著熟悉又陌生的村莊,我才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還在,紅磚老厝還在,那扇窗還打開著,而我卻回不去。

      大哥,沒下南洋前,最喜歡坐在這樓頂。他說,樓頂可以收容所有的心事。

      “稻田。成片的稻田,快看。還有布谷鳥。”

      我還沉浸在老校長的訴說里。同行的霞拉著我的手往老屋屋頂?shù)拇筵艏膊阶呷ァ?/p>

      站在屋頂向下俯瞰,進入眼簾的是一塊一塊的稻田,可謂色彩斑斕。碧綠如玉的冬稻,在余暉中一起一伏的。稻田的邊緣是一排排絲瓜架,瓜蔓上開滿了一朵兩朵金色的小花。我閉上雙眼,空氣里彌漫著甜甜的味道。

      我們那時,最好的玩具莫過于稻梗了。一到收割稻谷的時節(jié),打完稻穗,稻梗在手巧的小伙伴手中可以變成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青蛙、蝴蝶、烏龜、肥胖的羊、憨態(tài)可掬的豬、調(diào)皮的狗、戴著草帽釣魚的老頭兒、拾稻穗的小丫頭、好看的蛐蛐籠子……我現(xiàn)在還會用稻梗編出來。只是現(xiàn)在的小孩不稀罕了,連我的孫子也都不玩這稻梗編的小玩意,他更喜歡奧特曼、變形金剛……唉!

      你呢,喜歡嗎?小時候可有玩過?老校長變魔術(shù)似的拿出一只稻梗編的小蜻蜓,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走——找直直的長長的稻梗去,看誰找得多。

      每到冬稻成熟,父母收割完稻谷后,我和大哥就飛奔出門,跑到稻田,開始翻找起來。

      直直的?怎樣才叫直直的?長長的?多長才是長長的?大哥找得分外用心。我呢,也四面張望,發(fā)現(xiàn)哥哥手中找到一根,就嗖地穿到大哥身邊,搶過來。總覺得大哥找的稻梗才完全符合要求——直直的長長的。

      你又偷懶,自己找去。大哥雖嘴上說著,卻伸出一只手輕輕抓一下我的頭發(fā)。

      就是要偷懶,誰叫你是我大哥……來啊,你來搶我的。

      那樣的午后在我大哥十四歲下南洋后再也沒有。哪怕那時我們被稻梗上的麥芒扎得很不舒服,總被太陽曬得大汗淋漓,卻留下一串串“咯咯”的笑聲。

      唉!人啦,老了,兒時的事情就越來越清晰。老校長說完,又伸手拿起衣角擦了擦眼睛,一個人靜靜往稻田走。

      望著老校長那一滴依然澄澈的眼淚,我心里卻莫名地暖暖的。

      同樣是冬稻谷收割的午后。我也和哥哥風(fēng)一樣地跑到稻田里,四下翻找起來。哥哥會一邊點著我的額頭,一邊拿出一把小刀將稻梗小心地去掉皮兒,泡入水槽中。

      我在一旁會突然地變得安靜。趴在水槽的邊沿上,手在水缸里一下一下劃著,偶爾還掬起一捧水往哥哥頭上灑。哥哥并不生氣,摸一下我的頭,說,又皮。然后他繼續(xù)折騰稻梗去。稻梗與水親,才一個晚上,變胖了,變軟了,在哥哥手中就變成一只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動物。我的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過哥哥的手?!翱┛钡男︼h過燕尾脊,飄過了童年那彎彎的嘴角。

      這是一個長達一下午的長談。老校長的訴說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搖晃落下,那一磚一瓦、一梁一柱、一門一窗、一雕一刻,無不掛滿旅居在外的老一輩華僑的情感記憶。

      這個下午,我如同一個幼小孩童撒開父親的大手,歡喜跑去。舉起手機定格它,我回到故鄉(xiāng)的面前,身披時光的流蘇。

      責(zé)任編輯林 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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