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讓憂傷逆流成河

作者簡介

龐滟：原名龐艷。中國作協(xié)會員，沈陽市作協(xié)副主席。遼寧省作協(xié)簽約作家，《小說月刊》專欄作家，魯迅文學院第三十八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曾獲全國小小說十大新銳作家獎、全國小小說十佳作品獎、改革開放40年《微型小說選刊》最具影響力微型小說獎等獎項。有作品入選高考試題及各年度文選。已出版長篇兒童小說《星星的孩子和夢魔》《小喜鵲吉吉》，小說集《紅火焰，白火焰》。

小青說，愛情永遠是把雙刃劍，她想逃離去遠方。初戀的悲，漂泊的傷——如何選擇都是逆流成河的痛，她想找個美麗的地方，把過去的一切風葬或水葬。她像一只小船，從東北逆流而上來到江蘇，再漂到烏鎮(zhèn)，忽然有了想擱淺的心情。

小青撫摸著用手工泡染的藍印花布，有了回歸童年的感覺。突然想痛哭一場，情愿醉在水鄉(xiāng)，變成一河的星子，擺脫世俗的煩憂。她取出笛子，吹了一首《何茫然》的曲子。

“美女演奏的曲子真動聽。我想問個路，可以嗎？”磁性的男中音飄過小青的耳畔。她茫然的目光里闖進一個身著米色棉麻衣、有著俊朗面孔的男子，閃亮的眼睛里像藏著好多星星。

“對不起，我也是外地人，不曉得你問的路?！毙∏嗖幌攵嗬頃瑏G下一句話欲離開。

“我問的路你一定知道，我想請教，哪一條路能走進你的心里。我叫白朗，晴朗的朗，是個攝影師。很高興遇到你，請別拒絕我，你有一種天然的美，與這自然美景渾然天成。我拍了你的一些照片，相信那么美的你不會反對?！?/p>

小青緘口不言，避開眼前的男子，漠然離開。她從心里往外討厭這種浮躁的油膩男人。

“你的笛聲含著眼淚，告訴我你失戀了，忘記過去吧，撕開云霧你就是光！別灰心，有好男人在前方等著你。”白朗輕聲說，像在誦讀一首詩。

“不是的，所有男人都靠不住，你只能委曲求全，慢慢去改造你抓到手的男人，這才是婚姻的核心要點?！边@句話突然在小青的世界里響起，這是媽媽經(jīng)常給她吹的“耳邊風”。自己還能相信誰呢？好了三年的男友肖君輕易就變心了。

烏篷船上。小青站在船尾凝視水中的魚兒，身體一斜，險些掉入水中，白朗用力抓緊她的胳膊，她被帶進他的懷中。她用力推開他——男人的氣息讓她不舒服，讓她想起被自己炒掉的那個老板，到現(xiàn)在還讓她想嘔吐。北漂對她來說是一種煎熬磨煉——那個影視公司的二老板，經(jīng)常以老鄉(xiāng)的緣故找她談心，教她修改劇本，給她設下一夜成為名編劇的騙局誘餌。

“美女別怕，我沒有惡意，不是壞人?！卑桌书W到她前面，無比真誠地說。小青還陷在往事中……逃脫了居心叵測的老板，她的身心太累了，不想在北京疲于奔命地擠地鐵了，回到故鄉(xiāng)的小城，受父母之命降低自己擇偶的要求，接受了暗戀她很久的高中同學肖君的求愛。她被肖君的創(chuàng)業(yè)精神感動，他開了一家店叫“熊貓樂樂飲品屋”，創(chuàng)意很特別，把臨街的店門及外墻都覆蓋做成仿樹皮狀，只留下一個樹洞形狀的窗口，所有飲品都放到一只手工制作的“熊掌”上，通過“樹洞”窗口遞出去。這個小店很火，成為網(wǎng)紅經(jīng)常打卡的地方。小青沒有參與經(jīng)營，她依舊宅在家里寫她喜歡的文學。肖君也支持她，希望有一天，他能成為她筆下的人物。然而，他的愛情像一團不安分的風，肖君被一個網(wǎng)紅主播勾走了身體和靈魂。她不肯接受肖君的悔過，斷然結束了糾扯不清的情感，帶著流血的傷口去遠方治愈。

烏鎮(zhèn)的太陽像深居閨閣的女子，很少露面。小青的心情也霧氣昭昭，濕得要生出青苔來。她倚在橋欄桿上，憂傷地看著水中悠閑的魚，心底泛起一陣陣寒涼?；秀遍g，她的笛子跳入水中去戲魚了，一個白色的身影追隨著笛子也落入了水中——是那個長發(fā)的男子白朗。

白朗再次和笛子出現(xiàn)時，水淋淋的他笑著說：“美麗的姑娘，年華似水流，莫讓憂傷逆流成河，我要把你從憂傷中解救出來！”小青剛要說什么，太陽從云層后探出頭來，陽光瀑布中的白朗，綻放著向日葵一樣燦爛的笑臉。小青握著笛子欲言又止，終是轉身離開了。白朗緊隨其后，憂傷地說：“你別逃離我，能聽我講一個女孩悲痛的故事嗎？我太擔心你了！”

白朗的話像磁鐵，扯住了小青的腳。在涼亭的座椅上，白朗仿佛穿越了歲月，滿臉滄桑地講了下去：“我大學假期時，認識了一個女孩，她喜歡穿一襲白衣，留一頭瀑布長發(fā)，是大二學生。她在烏鎮(zhèn)的每座橋上徘徊駐留，我怕她想不開出事，想盡各種辦法讓她開心。后來，她告訴我，她經(jīng)常受到一個男老師的騷擾，她想退學，可她的父母讓她想辦法堅持讀完大學，家里條件不好，都指望她將來找個好工作。我聽了很氣憤，要去她學校，和那個猥瑣男人挑戰(zhàn)，把他的癡心妄想打得一敗涂地。女孩不讓我去，她怕那個強壯的男老師傷害到我。我們一起研究了很多如何避開那個猥瑣男的辦法，保護她能順利平安地讀完剩下的兩年大學。可是，現(xiàn)實太殘酷了?！?/p>

“那女孩她……她后來怎樣了？”小青呼吸急迫地問，不好的預感讓她的心抽搐起來。

“那女孩還是沒能逃出惡魔老師的魔爪。那個猥瑣男先是威逼利誘，哄騙女孩給他寫幾封情書留作紀念，然后就不再糾纏她了。天真的女孩啊，以為惡魔被善良感化，改邪歸正變成了好人。她做夢都沒想到這是個圈套。那個惡魔拿出女孩的情書，說是女學生勾引他談戀愛，他說自己酒醉后不知道都做了什么。那個惡魔男人有恃無恐，繼續(xù)糾纏這個女孩。我知道這事后，要去找那個惡魔，女孩攔住我，說她自己能解決。后來，唉……真是太慘了，我好久都走不出那個逆流成河的悲痛?！?/p>

“女孩怎么了??？你快說?。　毙∏嗟膯栐掝澏恫灰??！八柚沽宋?，自己去復仇，然后……”白朗捂著臉低聲啜泣起來。小青的心抽成一團，痛得不能呼吸，有熱淚在臉上不斷淌過。

小青悄悄離開了烏鎮(zhèn)，沒告知白朗，也沒互留聯(lián)系方式?；氐綎|北寒冷的氣候中，她時常想起那個葵花一樣綻放笑臉的白朗，同時也會想到那個決絕的女孩模糊又憂傷的臉。為了讓自己情緒好起來，她增加了戶外活動。一天，她去了煙火氣息熱烈的菜市場，看到各種香氣四溢的小吃、生機盎然的蔬菜、生機勃勃的人群，這些都喚醒了她的食欲。一直速食的她，很少來這樣的地方。她吃著自己烹飪好的菜肴，一種溫暖的感覺讓她熱淚盈眶，食欲喚醒了她的生活渴望。

一天早上，小青在一本攝影雜志上看到一個攝影大賽的獲獎作品公布。一等獎是一個白衣女子倚著橋欄吹笛子的照片，背景煙波浩渺——這女孩就是她。標注作品的名字是：回眸一笑，作者：白朗。照片下面配了一句創(chuàng)作感言：你回眸一笑，讓我逆流成河的憂傷變成了陽光。她的心跳加快，那個為她救起笛子的白朗，曾制造過一次次癡情的偶遇，有誰了解他心中憂傷的痛呢？她突然很想和白朗通個電話。

小青聯(lián)系了攝影大賽組委會，找到了白朗的電話，忐忑地撥了過去。一個女子的聲音傳過來，她猶豫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對方響起一句清脆又悠長的呼喚：“老公，有人電話找你……”

小青默默關了手機，不想再聽到白朗的聲音。推開門，走進閃著銀光的雪地。她對著冉冉升起的太陽大聲喊著：滾蛋吧，逆流成河的憂傷！

正當小青拋棄過往雜念，開始新生活時，接到一個女孩打來的電話，調皮地說：“我是白朗的妹妹，這幾天一直在打你電話都打不通呢。我鄭重道歉啊，那天不該在電話里開玩笑捉弄你，白朗還是單身呢。我看到你的照片啦，是我哥喜歡的類型，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

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