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主序貴中和
——甘熙故居建筑組群空間組織

■王道靜

(南京財經(jīng)大學(xué)，江蘇南京 210023)

禮主序貴中和
——甘熙故居建筑組群空間組織

■王道靜

(南京財經(jīng)大學(xué)，江蘇南京 210023)

《黃帝宅經(jīng)》云：“夫宅者，乃是陰陽之樞紐，人倫之軌模?！薄抖Y記?樂論》云：“禮者，天地之序……序，故群物皆別。”始建于清嘉慶年間的甘熙故居，與明孝陵、明城墻并稱南京明清三大景觀，是南京現(xiàn)有面積最大、保存最完整的私人民宅。甘熙故居建筑組群按照“禮”制規(guī)范空間的平面序列，明分使群，并通過陰陽、虛實、內(nèi)外相容相攜，“別貴賤，以序尊卑，以體上下”（《大戴禮記?朝事》），形成一幅自然無為、親親合合的人倫畫卷。

1 依倫理綱常組織建筑組群關(guān)系

《周易?系辭》云：“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義有所措?！倍Y義約定的人際關(guān)系中，以“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婦”五倫為要旨。人倫關(guān)系以“親親、尊尊、長長、男女有別”為基本原則。古人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并置，認為“家”、“國”同質(zhì)，即：有血緣關(guān)系的眾多個人有序組合形成家庭，有血緣關(guān)聯(lián)的家庭有序組織成為家族，有地緣關(guān)系的眾多家族組織成為國家。《禮記?曲禮》云：“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卑凑铡凹覈瑯?gòu)”宗法，父為“家君”、君為“國父”，君父同倫。所以，劃地為界、筑濠修城的禮法，以君為尊，將帝王宮殿置于城市的核心，居中向外展開。家族性建筑群組的規(guī)劃與組織，則以父為尊，強調(diào)同宗同族性以及弟恭兄、子孝父的綱常秩序。

規(guī)模龐大的甘熙故居建筑組群，將具有血緣關(guān)系的龐大的甘氏家族體系進行有序的組織，形成對外封閉的家族性居住場所。甘熙故居包括南捕廳15號、17號、19號和甘熙建造并曾經(jīng)居住的大阪巷42號。15、17、19號建筑組群以南北縱深向為主，分為六路，各自分門進出，并兼顧橫向的連通與貫通。首先，三組建筑在門廳、轎廳、大廳等廳堂部分的院墻依據(jù)需要辟門，橫向互相連通。其次，三組建筑群的最后一進，與后花園相連通，建筑組群內(nèi)占地約500m的后花園——曉園，為三組建筑群共有。各自分門進出的15、17、19號建筑群落，內(nèi)部貫通并共用后花園，符合宗法的家族性特點。族人又以尊卑長幼有序使用建筑空間。

甘熙宅邸建筑群的規(guī)模以15號為最大。清嘉慶四年，甘熙的父親甘福在南捕廳舊址上開始建造宅邸，就是現(xiàn)在的南捕廳15號。甘熙父親一族居住于15號，甘熙在18歲中舉人以前，也居住于此。甘熙父親貴為家族的尊者與長者，在最初規(guī)劃15號的時候，就考慮到家族共用的特點，因此建筑規(guī)模與功能設(shè)定相對17、19號都要宏大完善。15、17、19號建筑組群總共可以看作六路建筑，其中15號三路，17號一路，19號二路。15號中軸線上的主建筑群為六進，中路是前堂后室的穿堂式建筑格局，東西兩邊的邊路則為會友待客以及書齋和家塾，東側(cè)兩進建筑之后的花園與這個建筑組群的后花園相鄰，內(nèi)建有藏書樓“津逮樓”。17號因為居中所以縱深狹長，其規(guī)模以及主軸線與15號比較可以看作是一路五進建筑組群。19號為兩路五進。15號的規(guī)模為三組中最大，充分體現(xiàn)了封建社會的“君父同倫”的傳統(tǒng)思想，于國，帝王宮殿規(guī)模為最高，于族，族中之尊為最貴，于家，“父坐子伏”（鄭司農(nóng)《易偉·乾鑿度》），孝悌為先。

2 按尊卑秩序規(guī)劃建筑組群整體規(guī)模

《禮記》云：“以之居處有禮故長幼辨也，以之閨門之內(nèi)有禮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禮故官爵序也……是故宮室得其度……”。

在“尊卑有序”的禮法制度下，建筑除了滿足人的生理需要之外，還具有標示人的社會地位的社會功能。甘熙故居屬于民宅，俗稱“九十九間半”，實際房屋有328間，是從嘉慶四年開始，經(jīng)過四十余年逐步擴建形成的。即是民宅，就要符合禮法關(guān)于社會地位的尊卑貴賤與建筑規(guī)模的差別律定?！洞笄鍟洹芬?guī)定：民宅不能與王族勛戚相匹敵，不可超出百間；王府正門五間，正殿七間，后殿五間，一般百姓的正房不超過三間。甘熙故居“九十九間半”的半間既表示了沒達百間的謙虛，又有僅半步就到目標的得意，故居的每一進均未超出三開間。

甘熙故居15、17、19號三組建筑組群中，主路上的大廳和緊鄰大廳的第一進內(nèi)廳為建筑序列的高潮，大廳為家族對外社交禮儀的場所，相鄰的第一進內(nèi)廳則為本群落一族的長輩居住生活用房。以15號為例。15號建筑組群的中、西、東三路中，中路為主軸線，設(shè)有入口和門廳，主軸線為六進穿堂式建筑，每兩進與左右兩邊的院墻形成圍合的院落空間，共有15個院落，主軸線上建筑序列中第二進的“友恭堂”和第三進的主人用房是建筑序列的高潮，友恭堂前后的院落尺度最為開闊，體現(xiàn)宅主人的尊貴地位以及居長的特點。主路東側(cè)的兩進建筑是待客會友的空間。西側(cè)一路為前后交錯的四進建筑，形成9個院落和8個功能空間，其中第四進是與花園相連的壽石軒，甘熙有一部與之同名的著作《壽石軒詩文集》，據(jù)此可推斷壽石軒這一路建筑是書房、私塾等空間。17號、19號也按照尊卑有序的禮法形成了主從分明的建筑序列。其中，19號建筑組群主軸線上由前向后五進，大小庭院11個，主路上的庭院都是相對比較狹長的長方形，只有西側(cè)邊路望月樓前面的庭院空間近似方形，望月樓是甘熙故居總建筑組群中最高的建筑，院內(nèi)有一棵參天古樹，也是故居所有庭院中種植的最高大的植物。

■圖1 故居15號備弄■圖2 故居15號臨街大門■圖3 故居15號友恭堂■圖4 故居17號臨街入口■圖5 故居19號臨街大門■圖6 故居19號透空隔扇■圖7 津逮樓■圖8 嚴鳳英故居

3 遵前堂后室布局明分使群

清張惠言的《儀禮圖》里，一堂兩內(nèi)的建筑，建筑平面布局以明堂為中心，前堂后室?！抖Y記.內(nèi)則》云：“為宮室，辯內(nèi)外”，以強調(diào)內(nèi)外的秩序性，并規(guī)定“男子居外，女子居內(nèi)”，將建筑組群劃分為“內(nèi)”、“外”兩個居住空間領(lǐng)域。

15號、17號、19號建筑組群的群落中，各組群落主軸線上分布有門廳、轎廳、大廳和內(nèi)廳。門廳、轎廳、大廳是具有“前堂”內(nèi)涵的家族社交、禮儀活動的場所，內(nèi)廳用于生活起居，具有“后室”的語義。甘熙故居建筑組群的建筑在前堂后室的前后內(nèi)外之間，用隔墻劃界。15號主軸線六進的建筑組群中的門廳與轎廳合并為一進，第二進為“友恭堂”，第三、第四、第五進建筑是家族長幼的生活起居內(nèi)廳，其后連接的一進為廚房。在“友恭堂”之后，用一座中間辟門的院墻作分界，將前后巧妙地分隔開來，避免前后互相干擾。

古時將妻子稱為內(nèi)人，以建筑組群特性來界定，內(nèi)人的稱謂與“女子居于內(nèi)”的規(guī)定相吻合。在封建社會，女性的活動場所主要是內(nèi)廳，女性的活動，也被給予特殊的考慮和約束，并通過建筑空間的組織表達出來，例如，門、堂分立，通道分設(shè)。15號建筑組群的門廳西側(cè)（靠近17號一側(cè)）的院墻上，辟有一個邊門，通過邊門，穿過位于主軸線建筑群與西側(cè)四進建筑群之間的備弄，可以抵達內(nèi)廳，這個通道就是專為女眷設(shè)計的。這樣的備弄設(shè)計，是禮制中內(nèi)外、男女、尊卑在建筑上的具體實施。15號建筑組群主軸線的第五進是家塾閨房，也稱繡樓，它的庭院兩側(cè)對稱設(shè)置廊，在正面只有一個小門達該庭院，內(nèi)眷要出行坐轎，只能從西側(cè)廊內(nèi)的邊門通過備弄出入住宅。甘熙故居15、17、19號建筑群里這樣的設(shè)置備弄很通達。三組建筑組群在橫向上，于門廳隔墻開設(shè)側(cè)門進行連通，縱向通過備弄貫穿，女眷于門廳之處通過邊門，進入備弄，抵達后室。仆從則通過備弄以及邊門進出。

按照《禮記?內(nèi)則》的規(guī)定，“外內(nèi)不共井?！敝袊鴤鹘y(tǒng)建筑組群是一個對外封閉的圍合體，圍合體內(nèi)通過院墻與建筑單體的圍合，形成若干共享的院落空間。甘熙故居內(nèi)現(xiàn)有大小天井35個。這些天井多由前后兩進建筑和左右兩邊的院墻圍合而成，屬于“二合院”。合院多為長方形，有的近乎正方形，孔子云：“席不正不坐”，規(guī)矩的長方形的形態(tài)，表達的是謙謙君子的正氣情節(jié)。所有天井中，內(nèi)外有別。門廳、轎廳、大廳相互之間的外院庭院相對開闊，其中尤以轎廳與大廳之間的庭院最為開闊，是組群空間平面尺度的一個高潮。內(nèi)院的天井多狹長，且尺度相對比較小巧、安靜，符合起居的心理需要。

4 禮樂復(fù)合達“和為貴”愿境

孔子《論語?學(xué)而》云：“禮之用，和為貴?！薄昂汀笔侵袊鴤鹘y(tǒng)文化的主要特點，也是中國古典哲學(xué)的智慧結(jié)晶。儒家的“中庸之道”，道家的“道法自然”，佛家的“凈心修性”，求的都是一個“和”字?！昂汀奔纯傮w中的平衡，差異中的協(xié)調(diào)，紛繁中的有序，多樣性的統(tǒng)一。《中庸》云：“中者也，天下之大本也；和者也，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禮記?樂記》云：“樂同和?！苯ㄖ谌?，不僅是遮蔽風(fēng)雨滿足日常生活物質(zhì)需要的場所，也是精神世界的皈依之地。盡管甘熙故居建筑組群空間按照“禮”制進行了包括尊卑、貴賤、主從、內(nèi)外等秩序性的組織與分配，但是最終形成的建筑群體，以“禮”為序，“禮”與“樂”相攜，形成一幅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物協(xié)調(diào)共生的親親合合的生活畫卷。甘熙故居整個建筑組群的外象是一個封閉的圍合體，內(nèi)部則別有洞天。靜，可望、嗅、聽；動，可游、探、觸。

甘熙故居15、17、19號建筑組群共有35個天井，這些天井可以看作是小型的庭院，庭院四面圍合，取意“四水歸堂”，具有祈求聚財、天降洪福、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寓意。庭院內(nèi)，若關(guān)閉門廊等通道，則自成一家，不被干擾。即便是仆從居住的空間也自成體系，滿足使用者私密性和獨立性的心理需要。建筑面向庭院的正面墻壁，是可以開合的格扇，內(nèi)外空間的斷與連都在開合之間，庭院面貌與景致可一覽無余。建筑組群中最高的建筑是19號建筑群落的望月樓，望月樓可以一覽甘熙故居建筑以及花園的全貌。

15、17、19號建筑組群共用的最大庭院是后花園——曉園，園內(nèi)往昔的景致雖不得見，但由于其建筑帶有徽派建筑與蘇式建筑的特征，可以推斷花園也應(yīng)該帶有江南私家園林的特征，假山與曲水自是不會少的。曉園將15號、17號、19號聯(lián)系在一起，并與15號東側(cè)一路建筑后的花園相連，該花園內(nèi)有藏書樓“津逮樓”以及書屋數(shù)間，“津逮樓”當(dāng)年藏書畫十余萬卷，咸豐年間被毀。15號東側(cè)一路兩進建筑為待客會友的場所，可以想象當(dāng)年宅主人與文人雅士廳內(nèi)品茶、園內(nèi)吟詩作序附庸風(fēng)雅的曼妙場景。15號西側(cè)一路建筑的最后一進是壽石軒，壽石軒南向正對著后花園。甘熙的詩集《壽石軒詩文集》以及《白下瑣記》、《建康實錄》、《侗蔭隨筆》、《日下雜識》、《靈谷寺志》、《金石題詠匯編》等著作，想必著成于此處。

總之，甘熙故居建筑組群內(nèi)的空間，陰陽相抱、虛實相生、天人相和，不僅是居住生活的地方，更是品樂會友、觀星覽月、聞雨聽蟬、種菊詠梅等精神世界活動的重要場所。

（責(zé)任編輯：黃 炎）

[1]盧立菊,付啟元.南京甘熙故居.尋根[M].2006(02).

[2]李玉安,黃正雨.中國藏書家通典[M].北京:中國國際文化出版社,2005.

[3]禮記.中國古籍全錄,[OB/OL]http://guji. artx.cn/Article/557.html.

[4]尹曉華.南京市民俗博物館:甘熙故居[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5.

[5]壅振華.江蘇民居[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9,112-116.

[6]徐龍梅.從甘熙宅第到南京市民俗博物館.民族[M].2009(04):40-41.

From Hierarchy of Rite to Harmony: Spatial Organization of Gan Xi’s Former Residential Building Group

Wang Daojing

俗稱“九十九間半”，實有房屋328間的甘熙故居建筑組群，按照“禮”制所規(guī)定的等級制度觀念進行規(guī)劃和組織，并與“樂”相和，形成親親融融、合合樂樂的人倫關(guān)系圖譜。甘熙故居建筑組群空間組織的“禮”制表象主要有：依據(jù)倫理綱常思想組織建筑組群關(guān)系；按照尊卑秩序規(guī)劃建筑組群整體規(guī)模；遵前堂后室的儀禮劃分空間功能，明分使群；“禮”、“樂”復(fù)合以達“和為貴”的愿境。

甘熙故居；禮制；空間；組織

ract: Commonly known as "ninety-nine and a half rooms" and there are 328 rooms actually, The former residence of Gan Xi, is planned and organized according to hierarchy concept required by rite. Rites and music are composited. The relationship of the people living in it are kindly and harmony. The people are pleasant also. The features of Rite in spatial organization of Gan Xi’s former residential building group are four aspects: to organize the building groups based on ethics; to plan the scale of whole building group according to society's pecking order; to plan the spacial function following the etiquette that halls in the front and bedrooms in the rear; to bind music to rite for the purpose of harmony.

rds: The Former Residence of Gan Xi; Rite; Space; Organization

TS664;TU238+.3

A

1006-8260(2014)12-0076-02

江蘇省高校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階段性研究成果（編號：2011SJD760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