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士陵園
戰(zhàn)爭并未走遠。戰(zhàn)爭不會走遠。
此時,一座墓碑,正在目測缺口和準(zhǔn)星的距離。廣場內(nèi)部,兩只鴿子悠閑彳亍。多么安寧!這個世界。
而我卻從微涼的風(fēng)中,嗅到一抹狼煙的味道。慘烈的廝殺,隱于某個暗處。冥冥的感覺,一直都在左右行程。
我的脈管,流著先烈的血??!我的外公,解放北平的一員。犧牲時,母親不滿兩歲。至今,仍未找到半粒尸骨。
但我知道,他就躺在這里。他的靈魂睜著眼睛。陣陣松濤,就是他的呼吸。他睡了,他醒著。他想聽我輕輕訴說,他的女兒今年七十三歲,身體健康,生活幸福。
他會笑,他會哭。他笑一顆或無數(shù)顆子彈,穿透胸膛的快感。他哭唯一的女兒竟然不知長得什么模樣。
長眠七十多年,他才大喊一聲——疼!
疼!疼!疼!我聽得異常清楚。我是一名軍人,知道一個“疼”字,無限延展的所有內(nèi)容。
放心吧,母親!安息吧,外公!
他們
他們有姓有名。他們無姓無名。他們改姓換名。他們隱姓埋名?;蛟S,肉體之內(nèi),他們什么都沒留下,甚至包括音容。他們只是一群璀璨的流星,劃破夜的黑暗,引亮黎明。
他們的四肢被沉重的鐐銬鎖過。他們的肌膚被蘸水的皮鞭抽過。他們的胸膛被燒紅的烙鐵烙過。他們的十指被尖利的竹簽刺過。他們堅硬的牙齒,咬碎疼痛。他們咀嚼罪惡,他們咽下屈辱,然后品味自由。他們透過小小的窗口,開始吐納信仰的呼吸。
他們吶喊的喉嚨被切開。他們跳動的脈搏被割斷。他們堅挺的頭顱被砍掉。他們火熱的心臟被挖出。他們知道自己會死,但是寧死也不跪著。他們已經(jīng)犧牲多年,卻依然睜著令敵人膽寒的眼睛。他們的靈魂,滋育一片國土。
他們含淚掩埋同伴,其實同伴也是他們。他們背起同志出發(fā),其實同志也是他們。他們仰望天空,他們俯視大地,其實天空和大地也是他們。他們沒有逝去,其實他們就躺在我們的血液里,不聲不響,過慮衍生的雜質(zhì)。
他們所有的榮譽都是為了鮮亮我們的生活和榮耀!可是,很多時候,我們的生活和榮耀,唯獨缺少他們。
如果有一天我們死了,他們也會跟著再死一次。
緬懷他們!銘記他們!傳承他們!發(fā)展他們!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稱謂——英烈!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黨員!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基因——信仰!
夜晚的情景
兒子坐在書桌前,靜靜地閱讀《苦難輝煌》。眉頭緊鎖,表情凝重。抑揚頓挫的呼吸,讓一部經(jīng)典有了沸騰的沖動。抑或,想著再度涌起席卷百年的波濤。
電視關(guān)著。頂燈亮著。窗子外面的樹上,落下一枚月亮。并未鳴叫,只是抖抖翅膀,似乎想要說點什么。
妻子倚在沙發(fā)上,正在閉目養(yǎng)神。她的面前,放著一本厚厚的《長征》。她的眼角,有剛剛擦拭的痕跡。
除了愛和溫暖,寬敞的房間,總得容納一些與格局息息相關(guān)的內(nèi)容。比如道路、天空、國土,抑或熾烈的火焰!
陽臺不大,亦可綠水青山。
水中,有一艘小船;山上,有一枚紅星。
采光很好!夜有月光,日有陽光。光影之下,可見世間所有的柔軟。幸福,大抵如此!
經(jīng)常談?wù)搰?,從現(xiàn)在開始,以歷史結(jié)束。
不能打擾此刻的寧靜。輕輕搬過一把椅子,重新捧起《解放戰(zhàn)爭》。
雪后的村莊
如果用一個詞可以形容,只有——純粹!
炊煙是純粹的。我在它的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玉米、大豆、高粱。間或還有馬車,載著粗糙、憨厚、質(zhì)樸。現(xiàn)在的炊煙才是真正的炊煙??!仰望,是遼闊。俯視,是祥和。
父親推開房門的瞬間,地就亮了三分,天就低了三尺。
鳥兒是純粹的。它們的鳴叫掠過樹梢,晶瑩剔透的句子,飄落孩子的臉上。春天已經(jīng)來了!孩子的心里躁動著一雙靈動的翅膀。有香,正從遠方,款款抵達。
母親說,好兆頭!話音未落,臉上的皺紋便舒展開來,嘴角的微笑便蕩漾開去。
田野是純粹的。奔跑的野兔是它移動的標(biāo)點。它要拓寬通往遠方的足跡。穿過陽光,你會聽到潔白內(nèi)部,一株小草嬌嫩的呼吸。冷,孕育暖。綠,一夜之間,席卷而來。
祖母走到院外。她九十四歲的腳步,從未打滑。她輕輕彎下腰身,掬起一捧圣潔,想打一次童年的雪仗。
不管你到哪里,鄉(xiāng)愁站在這里。
白俊華,遼寧阜新人,現(xiàn)任武警某部政治委員。作品散見《星星》《詩潮》《解放軍文藝》《人民日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