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之后

蘇敏

父親退休前，在農村小學當了40多年的老師。我從未見過父親抱怨過他這份在我眼里收入不高、任務繁重的工作。這除了與父親容易滿足的性格有一定關系之外，其實更多的是父親可能真正喜歡教書這件事。用母親的話講，你爸啊，去了學校， 就忘了還有個家。

前些年，父親退休了。本以為他退休后，可以有大把的時間休養(yǎng)，好好地享受退休后的清閑?？赡菚旱母赣H，卻總是無精打采。有時，還容易激動，常常發(fā)一些莫名的脾氣。

父親說，我這么一個大活人， 整天在家坐著難受死了，我要出去找事做。

一開始，父親被返聘回去，又拿起了教鞭。在一個鄉(xiāng)村小學，父親帶十幾個孩子。學校沒食堂，他得自己燒飯，一日三餐皆得自己動手。但父親樂此不疲，一到周日， 就往學校里跑，一周才回來一次。后來，父親又去培訓班教過書法和美術。父親教小孩子特別有耐心，給一個個孩子示范，手把手教孩子握筆運筆。

再后來，父親還去一個公司里看過大門，替人看廠房，管倉庫。一個月30天，一天24小時。父親住在公司地下室里，陰暗潮濕，老病發(fā)作。在我們強烈反對下，他才戀戀不舍地辭了這份月薪1200元的工作。

不管是被返聘，在培訓班上課，還是替人看大門，父親都兢兢業(yè)業(yè)。我想，父親身上的這些品質，已經深入他的血液與骨髓了， 這一生不會輕易丟失。父親現(xiàn)在除了要給我女兒每周做一次飯，給弟弟接送孩子，其余時間畫畫，練書法，拉二胡，抖空竹。

退休前，父親不會做飯，現(xiàn)在炒的菜已經有模有樣了，味道也很不錯。一天我臨走時，父親從冰箱里拿出他做的手搟面，勻稱、潔白的面條，整齊地盤在盤子里。父親一手托著面條，一邊說，我給你做手搟面。父親說這話時，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

父親沒事時還會去老年大學聽課。父親說，拉二胡之前是自學的，現(xiàn)在聽聽別人講課，很有啟發(fā)和幫助。說實話，在很多時候，我們總覺得自己了不起，總不愿意聽取別人的意見，假使說到向別人學習，那也多半有逢場作戲的意思。在這一點上，好學與謙虛的父親， 又算是我們的榜樣了。

我將弟弟給父親指導二胡曲的節(jié)奏的視頻拍了下來。對于復雜的節(jié)拍，比如三十二分音符，切分附點音符，父親拿捏得不太準。弟弟教父親的時候，父親一本正經地坐著，全神貫注地聽著，在那一刻， 像極了弟弟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