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尤今
當車子繞著那長達98公里的火焰山行駛時,我有了孫悟空當年的心情——我也想向鐵扇公主借把芭蕉扇。
在盛夏猖獗烈日的照射下,吐魯番這海拔八百余米的火焰山,就像一頭殺氣騰騰地趴在地上蓄勢待發(fā)的獸,整個面目轉(zhuǎn)成了猙獰的赭紅色,遠遠望去,仿佛還能看到熾熱的氣流來勢洶洶地向上噴射,一股又一股無可抵擋的熱氣,囂張跋扈地散得滿天滿地。
走近火焰山時,才赫然發(fā)現(xiàn),那股熱氣竟是呈固體狀態(tài)的,它像一塊烙板,非常殘酷地壓在行人身上。那種腹背受敵的感覺,猶如上刑的人,就像被投進了蒸爐、烘爐、烤爐里,爐外的柴火在熾旺地燒呀燒的,人被蒸著、烘著、烤著,卻又出不了汗,那種達于沸點的熱,憋在身體里,既散發(fā)不了,又化解不去,有自焚般的難受;更甚的是,在火焰山附近兜轉(zhuǎn)時,老是覺得舌干唇焦,嘴巴變成了一口井,不管多少冰冷的水灌進去,都填不滿,也澆熄不了喉中那股熊熊燃燒著的火。
這一天的氣溫,高達49攝氏度;而火焰山的地表熱度是71攝氏度。結(jié)構(gòu)奇特的火焰山,蘊含著多種礦物質(zhì),它們易于吸收陽光,卻散發(fā)不了,于是,大量凝集著的陽光,便把火焰山活生生地煮沸了。
寸草不生的火焰山,堪稱全中國最熱的地方。
當?shù)厝藨蛑o地告訴我,他們很難領略“落湯雞”一詞的意義,因為在氣候極端干燥的吐魯番,年平均降水量只有16毫米。豆大的雨,總是一邊降下一邊蒸發(fā),雨滴愈落愈小,由豆子變芝麻,等沾到身上時,已如微塵。
盡管外人在燠熱不堪的夏季來到吐魯番總是叫苦連天,可當?shù)厝藚s甘之如飴。有位吐魯番人就如此對我說道:“我們這兒的熱,是干熱,不流汗,非常干爽。盡管陽光滿天滿地,可往樹下一站,涼涼的,風一吹來,就像浸在自然的空調(diào)里,可真舒服呀!其他地方,濕熱,一出門便臭汗淋漓,那種無處不在的熱,是無可逃避的。去年夏天,吐魯番40多攝氏度的高溫,我一點不覺得苦,可是,到西安公干,才30來攝氏度,我卻完全受不了,鼻血猛流,差點中暑呢!”
初聽,覺得滑稽;細想,這便是水土的問題了。水,是自己的家園甜;土,是自己的家園好;冷冷熱熱的氣候,當然也是自己的家園最舒適。
讓吐魯番人特別自豪的是,有“火州”之稱的吐魯番雖然酷熱無比,但紫外線卻很弱,不傷皮膚;原因是它海拔特低,是中國“第一低地”,所處位置低于海平線150米,盡管夏天烈日高照,當?shù)毓媚锏钠つw卻還是光滑細膩、亮麗如綢的。
不諱言,氣候類型獨特的吐魯番,有著許多旅游的亮點,然而,吸引萬千游客不遠千里而來的,卻是永垂不朽的吳承恩。此刻,站在近處眺望火焰山,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的,不是那光禿禿而又熱騰騰的孤獨山體,而是騰云駕霧向鐵扇公主三借芭蕉扇的孫悟空……
火焰山,其實是象征了人生的一個坎。
如果連這樣大的坎都越得過去,還有什么應付不了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