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暄
那時新學期班里轉(zhuǎn)來新生。我身在重點班,轉(zhuǎn)來的人無疑讓殘酷的競爭更加激烈,聽說又是調(diào)進英才,心里確實有些嫉妒和不安。
在新宿舍,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她背對著我整理衣物。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勇氣嚇住,略有些緊張:“同學你好,吃巧克力嗎?”她或許也有點驚訝,接過我的巧克力并沒有立刻打開,只是會心一笑。
她扎著高馬尾,戴的是圓圓的銀框眼鏡,穿著略有些大的校服,笑魘如花。
我和她的邂逅讓我們之間的故事由此起筆,濃墨重彩地在時光里鋪開。
開學后那個高挑而略有些羞澀的姑娘成為了我的同桌,名正言順地成為我的傾聽者,從蜀道的巍峨、李煜的彎月,到馬嵬坡下的高草……只屬于那時的風花雪月、淺談遐思、多愁善感都向她傾訴——以詩歌的名義。
我漸漸感染了她。
為此,我自豪了很久——因為成功地給自己找尋了一個長久的良師益友。我讀《詩經(jīng)》,她看《花間集》;我尊崇李煜,她傾慕溫庭筠。我們一起品經(jīng)典,誦讀詩書里的美與妙,悠閑自在,輕松愉快。
她和我同樣有一個本子,記載相似的內(nèi)容,是青春,是悸動,是自己最真實的樣子。
那天,兩個人坐在樓梯口,身后是天,抬頭是月。我們站在月亮之下,享受著氤氳在我們之間的清暉和晚風。此時,學習壓力被縮得很小。這些無疑是我中學階段枯燥生活中難得而令人無法忘卻的色彩,如早春天空的第一縷微云,調(diào)色盤第六格的鮮明。
屬于我們的時光,或伴著教室翻動書頁的聲音,或伴著宿舍的腳步與吵鬧,或伴著無聲灑落的月光,我們樂于分享彼此的世界。每次我寫了一些東西或心中一個故事忽然浮現(xiàn),都迫不及待地跟她說。我們一起彈吉他,一人一句地接《琵琶行》,在走廊里打打鬧鬧。
除了歡樂,有時也得一起受懲罰。比如那晚在她床上躺到十一點,被老師現(xiàn)場抓獲,處罰在年級里喊一周的“關燈”。
彩云飄過,染紅光陰似火。我們的生活,不算濃墨重彩,卻別有意蘊。
我一向沒有送生日禮物的習慣,但對于她,居然破天荒地期末前騎單車出去買,精致地包裝好。她十五歲生日那天,我送了她一個本子,又鄭重其事地寫了一封簡短的信。禮物不貴重,只是心意的體現(xiàn)。我真心地希望她想做的、想要的、想奔赴的,都有好結果。
她心血來潮地想要去天臺看月亮。望著城市的繁華,她哭了……我默默地安慰她,在她的嗚咽聲中手指悄然劃過夜空中十五顆星,莞爾一笑。
其實那時“知音”這個詞在她身上還很模糊,從沒有向她提過,只是在朦朧中,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人懂自己了。
她向我說起他是在一個周日。那段時間正是她的低谷期,沉重的學習壓力和復雜的人際關系讓她感到迷茫不安,忐忑又無所適從。正當她試圖逃避現(xiàn)實時遇到了一位作曲人。他會給予她鼓勵,向她道晚安。她覺得被理解被讀懂,因為那是一種不能向現(xiàn)實中任何人告知的傷痛,只能在音樂中找到共鳴,在音樂中流露那自私的感情和遙遙無期的理想,依存化解。
她對他的情感,是一種真實又自由的,心底裝不下,對他人說起又怕被竊取的渴慕。
她曾和我提到希望將來做音樂,當時幾乎沒有什么起伏的神色,卻愣愣將她的話收到心里去。
幾經(jīng)波折的渴望啊!
最終我向她提議共同追求——追求音樂,追求愛。為了年少,為了理想,更是為了自己。
我們即將高中畢業(yè)分離,即將奔向各自的碧海藍天。
有人說這生命如長河,我們渡的風波是人世間最尋常的顛簸,它不足以讓我們修成正果,卻足以讓我們難忘難舍。
我相信她會變成我希望的那樣,成為自己的太陽。那我,和我們之間的種種回憶,就以詩歌的名義成為她的月亮吧。
此刻,庭院里的月光正在漲潮。帶著斑駁過時光的心緒和她的祝福,與我一同奔赴遠方。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