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莊《文津閣緙絲壁掛》賞析

譚志國

（承德避暑山莊博物館 河北·承德 067000）

在避暑山莊博物館掛屏精品展廳里，陳列著一件工藝高超、精美絕倫的絲織藝術(shù)精品——文津閣緙絲壁掛。掛屏為紫檀四合邊包嵌乾隆皇帝第六子永瑢所繪的《文津閣》緙絲全圖。

永瑢，乾隆皇帝第六子，生于乾隆八年。乾隆二十四年，過繼為慎郡王允禧之孫，降襲貝勒，三十七年又晉升質(zhì)郡王，五十四年又升為質(zhì)親王，五十五年病逝，謚號莊。在乾隆朝所有宗室子弟中，永瑢是一個比較有作為的皇子，文化修養(yǎng)很高，具有較強的管理能力，乾隆三十七年至四十七年（1772-1782）編撰四庫全書時，曾任過總裁，還當(dāng)過總管內(nèi)務(wù)大臣，而且是乾隆七旬、八旬壽辰慶典的主要組織者。乾隆四十五年班禪東行，永瑢以皇子身份前往文壇、迎接，充分表示出自身地位的重要。在清中期文壇、藝壇上也頗有作為，一生著有《九思堂文集》、《思堂文集》、《仙斛蘭韻》等。同時永瑢還繪畫造詣出眾，今天我們欣賞的《文津閣緙絲掛屏》就來源于他的畫稿。

《文津閣緙絲壁掛》高115厘米，寬83厘米，周邊為紫檀木邊，邊寬4厘米，厚3.5厘米。屏心為絹地，掛屏以其高超的織繡技巧精美的展示出整組建筑全貌。畫面建筑主題文津閣坐北面南，布局嚴謹，自南向北為門殿三間，怪石嶙峋的假山前為趣亭，西側(cè)為西山，右側(cè)前方是一條長湖。南北縱深依次為門殿、假山、池塘、主閣樓，西側(cè)一股溪水穿墻而過流經(jīng)假山匯入日月池。圖中以建筑為主題，玲瓏瑰麗，又把奇石、池水、亭臺、花草植被作為襯景，呈現(xiàn)眾星拱月之勢。乾隆皇帝在《趣亭》賦詩云“閣外假山堆碧螺，山亭名趣意如何？泉聲樹態(tài)則權(quán)置，靜對詩書趣更多”。充分體現(xiàn)了乾隆皇帝對山莊這組秀麗園中之園的贊美與欣賞！右上方緙有永瑢“敬書”乾隆四十四年《建由甲午成乙未》御制詩：“建由甲午成乙未，四庫將因備弆（JU珍藏）珍。即此鈔刊未及半，羨他源海哪探真。圖書先貯古今集，言行惟期枕葄（ZUO墊子）循。偶至據(jù)床輒蒿目，望洋徒自愧知津?！弊笙聻橛垃屄淇睢白映加垃尵磿ЮL”和兩方篆文印章：“子臣永瑢”“夙液滋恭”。

文津閣建于乾隆三十九年，乾隆四十年竣工（1774——1775）是避暑山莊平原區(qū)建筑的經(jīng)典之作。同北京故宮的文淵閣、圓明園的文淵閣、沈陽故宮的文溯閣合稱為“內(nèi)廷四閣”又稱清代北方皇家四大藏書閣。其建筑形制基本相同。基本效仿浙江寧波范氏天一閣和米芾“寶晉齋”之意境營造。所以乾隆皇帝在后來的詩中贊美這組建筑是“米家范氏兩兼奇”。文津閣竣工時，由于《四庫全書》尚未完成，故此將康熙時編輯雍正朝成書的巨著《古今圖書集成》暫放于此。乾隆四十七年（1782）《四庫全書》編纂完成，其中一套藏于避暑山莊文津閣。

文津閣坐北朝南，門殿、假山、水池、樓閣等相繼排列。主體建筑處于山環(huán)水抱之中。此樓明為二層，實為三層，中間一層是暗層為藏書所用，這樣的建筑，避免了陽光的直射，

有利于圖書的保存。頂層的六間相通，意為“天一”，底層的六間分隔，謂為“地六”。它的色彩與色調(diào)方面也很講究。黑色瓦件在五行中屬于北方玄武，壬葵水，故此閣頂都覆以黑色琉璃瓦，意為防火。閣內(nèi)曾貯有《四庫全書》和《古今圖書集成》各一部。當(dāng)年，文津閣內(nèi)共有書115架，6720套，“書?！蔽禐閴延^。閣內(nèi)書格、書匣都為楠木所做，每當(dāng)陰雨季節(jié)，發(fā)散出的楠木、紙墨香味彌漫全閣。閣內(nèi)所貯的《古今圖書集成》及《四庫全書》，為我國兩套大型的綜合性圖書?！豆沤駡D書集成》是康熙召集朝臣們編纂的，共編了十年，于康熙四十年（170l年）完成初稿，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繕寫成清本，未及刊印。雍正即位后，此書的總編纂人陳夢雷因得罪了雍正，被謫戍塞外。又命蔣廷錫為總纂，重新校對整理，經(jīng)過三年時間，改編成一萬卷，五百二十三函，雍正六年印成六十部，文津閣藏一部?！豆沤駡D書集成》，采擷廣博，內(nèi)容非常豐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有人類、禽獸、昆蟲乃至文學(xué)、樂津等等，包羅萬象。它集清朝以前圖書之大成，是各學(xué)科研究人員治學(xué)，承繼先人成果的寶庫。

《四庫全書》是一部卷帙浩繁的大叢書，以皇六子永瑢主持編修，由紀曉嵐于為總纂官。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開始編纂，到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結(jié)束，歷時十年完成。全書按經(jīng)、史、子、集分類，共收書三千四百五十七種，三萬六千三百冊，七萬九千零七十卷，是我國最大的一部叢書。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的時候，文津閣已完工一年了，但《四庫全書》卻遠遠未校錄完畢，于是乾隆皇帝下令將《古今圖書集成》按《四庫全書》的函式進行裝幀，并庋架排列于閣中。到乾隆四十七年，《四庫全書》纂修完畢，貯藏在文津閣內(nèi)。在“內(nèi)廷四閣”中，文津閣這部《四庫全書》成書最晚，編校質(zhì)量極高，保存也最為完整，文津閣所藏的這部《四庫全書》，在辛亥革命后移到了北京圖書館，圖書館前的大街也因之改名為文津街。文津閣兩側(cè)，東有亭，西有廊。東面亭內(nèi)有高大的石碑一座，碑上正面是用滿、漢兩種文字鐫刻的《文津閣記》，背面和左、右兩側(cè)都有詩，四面詩文皆記敘的是營造文津閣的目的和意義，為乾隆御筆。正面鐫刻著弘歷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撰寫的《文津閣記》，碑陰是一首《題文津閣》詩，寫于乾隆四十年（1775年）六月上旬。文津閣從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秋季動工，第二年夏季完成，落成時，正值弘歷駐蹕于山莊，他親自參加了落成典禮，并寫了這首詩。碑的東側(cè)是《四庫收精要》一首，寫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五月中旬。碑西側(cè)的《建由甲午成乙未》一首，寫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五月。距前首詩雖已過了三年，但《四庫全書》抄刊仍不及半，于是，按照弘歷的旨令，將《古今圖書集成》貯于閣中。弘歷在這首詩里寫出了閣中庋排列《古今圖書集成》后的盛況，以及自己的感受。

在閣前砌有平臺，臺下聚水池，其本意用于消防。水中及池邊滿置山石、樹木、位置增添了不少園林風(fēng)光?？缭匠厣鲜瘶蚩蛇_池南假山，假山之上橫嶺縱峰，溝橋?qū)?，多姿多彩，造成“十八學(xué)士登瀛洲”的境界，又有承德十大名山的意趣。假山下有洞府，洞府之中廳堂廊穴，明窗暗室各盡千秋。整組小景占地不多，卻給人一種“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假山的設(shè)計還有別具匠心之處。在錯落重疊之中，留有一穴漏光，粗看上去與常見的假山并無二致，但是，當(dāng)您站在閣前，俯視池中，您就會看到在平靜的水面上，假山倒影蔚然，漏光之處卻是分外耀眼。一彎上弦的新月，銀光熠熠，跳躍于水面。又是晴空麗日，金光四射，影印在水中。正是這日月爭輝的奇景向我們展示了勞動人民的聰明智慧。

今天的文津閣歷經(jīng)兩百多年的歲月滄桑仍以滿院的書香迎接四海賓朋，這幅文津閣緙絲掛屏包含的歷史意義為我們研究文津閣的發(fā)展歷史，恢復(fù)歷史面貌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關(guān)于《文津閣緙絲壁掛》的制作年代，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確切記載。不過《四庫全書》的編纂年代和掛屏上永瑢書乾隆御制詩及永瑢小注等大致可以推出年代?！端膸烊珪肪幾加谇∪吣?，完成于乾隆四十七年，“建于甲午成乙未”御制詩寫于乾隆四十四年，有據(jù)永瑢注“匯緝四庫全書分別應(yīng)鈔應(yīng)刊并命善為書冊弆閣中，今校錄之功上未及半?！笨梢詳喽ㄔ搾炱潦乔∷氖哪旰?，四十七年之前《四庫全書》校對過程中完成的。

《文津閣緙絲壁掛》工藝紋路清晰，精細、平整，色澤淳樸自然，層次分明富于立體效果。雖色調(diào)簡單，卻正迎合文津閣古樸典雅、文靜含蓄之美。

緙絲，是我國傳統(tǒng)絲織品中的珍品。據(jù)史料記載，早在隋唐以前我國已有緙絲工藝，到了唐代已盛行，發(fā)展到清代緙絲技術(shù)無論是從工藝還是生產(chǎn)數(shù)量上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工藝上創(chuàng)造了前所未有的“雙面透緙”，以及緙絲與刺繡相結(jié)合的工藝手法。此外還有“三色金”、“三藍緙絲”、“水墨緙絲”及“合色線”的運用等技法。這些新技術(shù)的推廣被大量用于室內(nèi)陳設(shè)品、日常裝飾和服飾上面。如掛屏、長卷畫軸、坐蓐、迎手、服裝鞋帽、香囊等等。

緙絲古時也稱“刻絲”即雕刻的刻，“緙”字的含義是指“經(jīng)緯”之意，即指緙絲在緙織時以小梭編織緯線，成品只顯露緯絲，不露經(jīng)絲的特點。編織結(jié)構(gòu)遵循“細經(jīng)粗緯”、“白經(jīng)彩緯”和“直經(jīng)曲緯”的原則。彩緯充分覆蓋于織物表面，編織后不因緯絲收縮而影響畫面紋理效果。

緙絲的工藝與織錦和刺繡的方法不同，它是以本色經(jīng)絲撐于木機之上，采用通經(jīng)斷緯的編制手法。緙織時先在織機上裝上經(jīng)絲，經(jīng)絲下夾編織圖案，織工透過經(jīng)絲，并用毛筆將圖案描繪經(jīng)絲面上，在以手工把各色緯絲按花紋輪廓用長約10厘米的舟型小梭，按花紋圖案分塊分段緙織。同一色彩的緯線不必貫穿整體幅面，只依花紋輪廓或畫面色彩的變化不斷換梭，形成花紋邊界，看上去猶如雕琢鏤刻的效果。

《文津閣緙絲壁掛》的編織工藝是采用了“雙面透緙”，并用了摜、構(gòu)、結(jié)及長短戧和參合戧的緙織技法，門殿的虎皮墻及樹干等則又用了“包心戧”和包身法，來突出紋理的立體感。同時在緙織過程中還大量使用兩種不同深淺和不同色澤的絲線，合捻成“合色線”，來顯現(xiàn)花紋的質(zhì)感和明暗變化。例如閣樓、門殿的瓦頂?shù)纳视蒙罨摇⒃掳缀铣删€編織。色彩由深到淺靈活的掌握了深淺變化的層次關(guān)系。假山用深藍線緙織出輪廓后，游泳品藍、月白等不同的合色線緙織，猶如畫家用筆勾勒，圓韌挺闊、文理流暢。樹葉由于樹種的不同，所以選擇了各種顏色不同的合色線，枯樹葉用的是深綠和淺黃，柳樹枝用的是淺綠和深綠，使得畫面蒼松翠柳形象逼真，山野情趣，古樸秀麗。

《文津閣緙絲壁掛》于方寸之地將文津閣修建背景、建筑形制、《四庫全書》的編撰情況，永瑢與文津閣和《四庫全書》的關(guān)系，緙絲的工藝手法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是一件罕見的文物珍品。即完美展示出高超的工藝技巧又體現(xiàn)了濃厚的園林風(fēng)格，同時為我們研究古典建筑和緙絲工藝提供了寶貴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