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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生不降落的吻

      2021-07-13 10:29:20幸有
      花火A 2021年4期

      幸有

      1

      十七歲那年,鐘萱跟隨父母輾轉(zhuǎn)到布里斯班生活。抵達住所時幾近黃昏,父母和搬家工人正忙得不可開交,只剩鐘萱一人在四處晃蕩。

      當(dāng)她往家門外的過道走去時,猝不及防地被掛在院外的噴水槍澆了滿臉?biāo)ā?/p>

      “嗨,新鄰居?!币粋€卷毛少年走過來關(guān)了閥門。

      冷不防地,鐘萱打了個噴嚏。

      見鐘萱干愣在原地打哆嗦,對方撲哧笑了一聲,接著從后方那輛老舊皮卡車里拿了條毛巾蓋到鐘萱臉上。

      “喂——”鐘萱剛想嫌棄地丟開,下一瞬,鼻尖便被檸檬香氣包裹住。

      “是干凈的?!惫茸职滋狡たㄜ嚨暮笞?,拿起礦泉水咕嚕灌了幾口,含混不清地說道。

      夕陽的光暈折射在他卷曲的頭發(fā)上,他將余下的水澆到頭上,而后甩了甩頭,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得鐘萱晃了神。她拿著毛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在他直勾勾目光的注視下,鐘萱?zhèn)}皇地跑開了。

      再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月之后。

      那天鐘萱剛從語言班放學(xué)回來,彼時正逢澳洲的夏天,沿途穿過南岸公園的花藤架到前方的步行道,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鐘萱的衣服后背便被汗珠浸濕了一大片。

      遠遠地,鐘萱望見前方圍了一群人,不時傳來幾聲歡呼。

      秉著“不看不聽不惹事”的原則,鐘萱抱著課本打算離去。不承想,人流卻將她擠到了前方。

      迷糊間,鐘萱看見有個人正躺在一輛老式汽車底下修理底盤,對方嫻熟的動作勾起了她觀望的興趣。

      等對方從車底鉆出來時,鐘萱正好和那人撞了個滿懷,一抬頭,她便看到了臉上沾滿了污漬的谷字白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見谷字白就要轉(zhuǎn)身離去,鐘萱忙扶住額頭喊疼,谷字白隨即回頭瞄了她一眼,她揉了一下眼睛,不顧身旁的人群,指著額角,委屈道:“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磕紅了?!?/p>

      谷字白放下手中的扳手,粗略打量了下她完好無損的額頭一番,又看到鐘萱努力憋笑的模樣,他不由地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嗯,是磕紅了?!?/p>

      鐘萱瞇著眼睛露出心思得逞的微笑,拉了拉他那件臟兮兮的T恤衣角,不容置喙地問他:“告訴我,你的名字?!?/p>

      “Cullen(卡倫),我叫這個?!?/p>

      “喂!我說的是中文名。”鐘萱不滿地喊。

      汽車鳴笛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谷字白彈了一下鐘萱的額頭,隨口說了“稻草”二字后便跑去和那輛汽車的駕駛員交談。

      “不帶你這么糊弄人的?!辩娸鏆獾霉娜瑢χ茸职椎谋秤皭灺曊f道。

      2

      語言班課程結(jié)束的那天,鐘萱跑回家想要和父母一同慶祝,但家里空無一人,只剩院子里的除草機發(fā)著陣陣噪聲。

      不得已,鐘萱跑去隔壁喊人:“嘿,稻草,你在嗎?”

      谷字白正在懶洋洋地靠在躺椅上曬太陽,身上穿著的水洗牛仔褲襯得他整個人越發(fā)高瘦。聽到鐘萱的喊聲,他只半掀眼皮,不緊不慢地朝門口走去。

      見他這副模樣,鐘萱不甚無奈,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情況后便拉起他的手腕往院子里跑。

      谷字白查看了一下機器構(gòu)造,隨即幫鐘萱了聯(lián)系了修理工,見她站在原地發(fā)蒙,谷字白嘆了口氣,轉(zhuǎn)聲跑回自己屋內(nèi)拿備用工具。

      等他一回來,就聽見鐘萱正用不甚流利的英文費力地同電話那頭交涉,他搶過話頭,不過一會兒便交代好了情況。

      望著一臉錯愕的鐘萱,谷字白小聲嘀咕了句什么,鐘萱并未聽清,于是吵著問他。見他冷淡不答,鐘萱冷哼了一下,吐舌道:“士別三日,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p>

      半天未得到他的回應(yīng),鐘萱開始在他身旁繞圈子,她自顧說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后才將話鋒一轉(zhuǎn)——她再次問了他的名字。

      這次,他仍說:“稻草?!?/p>

      鐘萱氣極,正欲跳腳,谷字白勾了勾嘴角,補充道:“稻草是我的小名。”

      “谷、字、白?!彼叩轿堇锬贸黾埞P,認真地在紙上一筆一畫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鐘萱探過頭去,對著紙面上那歪歪扭扭的三個大字發(fā)愣,而后便不留情面地笑了起來,那是她頭一次看到有人能把中文字寫得那么丑。

      看著沒心沒肺大笑的鐘萱,谷字白的耳根發(fā)燙。他耐心解釋:“爺爺告訴我,‘谷字有稻草的意思?!?/p>

      字白,谷字白。

      鐘萱在心里反復(fù)默念著他的名字,手尖偷偷描摹起他名字的筆畫。明明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名字,這一刻,她卻覺得他的名字是那么的好聽。

      3

      布里斯班的夏天漫長而炎熱,鐘萱懨懨地趴在風(fēng)扇面前吹風(fēng),直到門鈴響了幾聲后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開門去。

      “嗨。”打過招呼后,谷字白剛想把手放到鐘萱的腦袋上,注意到自己臟兮兮的手心后,他悻悻地縮回了手。

      谷字白讓鐘萱幫忙檢查倉庫里的汽車零配件的庫存,鐘萱抱著記錄本將汽車軸承來回數(shù)上幾遍后,得到的數(shù)目都是不同的。谷字白捏了一下鼻尖,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將放在架子上的一本汽車雜志丟到鐘萱懷里:“讀給我聽聽,就當(dāng)鍛煉口語了?!?/p>

      鐘萱拿雜志擋住面對他的視線,企圖遮住臉上泛起的紅暈,她隨手翻開一頁,先是磕磕絆絆地念起來,讀了一會兒后才逐漸流利。遇到不認識的生詞,她看了一眼正在修理變速器的谷字白,見他像是沒在注意聽,她便含糊著試圖蒙混過去。

      但谷字白走到她面前,拿過那本雜志,找到她剛才讀的段落,發(fā)著慵懶的聲音流暢地念完整段英文。

      見鐘萱發(fā)蒙,他將雜志放到她的腦袋上,笑著看她,繼而說了句:“繼續(xù)往下讀。”

      鐘萱只好接著往下讀,沒過幾分鐘,谷字白便糾正了她好幾個錯誤的單詞讀音??聪蚬茸职椎蝗岷偷男︻?,她頓時沉不住氣,走到他面前打算揪住他的卷毛,只是沒想到,他們額頭貼著額頭撞到了一塊兒。

      鐘萱悶聲吃痛地揉著額頭,谷字白半俯下身,清澈的雙眼里映著鐘萱的身影,見他這般望著自己,鐘萱一撇嘴,委屈道:“你是石頭嗎?撞得我頭好痛?!?/p>

      谷字白抬起眼皮波瀾不驚地替她按了按腦門,又輕輕呼了口氣,淡然道:“這樣就不痛了?!?/p>

      他的聲音和煦溫暖,讓鐘萱的心里泛起了一層層波瀾。

      望了谷字白一會兒,鐘萱歪著腦袋晃著蓬松的馬尾對他說:“我讀詩給你聽吧,你學(xué)過詩嗎?”

      盯著她笑起來露出的虎牙,谷字白晃了神,半晌后才訥訥地搖了搖頭。

      鐘萱很快跑回去,一找到書架上的詩詞書,她便一蹦一跳地折返回谷字白的倉庫,揚了揚手里泛黃的書本,鐘萱朝他得意地挑了下眉,隨后便翻開第一頁歡快念了起來。

      谷字白的手里拎著扳手,交疊著雙腿倚靠在門框旁,目光落在捧著書本專注念詩的少女身上。夕陽的光輝照進倉庫內(nèi),散出金黃色的亮光,那些光芒照在鐘萱身上那條印有向日葵圖案的裙子上,顯得溫暖無比。

      谷字白的心忽然一軟。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弊x完全詩,鐘萱往前走了幾步,挨在他身邊,仰著頭問他,“你知道‘白頭是什么意思嗎?”

      如她所料,谷字白很快搖頭。

      鐘萱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后兩句,這次,她刻意將“白”字讀重,同他解釋了一遍:“剛才這兩句說的是,現(xiàn)在要是能再有像當(dāng)年那樣的遇見,我就是到白頭也一定不會想回來?!?/p>

      “而白頭也叫白首,有一起生活到老的意思。”鐘萱放軟了語氣,假裝不經(jīng)意地瞄了他一眼。

      谷字白逆著光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過了一會兒才問她:“為什么到了白頭也不會想回來,還用上了肯定的語氣?”

      “就是,就是……”鐘萱想了想,“因為太傷心了?!?/p>

      見谷字白半信半疑,鐘萱忙轉(zhuǎn)移話題:“你教我英文好不好?特別是那些日常用語,我怎么學(xué)也學(xué)不好,也沒人陪我練口語……”她眨著瀲滟的眼睛,繼續(xù)往下說,“我家是開中餐館的,就在女王街那兒。如果你想吃中餐,可以隨時過來吃,免費的?!?/p>

      谷字白輕笑,哪有人會這樣做賠本生意,他摸了一下鐘萱綿軟的短發(fā),微笑著答應(yīng)了她。

      4

      明明說好是谷字白教鐘萱學(xué)英語,到最后卻變成了鐘萱教谷字白學(xué)中文。

      鐘萱拿出從書店里買來的基礎(chǔ)中文學(xué)習(xí)書,逐字逐句耐心地教谷字白,碰到難理解的詞她便拿紅筆打上一個大大的五角星。谷字白偏過頭,望向她弧形短發(fā)下專注的側(cè)臉,嘴角無聲地勾了勾。

      學(xué)的是最簡單的色彩分類和水果名稱,這些再容易不過的詞匯谷字白早已認識,但他仍裝作初學(xué)者的模樣,答對幾個詞后錯幾個詞。教完他筆畫順序,鐘萱便讓他描摹那些詞組,看到本子上那些大小不一歪斜的字,鐘萱擰著眉,最后索性抓起他寬大的手重新寫了次。

      她讀課文時,谷字白總會手撐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像是怎么也看不夠般。

      鐘萱抬頭便撞進了他暗色的眸子里,她推了推他的手臂,指向課本里的一道連線題,有些氣惱地問他:“你怎么全做錯了?”

      以為他還未理解,鐘萱便不厭其煩地重新教了他一遍,他伸了個懶腰,看著有些懶怠,他指向滿天的紅霞,將長腿伸直,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鐘萱,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我餓了?!?/p>

      鐘萱愣了一下,只聽谷字白問她:“你會做飯嗎?”

      鐘萱放下鉛筆,底氣不足地道:“只會一點點……”

      字白挑眉;“也不用太復(fù)雜,蛋炒飯你會做嗎?我想吃這個。”

      鐘萱靈機一動,將課本上的一道詞語選擇題推到谷字白面前,像是抓住了他的軟肋:“你把這道題全做對了,我就給做飯給你吃?!?/p>

      “不保證口感會很好。”鐘萱又小聲補充。

      谷字白拿過課本,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題目,鐘萱湊過頭看去,跺腳道:“這次你怎么就全做對了?”

      “運氣好,全靠蒙和猜。”谷字白卷起襯衫袖子,撓了撓額前卷曲的頭發(fā),慢悠悠地回了她的話。

      雖然說鐘萱家里是開餐館的,但她鮮少下廚,憑著記憶里母親做蛋炒飯的步驟,她先是生疏地?zé)徨伒褂停又职亚泻玫牟艘还赡X地全倒進鍋內(nèi)。

      谷字白環(huán)抱雙臂站在不遠處,看著戴著大袖套和圍裙,手足無措一臉慌張模樣的鐘萱,臉上寫滿了柔和。

      飯一炒好,鐘萱便胡亂拿了個碟子裝上,端到谷字白面前,看著他嘗了一口后,她攥著袖套邊緣,小心翼翼地問他:“味道怎么樣?”

      谷字白點點頭,鼓起兩腮,拿著湯匙又舀上一口,最后將那一碟蛋炒飯吃得一粒不剩。等他走后,鐘萱比了個勝利的手勢,開心地跳了起來:“看來我的廚藝進步了不少,我還是有做飯的天賦的?!?/p>

      鍋里還剩下一些蛋炒飯,鐘萱好奇地自語道:“真的有那么好吃嗎……”

      她拿起湯匙嘗了一口,下一秒便皺著眉頭將飯吐了出來。油放多了,醬油也放多了,她做的飯,連她自己都難以下咽。

      5

      第二個學(xué)期開學(xué)時,為了完成學(xué)校布置的實踐作業(yè),鐘萱同父母軟磨硬泡了好久,他們才同意讓她去陽光海岸的草莓農(nóng)場打工。

      澳洲的公交并沒有報站功能,也沒有明顯的站牌標(biāo)識,鐘萱生怕坐過站,拿著地圖冊坐到前排的位子,囑咐司機到站了提醒她一聲。

      沿途除了低矮的平房和起伏的山丘便再無其他風(fēng)景,就在鐘萱近乎昏昏欲睡時,公交車才停靠在站臺。

      草莓農(nóng)場的管理員簡單交代了工作要領(lǐng)后,讓一個年長的工人教她怎么采摘和包裝草莓。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步驟后,鐘萱拿起迷你手剪開始采摘草莓。她的動作笨拙生疏,連續(xù)一小時出錯了十次,最后直接被監(jiān)督員叫停工,她抿著唇站到一旁去。

      不多時,鐘萱被安排到去農(nóng)場后方的鐵皮倉庫里推輪胎,那些輪胎需要按大小依次擺好,幾個來回下來,鐘萱便體力不支地靠著支柱喘氣。

      有紙團從露臺上丟下來,起初鐘萱并沒有反應(yīng),直到后方的人拉長音叫了她的名字,她抬頭看去,正好對上谷字白和煦的笑容。

      此刻的鐘萱臉上臟兮兮的,額頭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谷字白毫不掩飾地笑出了聲。鐘萱瞪他一眼,他從露臺上跳下來,假意捂著膝蓋吃痛跳到鐘萱面前,將她的衛(wèi)衣帽子掀起蓋到她頭上,她被他這么個動作弄得毫無防備,她睜大黑白分明的眸子:“谷字白!”

      谷字白朝她扮了個鬼臉,倉庫另一側(cè)的門恰好在這時被打開,農(nóng)場負責(zé)人走了進來,谷字白很快斂起笑意向他走去。隔著一段距離,鐘萱并不能聽清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和平時孩子氣玩笑打鬧的他不同,這時的谷字白模樣嚴肅、眉頭緊蹙,四周的空氣似乎也凝固了起來。

      到了晚上七點,鐘萱才忙完實踐任務(wù),農(nóng)場晝夜溫差大,鐘萱一連打了幾個噴嚏,谷字白將棒球外套披到她肩上,鐘萱抬起眼看他,好奇地問:“字白,你怎么會在這兒?”

      “來送貨。”谷字白言簡意賅地說,顯然不想多答。

      谷字白開車載她回去,汽車一路顛簸著,帶著困倦和疲憊,鐘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等她醒來時,看到谷字白正拿著一塊抹布擦車窗,她揉著惺忪的睡眼,谷字白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把頭躲開。

      鐘萱的手心生了水泡,輕輕一按便感到痛,谷字白拿針幫她挑起,耐心地幫她上了藥。他似隨口發(fā)問:“這周末我和朋友們要去摩頓島玩,你愿意一起來嗎?”

      鐘萱點頭,谷字白目光沉入黑夜,垂眸笑了一聲。

      過了一會,他從后備廂里抱出一個箱子遞給她,鐘萱不明所以地打開,他介紹:“這個是紙織畫,這個是清源茶餅,這個是橘紅糕。”

      “這些都是我家鄉(xiāng)的東西。”他顯然有些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喜歡?!?/p>

      鐘萱寶貝似的捧著那個箱子,眨了眨眼睛,笑瞇瞇地說:“字白,有機會的話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其實谷字白對那座海濱城市的了解并不深,記憶里剩下一些淺薄的印象。但對上鐘萱期待的眼,他想也不想地就應(yīng)允了句:“好?!?/p>

      6

      那是鐘萱第一次見到谷字白的朋友們,同略顯沉悶的他不同,他的朋友都很熱絡(luò)。爽朗的笑聲一陣陣傳出,話題多半圍著他轉(zhuǎn),從他潛水時遇到的趣事再到一些日?,嵤?,鐘萱聽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我們都找不到他,一問才知道原來他送一個不認識路的陌生人去機場了。以前在悉尼時,一位鄰居老爺爺總喜歡拉著他說些陳年往事,字白也是好脾氣地聽他說了一遍又一遍……”

      得知鐘萱家在皇后街開餐館,谷字白的朋友像是想起什么:“正巧,字白這段時間……”

      “夠了?!惫茸职鬃哌^來打斷他們的談話,蹦出冷冰冰的兩個字。

      鐘萱不明就里地望著霎時變了臉的谷字白,他將一把魚竿塞到鐘萱手里,和聲說:“過來,我教你釣魚?!?/p>

      鐘萱盤起雙腿,看谷字白擺好魚竿、穿魚餌,學(xué)他的模樣做出垂釣姿勢,只坐了一會兒,鐘萱便沒了耐心,看到遠處的鯨魚躍起,她興奮地站起來拍了拍谷字白的背。

      谷字白挑眉,拿過鐘萱的魚竿繼續(xù)觀察著海面上的動靜,鐘萱拿著望遠鏡眺望遠處的海域,她在谷字白身旁蹲下,忽然側(cè)過頭問了他一個莫名的問題:“字白,你會騙我嗎?”

      谷字白不自然地別開臉,眼里的情緒不明,沉默半晌后,他動了動魚竿,前言不搭后語地說:“有魚上鉤了?!?/p>

      橘紅的夕陽照在他們身上,為了撈起一只魚,谷字白將頭埋進水桶里,水珠沿著谷字白額前的碎發(fā)滴下,鐘萱繞到他身后,手里拿著捕蝶網(wǎng),準(zhǔn)備逗弄他一番。他卻突然回過頭,抓著鐘萱的手腕,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漸漸地,鐘萱被他看得沉不住氣,心怦怦地跳著,臉頰也漲得通紅。

      “谷字白!”鐘萱杏眼一瞪,蠻橫無理地伸出手作勢要推開他。

      手機鈴聲打斷了這古怪的氣氛,谷字白走到一旁接起電話,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鐘萱身上,水桶里的魚忽然翻騰起來,濺了鐘萱滿臉的水花。他笑了一下,那笑淡淡的,幾乎不易察覺。

      不知道那頭說了什么,谷字白手插褲袋,漫不經(jīng)心地回話。鐘萱隱隱約約只聽見了“收購”“不能推遲”幾個單詞,她看到谷字白微微低下頭,沉吟片刻,擰眉說了一句:“我說過,答應(yīng)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的?!?/p>

      谷字白拎起水桶悶聲往前走著,黃昏里,鐘萱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哼著曲子,少女的聲音在后頭一直響著,他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愉悅了不少,他放下水桶,裝作一副不耐煩模樣,催促她:“你能不能走快點?”

      “是你走太快了?!辩娸孢肿煨χ?,嘀咕道,“走慢一點不行嗎?”

      谷字白沒答話,腳步卻不自覺放緩,走了幾步后,鐘萱忽然跑到他跟前,雙手蒙住他的眼睛,“一、二、三,快猜猜我是誰?”

      谷字白拉開她的手,有些無奈地說:“別鬧。”

      鐘萱歪著腦袋咧著嘴咯咯笑了幾聲,嘴里念著:“一、二、三,春天到了。一、二、三,下雪了?!彼郎惖焦茸职酌媲埃龅仡D了頓,“一、二、三,我要變漂亮!”

      谷字白被她這毫無邏輯的話逗得笑了,他把捕蝶網(wǎng)放到鐘萱懷里,學(xué)著她的口吻說:“一、二、三,每天都要見到你?!?/p>

      他們并肩走著,月亮不知在什么時候升了起來,長長的一條路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頭。

      7

      鐘萱大學(xué)學(xué)的東方文化設(shè)計,大三那年暑假,學(xué)校和校外的一家汽車公司有合作,導(dǎo)師便將鐘萱推薦了過去。

      “對方是全悉尼最大的汽車管理公司之一,創(chuàng)始人也是中國人,他們正準(zhǔn)備在布里斯班開拓分公司,需要制作一批東方藝術(shù)品用作汽車周邊?!睂?dǎo)師將一沓文件夾遞給鐘萱,上面詳細介紹了許多傳統(tǒng)的藝術(shù)品。

      待選方案里填了瓷器、木偶頭和紙織畫,這幾種東西明顯和汽車沾不到邊。鐘萱疑惑地往后繼續(xù)翻,看到一份用端正工整的中文字寫的項目書,她不禁好奇書寫這份文字的人是誰。

      鐘萱抱著厚厚的資料回家時,就看到谷字白正在給那輛老式皮卡換輪胎,她跑到倉庫里幫他把螺絲釘拿出,又一次提議道:“你應(yīng)該快點換掉這個老家伙?!?/p>

      谷字白置若罔聞,修好車后坐在地上伸了個懶腰,儼然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汽車公司要求對鐘萱將待選方案整理成一個報告,網(wǎng)上對瓷器和木偶頭的介紹都比較全面,唯獨對紙織畫的介紹并不深。

      見她苦惱了一下午,谷字白搬來板凳,瞄了一眼那份待選方案,不多時,他便從家里拿出一本關(guān)于紙織畫的畫冊。

      谷字白替她把所有的文件都翻譯成英文,又耐心地同她講紙織畫制作的工序,從最初的繪畫、裁剪、編織到之后的填色和裱褙,每個步驟他都說得頭頭是道。

      鐘萱的眼睛在暮色里顯得越發(fā)明亮。她捧著腮感嘆:“字白,你真厲害?!?/p>

      谷字白卻是一笑:“小時候聽外婆說過這些,那時候沒想太多,大人說過無意念過的話不知不覺地便記住了?!?/p>

      最后通過的是以紙織畫為主題的提案,鐘萱隨項目組的人員去皇后街談生意,在路上她才聽說公司已經(jīng)買下一家餐館的門面用作汽車門店:“據(jù)說公司和那家餐館交涉了快要三年,才談好了收購價……”

      正午的陽光晃眼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鐘萱分神地望向草坪上奔跑的孩童,還未等她回神,便和一位西裝革履的人撞到了一塊兒,抬頭的瞬間,鐘萱和谷字白俱是一怔。

      鐘萱張了張嘴,忽覺啞然,耳邊的喧鬧倏然靜止,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谷字白,嚴肅正式,同平時相比此刻的他更多了幾分凜冽。

      有人越過鐘萱,走到谷字白面前:“那家中餐館的老板說下午就可以把東西全部整理好……”

      鐘萱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想起之前在摩頓島時谷字白接起的那通電話,隱隱猜到了些什么。

      鐘萱竭力保持鎮(zhèn)定完成了整場方案說明,散場后,負責(zé)人遞給她一份包裹,說是合作方的一點心意。

      那是一幅轉(zhuǎn)運了多次的萱草花紋路紙織畫,制作地在遙遠的中國泉州。還未等她細細端詳畫上的圖案,一張賀卡便掉了出來,上面先是用花體英文寫了感謝的話,下方還用端正工整的中文寫了一句:“隔簾賞月、霧里看花、紗前看人?!?/p>

      落款人的英文名和中文名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Cullen,谷字白。

      8

      暮色時分的皇后街依舊人來人往,鐘萱跑到家里的餐館,店鋪招牌已經(jīng)被拆下,母親趴在收銀臺前小聲抽噎著,父親則靠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

      桌上放了一份早已擬好的合同,鐘萱代替父母簽下那份轉(zhuǎn)讓書,她努力控制情緒,走出門撥通通訊錄第一個聯(lián)系人的電話。

      那頭很快接起,她自嘲地笑了:“模仿了那么久的拙劣筆跡,假裝中文不好,你應(yīng)該很累吧?明明有那么多家店鋪可以收購,你偏偏選中了我們家的,我卻還那么認真地選方案,原來到頭來不夠清醒的人是我才對?!?/p>

      屋內(nèi)靜謐無聲,他望向窗外,映入眼簾的一簇簇?zé)艋?。他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看著她,看她被工作人員攔住,看她失魂落魄地離開,他頃刻間失去了所有的勇氣,深邃的眸瞬間溢滿不明的情緒,就要呼之欲出。

      深埋于底的心事,在此刻暴露無遺,谷字白沉默了良久,才張口喊她:“鐘萱——”

      對不起。

      夜幕降臨,有一輛嶄新的轎跑從她面前行駛過,后方半開的車窗映出谷字白冷漠內(nèi)斂的側(cè)臉,她仰起頭,不想讓眼淚那么快就滑落下來。

      有一次,谷字白在一場修車比賽中輸給了一個巴西少年,鐘萱找到他時,他正悶悶不樂地躲在那輛老舊皮卡的后車廂里。鐘萱拿開蓋在他臉上那頂鴨舌帽,笑瞇瞇地說:“谷字白,這不過是一場游戲?!?/p>

      她仰頭想了想,極為認真地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知道你懂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反正,你贏了我就好了,不管是什么事?!?/p>

      他知道,這一次他徹底輸了。

      9

      2014年春天,一場籌備了六年之久的紙織畫展覽在泉州展出。

      場地美術(shù)師指了指一位正在前方專注看展的人,對尤葉說:“這次展出的五十幅紙織畫和永春傳統(tǒng)漆籃,全部出自同一個捐贈者,那位先生從澳洲特地趕回來,招待工作就交給你了?!?/p>

      尤葉認出,正是幾分鐘前簽到時見到的那位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jì),看上去卻內(nèi)斂沉默的人,她夸他的字寫得瀟灑好看時,他微微皺了一下眉。

      見他在一幅畫前久久佇立,尤葉走上前,告訴他:“據(jù)說這幅畫用了二十多天的時間才完成呢,上面的圖案是萱草花,花語是……”

      “遺忘的愛?!币慌缘娜饲遒_口。

      尤葉看到他的嘴角努力扯出一個笑,那笑容,怎么看都是苦澀的。

      展出過半,介紹人說了一段展詞,尤葉正想著該怎么翻譯給谷字白聽,就聽到他喃喃重復(fù)了最后一句:“隔簾賞月、霧里看花、紗前看人?!钡?/p>

      正腔圓的中文從他口中說出,尤葉有一瞬的愣怔。

      他抿嘴的樣子顯得整個人更加郁郁寡歡,他站在她面前靜靜地欣賞余下的紙織畫,一張一張仔細地看,像是第一次見到,又像是早已觀賞了一次又一次,怎么也看不夠。

      得知谷字白是這些年來第一次回到這座城市,尤葉思忖了許久決定帶他去聽南音、吃紅膏蟹。怕他不習(xí)慣,她還小心翼翼地問了下他的意見。

      交流了片刻后,尤葉忍不住對谷字白感嘆道:“你真是個坦誠的人?!?/p>

      街上滿是開得艷麗的刺桐花,有商販和顧客用閩南語在討價還價,他們的前方有一對年輕男女,走在后面的女生擋住男生的眼睛,笑嘻嘻地問:“猜猜我是誰?”

      見對方不答,女生作勢要撓他,男生攬過女生的肩,輕嘆了一口氣說:“別鬧。”

      看到這一幕,谷字白停在原地,久久沒有動靜。

      對上他溫和又不失疏遠的眼,尤葉聽見他說:“兩個人在一起,坦誠是最重要的吧??墒?,我一直不是一個坦誠的人?!?/p>

      10

      早春的雨水啪嗒落在這個城市,延誤了兩個小時的航班正好足夠講完一個故事。

      尤葉坐在機場候機室內(nèi),耐心地聽面前的人說那些積攢了許多年的心事,咖啡添了又續(xù),她輕不可聞地問他:“你還喜歡她嗎?”

      “一直……一直喜歡著,從來沒有變過?!?/p>

      谷字白想起那場一年一度的易卡秀,在人流涌動的街道,他拿起街頭藝人的吉他為她彈了一首曲子,沒等曲子彈完,鐘萱便從口袋里撕下一張便利貼,貼到他的額頭上,露出兩顆小虎牙,“蓋了章之后,你就是我的了。”

      谷字白有些訝異,但隨即浮出笑容,目光柔和看著她。

      演出到下半場時,鐘萱枕著谷字白的肩膀睡著了,嘴里囈語著他的名字。

      谷字白盯著她的臉龐仔細地看,伸手觸碰她的發(fā)絲,一下一下地,輕而慢的動作含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臏厝?,他壓著聲音喊她:“鐘萱,鐘萱?!?/p>

      像是怎么也叫不夠。

      谷字白想起那一年,從悉尼到布里斯班,行李箱里的東西越裝越多,而這些年的路,他也就一個人這樣走了過來。直到有一天,有個人帶著明亮如星的笑容闖進了他的世界,她是他心上的小姑娘,從此以后,她便成了他的一點深深期待。

      后來的無數(shù)個日夜里,他才明白,喜歡從來就不是處心積慮的步步為營。

      橫豎撇捺便能構(gòu)成一個漢字,他對她的愧疚卻不能用簡單的對不起來彌補,這一生,哪怕是隔了半個大洋,他都將背負著過錯。從前的他不夠坦然,畏畏縮縮、瞻前顧后,過去舊日里那份戛然而止的感情,全因他的退縮而變得徒勞。

      ——一、二、三,春天到了。一、二、三,下雪了。一、二、三,再也不見你。

      曾約好一起到白首的人,卻在中途迷了路。他不怕相忘于江湖,怕只怕,還未重逢便已窮途末路。

      編輯/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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