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雁冰
(北京理工大學 珠海學院,廣東 珠海 519085)
2019年2月18日,經(jīng)黨中央、國務(wù)院同意,《粵港澳大灣區(qū)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正式公開發(fā)布。該綱要強調(diào)要共建人文灣區(qū),共同推進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發(fā)展,發(fā)揮粵港澳地域相近、文脈相親的優(yōu)勢,聯(lián)合開展跨界重大文化遺產(chǎn)保護,支持弘揚以粵劇等為代表的嶺南文化[1]。作為擁有500多年歷史、有著深厚群眾基礎(chǔ)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粵劇正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是粵港澳地區(qū)乃至海外華人的共同語言,是粵港澳三地的重要文化橋梁,對提升灣區(qū)文化同根同源的認同感格外重要。
在傳承與宣傳、發(fā)展粵劇的過程中,對于是否要將粵劇翻譯成英語,國內(nèi)外學者的意見不一。從戲劇可演出性視角來說,內(nèi)地的部分戲劇翻譯研究者認為,中國傳統(tǒng)戲劇的英譯應該保持戲劇的原真性和完整性,保持戲劇的原文意義、節(jié)奏和韻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則大力資助高等院校及學者開展粵劇劇目簡介及劇本翻譯研究。而國外的部分學者認為中國傳統(tǒng)戲劇的英譯可根據(jù)演出的受眾、環(huán)境和文化等方面調(diào)整譯文形式[2]。在海外華人聚集的地方如新加坡,早在1977年胡桂馨便采用中英文字幕來配合粵劇演出,既能讓受英文教育的觀眾能夠了解劇情,欣賞戲曲,也能讓不懂粵語的觀眾欣賞唱詞與對白[3]。2000年,黃仕英編寫的英語折子戲獲得不少歐美人的熱烈反應和鼓勵;并于2002年上演了世界上首個以英語演唱的粵劇長戲《清宮遺恨》;又依次在廣東羊城國際粵劇節(jié)作亞洲首演,在愛爾蘭作歐洲首演,均大獲成功。其中在2003年到廣東佛山作韓宗義演之后,《佛山日報》報道“場上演員精彩的表演,贏得場下觀眾熱烈掌聲不斷”,對此劇作的評語是“英語唱粵劇別有韻味”,“英語粵劇是在海外推廣粵劇的好辦法,推介中國文化的好載體”。筆者認為,將粵劇翻譯成英語,不失為更好地實現(xiàn)對外宣傳目的的有效途徑。
然而,粵劇的英譯面臨著不少問題。首先,戲劇說唱時用的都是文言文,與現(xiàn)代人自小學習的普通話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要求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才能理解。在將戲劇翻譯成英語時,更是對譯者的雙語能力有極高的要求。其次,戲劇翻譯的過程中,要兼顧劇本的可表演性和漢語的意境,因此在翻譯的過程如何做到“思與境諧”“情與景冥”是戲劇翻譯的難點[4]。作為戲劇大國,中國古代產(chǎn)生了許多戲劇名著。然而,中國戲劇,包括粵劇,翻譯成英語的并不多。對英譯粵劇進行研究的就更少了。筆者在中國知網(wǎng)上以“粵劇”+“英譯”為關(guān)鍵詞進行搜索,結(jié)果僅為4篇。其中,潘福麟總結(jié)了“粵劇”一詞的五種翻譯[4],并介紹了香港、新加坡的英語粵劇的翻譯及表演情況。曹廣濤基于非遺保護視角[5],以粵劇《帝女花·香夭》為例探討了粵劇翻譯的現(xiàn)狀,強調(diào)在戲劇的翻譯中應該盡量采用異化的譯法。曾雯潔以2012年香港TVB的大型綜藝節(jié)目中的英文版《帝女花之香夭》為例[6],闡述了粵劇英譯過程的難點。
胡庚申教授提出的生態(tài)翻譯學是在生態(tài)整體主義指導下,隱喻人類普遍接受的“適者生存”“優(yōu)勝劣汰”的基本原理,在生態(tài)學與翻譯學交叉點上極顯其學科的特點。它基于生態(tài)整體主義的基本原則,又受惠于中國傳統(tǒng)的生態(tài)智慧,試圖從“‘譯者為中心’的視角來考察翻譯的過程”,認為“翻譯是譯者適應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選擇活動”,從而“確立了譯者的地位和作用”。生態(tài)翻譯學既根植中國文化,又兼顧西方事理。其核心理念之一為東方生態(tài)理念,顯示了濃重的“中國情緒”[7](P56-62)?;诖耍疚臄M以生態(tài)翻譯學為理論框架,對粵劇英譯展開研究;通過語料庫研究法、個案研究法,從詞匯角度對粵劇英譯過程中的多維(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與語用維等)適應與選擇現(xiàn)象進行研究。
語料是語言分析和翻譯研究的前提和基礎(chǔ)。筆者嘗試自建具有針對性的小型粵劇翻譯的語料庫。筆者選取了有“粵劇中的莎士比亞”之稱的粵劇家唐滌生所著的粵劇劇本《帝女花》之榮鴻曾譯本作為分析對象[8]。首先,將《帝女花》的pdf文件進行文字識別,并保存為單獨的純文本文件。然后,使用CLAW7對語料進行相應的賦碼和標注。最后,通過Antconc3.5.8等語料庫索引軟件工具對各個語料庫的詞匯層面(主要包括類符形符比、平均詞長與單詞長度、詞匯密度等三個方面)進行量化研究,從而分析粵劇的英譯是否符合英語受眾的語言表達習慣,是否能被他們所理解和接受。為了更直觀地進行對比分析,筆者選取了幾乎同時代的英語原創(chuàng)戲劇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蕭伯納的劇本《賣花女》作為參照。
類符形符比指的是語料中所有不同的詞語數(shù)量與該語料中所有不同的詞形之比。如:“I love you and you love me.”這句話中有5個類符,7個形符,其類符形符比為71.43%。類符形符比反映了語篇總體的用詞豐富程度和詞匯變化:比值越大,說明語篇所使用的詞匯量越大,用詞越豐富,越多樣化。同時,類符形符比的比值高低也體現(xiàn)了譯文受原語語篇影響程度的多少,一定程度上也就反映出譯者對原語語篇的適應程度[9]。由于篇幅的長度對類符形符比影響較大,通常計算每1000個詞的比值后再作均值處理,稱標準類符形符比。
從表1可以看出,《帝女花》的英譯劇本(下稱《帝女花》)的標準類符形符比相比《賣花女》高出2.85個百分點,這說明《帝女花》沒有實行簡化策略而更多的采取了顯化策略,其用詞范疇更廣,表達更為豐富,詳盡。如:
表1 標準類符形符比統(tǒng)計
(1)侍臣【白】遵旨。(臺口傳旨介)公主有命,周世顯朝見。(企回原位介)(文中例句均來自Tong(2010)[10](P1-122),下同)
OFFICEIAL. [speaks] As Your Highness wishes.(Hemovestostagefront.) The Princess summons Jau Saihin for an audience. (Returnsrespectfullytohisoriginalposition.)
(2)敏捷當如曹子健,瀟灑當如秦少游。
I amas quick asthe poetCao Zijian,
And as dashing asthe poetQin Shaoyou!
(3)你是否去雨站云臺迎彩鳳?
Are you going to theromanticcloud-and-rain terrace to welcome the splendid phoenix?
(4)未知君家可有艷福消受啫?
Dear Sir, let’s seeif you have the fortune to enjoy the beauty!
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是“由于原語文化和譯語文化在性質(zhì)上和內(nèi)容上往往存在著差異,為了避免從譯語文化觀點出發(fā)曲解原文,譯者不僅需要注重原語的語言轉(zhuǎn)換,還需要適應該語言所屬的整個文化系統(tǒng),并在翻譯過程中關(guān)注雙語文化內(nèi)涵的傳遞?!敝袊膫鹘y(tǒng)價值觀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11](P35-44),講究長幼尊卑有序,而西方則把個人放在第一位,崇尚獨立、自由、平等[12]。在句(1)中,根據(jù)中國的尊卑原則,侍者應當畢恭畢敬地退回原位;而照按西方的價值體系,侍者理應是不卑不亢地站回原位。譯者注意到了這種文化差異可能造成理解上的障礙,在原文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副詞“respectfully”,表現(xiàn)出侍臣對天子崇禎帝的尊敬與謹慎,因而保證了信息交換的順利進行。句(2)中提到了三國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曹植,和“詞清麗婉約,辭情相稱”的北宋文學家秦觀。曹植才思敏捷,為人放縱不羈;而秦觀意氣風發(fā),為人狂放超逸。兩位才子雖然都天賦異稟,但都不得志:曹植遭兄長曹丕猜忌抑郁而終,秦觀則一再登上貶謫之途,半生潦倒,骨肉零落。唐滌生的原作將世顯比作曹植和秦觀,除了向觀眾展示世顯傲人的才華,其實也暗示了他悲情的愛情結(jié)局。這兩位詩人對于中國觀眾來說皆耳熟能詳,但對不了解中國歷史文化的西方觀眾來說就非常陌生了。為了簡明扼要地闡述二者所展示的人物形象,譯者采取了顯化策略,在人名后加上了代表其身份的名詞“poet”,成功地向觀眾傳遞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內(nèi)涵。同樣,在句(3)中,世顯為助公主營救被清帝關(guān)押的太子,佯裝同意與周鐘沆瀣一氣賣主求榮,兩人一道去找藏身維摩庵的長平公主。一路上周鐘懷疑世顯帶錯路,又不便發(fā)作,于是故意揶揄世顯是否要去“雨站云臺”?!霸啤薄坝辍痹谥袊搜劾锸窍笳髦L花雪月的浪漫情懷,但在西方看來就是普通的天氣狀況而已。譯者在翻譯“雨站云臺”這個地點時加入“romantic”這一修飾詞,體現(xiàn)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含蓄的浪漫之情。以上三句皆體現(xiàn)了作者在文化維上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
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是指“譯者除語言轉(zhuǎn)換和文化內(nèi)涵的轉(zhuǎn)換之外,把選擇轉(zhuǎn)換的重點放在交際的層面上,關(guān)注原文的交際意圖是否在譯文中得以體現(xiàn)”。句(4)出現(xiàn)在周世顯與長平公主的第一次相親。周世顯身著官服,自比曹植和秦鐘,志得意滿地要向長平行禮,卻被周鐘拉到一旁竊竊私語。周鐘先介紹了長平的身份與才情,讓周世顯虔誠些,不要太輕浮,并向他暗示了長平公主的冷艷。原文并沒有稱呼語,但譯者為了適應粵劇對白的需要,增加稱謂語“dear sir”,以拉近觀眾的心理距離,增強與觀眾的互動,使得譯文更好地傳達了原文的交際意圖,更加適合舞臺表演的需要。同時,原文所采用的疑問句式,是中國人在表達建議時常用的委婉說法。這種征求的語氣給了世顯一個臺階,目的是為了讓世顯在被長平拒絕時不至于太難堪。而在譯文的處理上,譯者采用了祈使句式,這非常符合西方在人際交往時直截了當?shù)男愿裉攸c,也充分體現(xiàn)了譯者在交際維上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
借助wordsmith4.0,我們對以上兩篇戲劇的所有單詞的長度及數(shù)量進行了統(tǒng)計,并列出各戲劇的平均詞長以及各長度的單詞在總詞匯中所占的比率。如表2所示。
表2 詞長、平均詞長統(tǒng)計
平均詞長是文本中類符的平均長度。一般而言,平均詞長較長則表明文本中的長詞較多,文本更復雜深奧。由表2可知,《帝女花》的平均詞長略高于《賣花女》。究其原因,在于《帝女花》中用了大量表現(xiàn)中國特色的詞匯如:lady-in-waiting(宮娥),F(xiàn)ive-Phoenix(五鳳樓),dragon-countenance(龍顏),Chamberlain(太仆),Royal father-in-law(岳王),Vimalakirti Nunnery(維摩庵),Your Reverence(師太),smoke from the beacon-fires(烽煙),benefactor(施主),wine for the future royal son-in-law(求凰酒),venerable Minister(老卿家),crown prince(太子),the Queen Mother of the West(王母),your humble servant’s son(臣子),the Forbidden City at the Wu Gate(午門),the rebel leader Li Zicheng(李闖),the head of all your concubines and court ladies(三宮之主),the messenger of death(無常),servant of the women’s quarters(內(nèi)侍臣)等。這些單詞多以合成詞或解釋性詞匯為主,客觀上增加了平均詞長。而《賣花女》體現(xiàn)了伊莉莎從街頭賣花女到上流社會女性的語言轉(zhuǎn)變過程,作為賣花女的伊莉莎一開始滿嘴土話,因此蕭伯納用了諸多淺顯易懂的詞匯。
單詞長度能夠反映出譯者對原語語篇語言風格的適應程度。兩劇本的詞長分布比及變化趨勢基本保持一致。其中3字母詞所占比例最大(21%以上),且1~5字母單詞所占比例均超過了所在文本的70%,表明兩戲劇均體現(xiàn)了較為明顯的口語文體特征[13]。經(jīng)卡方檢驗統(tǒng)計,兩戲劇的各類詞長分布的卡方值為261.126。這表明兩劇本在詞長分布上具有顯著性差異。一般來說,詞語越長,閱讀難度越大,這說明《帝女花》較《賣花女》書面性更強:一方面這與戲劇的原作者唐絳生大量引用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詞匯與典故有關(guān),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才錦繡”的周世顯與“慧質(zhì)殊少有”的長平公主的文采與癡情。如:
(5)紅牙低聲奏,
冷香侵鳳樓,
甘自寂寞看韶華溜。
空對月夜瑞腦消金獸,
更添一段愁。
Red clappers softly sound,
Chilly incense penetrates the Phoenix Tower;
I have chosen to watch my youth flow by in solitude.
I face the moonlight alone, as dragon-incense burns in the golden brazier,
Adding still more to my sorrow.
(6)蕭史若能攀弄玉,
唉,我就一任佢哋乘龍跨鳳上仙山。
If the bright young man wins the heart of the talented beauty,
Ai,I will allow the dragon-phoenix pair to ascend the immortal mountain.
句(5)之“瑞腦消金獸”源自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醉花陰》一句“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原意指龍腦香已漸漸燒完了,與前文的“冷香”“寂寞”“韶華溜”“添一段愁”等一起烘托出長平公主清高、隱忍、含蓄的性格特征,也體現(xiàn)了她無奈、自憐、暗自傷懷的心情。句(6)中的“蕭史”“弄玉”語出漢代劉向《列仙傳·卷上·蕭史》。弄玉因喜歡吹簫而與蕭史結(jié)緣,最后蕭史乘龍、弄玉跨鳳,雙雙騰空而去?!笆捠啡裟芘逝瘛币痪浔磉_了崇禎帝在老臣周鐘的勸說下,對愛女長平公主終身大事略微放寬心,有意將長平托付給周世顯,并默許周世顯為駙馬,讓長平公平與之遠走高飛,從而保得一生平安的心情。在封建時代,兒女婚姻皆聽命于父母,而皇家嫁娶更是講究排場、體面與高貴。但是在大軍兵臨城下,吉兇未卜之時,崇禎帝一句“蕭史若能攀弄玉”,既體現(xiàn)了父親對女兒的疼愛與關(guān)切,同時也維護了皇家的尊嚴與體面。由于源文用典,因此譯者榮鴻曾在詞匯層面選擇了書面性更強,難度更大的詞匯來適應,如:penetrate(侵),dragon-incense(瑞腦),dragon-phoenix(龍鳳),ascend(上山),immortal mountain(仙山);而《賣花女》體現(xiàn)的是街頭小販的粗鄙語言,因而在選詞上更口語化,更淺顯易懂。可以說,譯者很好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遣詞風格,實現(xiàn)了語言維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
詞匯密度通過實詞和所有詞匯之比值說明語篇的信息含量,是衡量文本信息量大小的標準,是體現(xiàn)篇章信息容量與難度的指標,其計算公式為:詞匯密度=實詞數(shù)/總詞數(shù)*100%。筆者運用CLAW7對《帝女花》語料庫進行英文詞性賦碼,并以pseudo-xml格式進行保存;然后通過語料庫檢索軟件,研究兩個語料庫中實詞所占的比例,以反映兩個劇本在信息量上的異同和難度的高低[9]。表3列舉出兩篇劇本中的實詞(包括動詞,名詞、代詞、形容詞、副詞及數(shù)詞)的數(shù)量,并計算出詞匯密度。一般來說,如果詞匯密度越高,說明譯文的實詞比例越大,信息容量也就越大。
表3 實詞及詞匯密度統(tǒng)計
從表3可以看出,《帝女花》的詞匯密度比《賣花女》的詞匯密度高,說明《帝女花》的信息量大,其相應的難度較高。究其原因,第一,粵劇以文言文說唱比較多,其句式緊湊,對白常有省略主語的現(xiàn)象;而在翻譯成英語時,由于添加了主語、定語等,因此名詞的數(shù)量會相對增加。其次,由于修辭手法如借代等的運用,在英譯時需加以解釋說明,也增加了名詞等實詞的數(shù)量。如:
(7)哦,好一朵
【禿頭長二王下句】
芙蓉出水百花羞,
眉似蘇堤春曉柳,
盈盈秋水,為何輕罩霧煙愁?
嗟莫是坐月怨秦簫,
抑或是倚風寒翠袖。(上前跪介)
Oh! She is like:
[long Yiwong lower line, without prelude]
A hibiscus flower rising from the pond, shaming all other flowers.
Her brows are like spring willow leaves by the bank of West Lake,
Her eyes are clear as autumn pools, but why are they veiled with sorrow?
Does she grieve at the sound of the flute in the moonlight?
Or does the cold pierce her kingfisher sleeves, as she leans into the wind? (Heentersandkneels.)
句(7)中的“好一朵”并沒有直接譯成感嘆句式,而是譯成了明喻句式“she is like”;原文沒有出現(xiàn)指代周世顯和長平公主的名詞或代詞,而譯文中添加了“she”“her”“they”“he”等代詞;此外,“秋水”本用來比喻女性的眼睛像秋天明凈的水波一樣清澈且含情。原文直接用“盈盈秋水”來借代長平公主的雙眸,譯文則采用了明喻的句式并添加了主語“her eyes”:因此實詞的數(shù)量也增加了。中國人寫詩歌多以意境來表達情感,原文中采用具體的“芙蓉”“百花”“柳”來表達世顯初見長平公平時的內(nèi)心感受,營造出一種羞澀、朦朧、柔韌的意象,充分體現(xiàn)出世顯對長平的關(guān)愛、好奇與欣賞之情。然而,如果直接翻譯成各種植物的話,會讓西方觀眾不知所云,且缺少了原文的意境。因此在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上,譯者將原有的感嘆句譯成了明喻句式,使觀眾對劇中人物有了代入感,不至于一頭霧水。同時,在語言維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上,譯者增加了代詞作主語,也使得譯文結(jié)構(gòu)更加清晰。
在韻律選擇上,源文的“羞”“柳”“愁”“簫”“袖”都壓“au”音[14](P77-81)。而譯文中,“l(fā)ike”和“l(fā)ake”押“雙調(diào)和韻”,即“和韻”和“框架韻”?!昂晚崱奔磫卧~的重讀元音不同([a?]不同于[e?])而元音后面的輔音或輔音組合相同([k]);“框架韻”即元音音節(jié)前后的輔音讀音相同([l]與[k])而元音讀音不相同([a?]不同于[e?])。再者,like和moonlight的-light壓元音韻,即重讀的元音([a?])讀音相同而元音后面的輔音([k]不同于[t])讀音不相同。重復的元音[a?]聽起來仿佛嘆氣一般,將周世顯擔憂、緊張、關(guān)愛的心情烘托出來。從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上看,譯者不但成功再現(xiàn)了原文的內(nèi)容,實現(xiàn)了原語語言的轉(zhuǎn)換,在韻律上也選擇了具有擬聲效果的韻尾反復詠嘆,使不懂得中文的西方觀眾產(chǎn)生情感的共鳴,起到了積極的心理暗示效果,使觀眾仿佛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了周世顯對長平公主的愛慕與擔憂。
翻譯是語言的轉(zhuǎn)換,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文化又是交際的積淀。在生態(tài)翻譯學理論框架下,粵劇《帝女花》的譯者在詞匯層面的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語用維等多個維度對原語語篇進行了適應性選擇。其一,在語言維上,采用了較多的長詞及書面語以適應原語語篇中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典故的翻譯;或增加代詞,使譯文結(jié)構(gòu)清晰化;采用擬聲效果的韻律,使觀眾產(chǎn)生情感的共鳴。其二,在文化維上,添加了解釋性名詞、副詞等,采取翻譯的顯化策略,以傳播中國文化中長幼尊卑有序的內(nèi)涵,或凸顯中國古代詩人的身份,或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浪漫情懷。其三,在交際維上,增加了稱呼語,改疑問句為祈使句,以強化觀眾的代入感,拉近與觀眾的距離,以適應西方人際交往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