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輝
“局部有錢人”是個網(wǎng)絡新詞,百度百科上的定義是“一群經(jīng)濟條件處于‘充裕但有限的人”。這么說很費解,形象一點比喻,局部有錢人就是一個穿著做工精致的長衫,卻在咸亨酒店門口站著喝散酒的人。
“局部有錢人”其實并非新生事物,早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上海大多數(shù)居民都可以被歸入“局部有錢人”。那時候全國工薪族拿著差不多的工資,看上去卻有明顯的貧富差距。上海的石庫門弄堂里,幾乎每家男主人都有一套呢子中山裝,女主人則有一套與之匹配的呢子外套。過年時,走在上海街頭和其他城市街頭,仿佛置身于不同的國度,直觀感覺經(jīng)濟水平相差好幾個檔次。
物質匱乏的年代,之所以上海人能存有這份體面,都得益于平日里勒緊褲腰帶。武漢人在餐館暢快地過早(吃早餐)時,上海人都在家里就著咸菜、腐乳吃泡飯。
妻子沒有我這樣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近些年,當“局部有錢人”開始在身邊泛濫,她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自卑。無論在親友群、同學群、業(yè)主群里,她都感覺自己是最窮的那個人。這一切的第一責任人,自然是我,于是我經(jīng)常被問責,多次被誡勉談話。
前年妻子跳槽進了一家大公司。以前做雜志編輯時,密切接觸的同事只有五六個人,她對于社會的認知主要來自于微信朋友圈。如今她每天與幾十個人有交集,其中頗有一些人在朋友圈里光彩熠熠,生活中卻是另一副模樣。她們部門里幾個女同事,都屬于“吃貨級局部有錢人”,經(jīng)常去吃好幾百元一位的自助餐;適合高檔餐廳的體面冬裝卻只有一套,沒有可換洗的;她們的手機都近萬元,可是疫情期間要在家辦公,卻著了慌——家里既無臺式電腦,也無筆記本電腦。
恩格爾系數(shù)常被用于測定貧困程度,食物支出占消費總支出比重越大,一般越窮。“吃貨級局部有錢人”顛覆了這一理論體系,妻子的那些女同事,收入水平在本市可算中上,若按恩格爾系數(shù)評估,肯定都屬于“赤貧”群體。
“局部有錢人”最喜歡亮相的地方是網(wǎng)上,各種各樣的曬圖背后,都有他們的身影。另外無論多老舊的小區(qū)里,總會有若干輛長期停著的豪車。車價與房價之間,極具違和感。
分析為什么“局部有錢人”會呈現(xiàn)燎原之勢,有句著名“雞湯”詮釋了個中原因:“窮也要站在富人堆里”。集中財力讓一兩根“體毛”擠進富人圈,潛意識里仿佛就沾染上了富人的氣場。另外在與同一階層的朋友熟人交往中,有些社會經(jīng)驗不足的人,會將“局部有錢”推斷成“整體有錢”,如此能讓他們高看自己。
雖然不屑“局部有錢人”的做派,然而我自己其實早被一些好友劃入了“局部有錢人”之列。因為我比妻子大十多歲,每每一起出去逛街,常被不明真相的路人誤以為是有錢人。我這種狀況是自然形成的,很難被效仿,屬于“限量版局部有錢人”。
【原載《聯(lián)誼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