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柱
祖哥本尊
辛丑年正月十二,一覺醒來已日上竿頭。慣例查看微信,圈中朋友發(fā)來問詢消息,再三確認得知老友“尋根問祖”已于昨日(2021年2月22日)傍晚駕鶴西歸,頓時萬種情緒涌上心頭,呆坐許久,未能回神。
回想與祖哥(因化石與尋根問祖成為忘年之交,所以貫以“祖哥”稱之)多年交往的情景,歷歷在目。依稀記得還是化石“小白”的我,在2009年訪問“化石網(wǎng)”愛好者論壇的時候,通過他的帖子了解了廣東三水盆地化石,也知道了祖哥這位資深三水化石愛好者的存在。那時起我便對三水化石魂牽夢縈,更對這位常被專業(yè)人士提起的草根化石“大神”心生敬意。過后便經(jīng)常關(guān)注和瀏覽他的帖子,也嘗試聯(lián)系他,希望認識他并達成“朝圣”式的拜訪之旅。終于在幾經(jīng)周折之后,通過另一位化石愛好者“茶冶”與祖哥取得了聯(lián)系,并相約趕著農(nóng)歷乙未年的年末(2015年1月)同赴廣東三水,專程拜訪祖哥,我終于要朝圣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拜訪化石愛好者圈里的大神級人物,內(nèi)心真切地激動。我特意請了三天的年假,利用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多向祖哥學習化石方面的知識。在兩次動車換乘之后,我于中午時分到達了三水。同行的朋友已先期到達,此時他與祖哥正在野外快活地敲著化石呢!這讓我心情激動:我終于要與大神共同野外了。當年的手機導航著實太不給力,我只好在祖哥的廣式普通話的語音導航下,奔會合點而去,最終還是辛苦了祖哥駕車相接。
祖哥與茶冶在專注地觀察化石
祖哥在專注地講解魚化石產(chǎn)地的現(xiàn)狀
這是我第一次得見祖哥的廬山真面目,一副尋常中年大叔的模樣。他騎著一輛較為破舊的紅色摩托車奔我而來,衣著樸素,笑容可親,但臉色褐亮,顯然是常年野外作業(yè)曬出來的。這與我之前對祖哥“西裝革履、腰纏萬貫”的想象相去甚遠。馱上我之后,就開始攀談。感覺祖哥不善言語,就是一個質(zhì)樸道地的廣東人,但聊起化石來,卻頭頭是道,立顯資深化石獵人本色,同時臉上流露出孩子般單純的笑容。言語中可以感覺到祖哥對化石所傾注的心血和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頓時我對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化石獵人肅然起敬。
三天時間里,祖哥帶我們實地考察了三水魚化石產(chǎn)地、西樵山古人類活動遺址和三水博物館等地,其間還專程馱著我去拜訪張顯球老師,可惜張老到南雄野外考察去了,未能如愿。實地考察中,祖哥毫無保留地講解,向我深入淺出地解說了三水盆地化石從成因到現(xiàn)狀的系統(tǒng)知識,讓我受益匪淺,加深了對三水盆地化石和地層層位的認知。也讓我第一次真正接觸到了新石器時代的石器,解開了兒時關(guān)于石器方面的疑問。三天活動雖短,卻讓我有“勝讀十年書”的感覺,對化石這位無言的朋友的理解更加深刻,也產(chǎn)生了更加濃厚的感情。從祖哥身上,我領(lǐng)悟到了化石獵人那種可貴而獨特的堅韌意志,而這種意志已成為我化石探索道路上的堅強支撐。
通過這次的拜訪,我了解了祖哥的野外考察成就,就是以作為發(fā)現(xiàn)者的他(祖哥的本名叫趙燦輝)命名的“趙氏三水脊獸”,讓我理解到化石獵人不只是簡單的個人愛好,還是可以成就科研成果的一項事業(yè);我了解了祖哥的終極目標是用自己多年努力野外采集的標本建立一個專業(yè)的博物館,向世人展示三水盆地厚重的地質(zhì)歷史。走近祖哥,了解其人其事之后,讓我對三水的這方水土這方人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有了再次造訪的意愿,啟程歸途前特意發(fā)了個朋友圈,立圖為證。歸途中祖哥的形象不斷在腦海里構(gòu)建,輪廓越發(fā)清晰起來——他就象混沌天空中的一抹亮光在廣袤大地上留下的耀眼光斑,他只是茫茫人海中最平凡的一員,但他保有一顆火熱赤誠的心,不為名利所動,無怨無悔地與時間賽跑,跟工程建設搶進度,拯救了數(shù)以萬計的三水盆地珍貴化石,這份執(zhí)著著實讓我動容!也就在這個時候,我自己暗自確立了化石探索道路的小目標。
祖哥的小部分化石收藏
此次拜訪之后,我與祖哥便成了化石圈里的忘年交,友誼日漸深厚,他也成了我化石旅程的良師益友。每年冬天我都會給祖哥寄我家鄉(xiāng)的水仙,每到春節(jié)祖哥都會微信我水仙盛放的照片,一張張花開圖見證著這段友誼。我也于2017年實現(xiàn)夙愿再度拜訪祖哥,再次深度探索三水盆地化石。這次祖哥特意安排了大半天的時間帶我參觀了他的化石收藏,這是我第一次到訪祖哥的“三水化石博物館”。眼前兩棟合拼的20世紀90年代初期風格的四層小樓,面積不算很大。到了內(nèi)室,仿佛穿越到改革開放早期歲月,除了看起來非常有年代感的基本生活起居用品外,每一層的每個角落里都滿滿當當?shù)卮娣胖杉幕瘶吮?,就連墻面的裝飾也是用化石按自然的形態(tài)精心打造而成的,感覺得出祖哥對化石的愛遠遠超越了對物質(zhì)享受的追求,化石已經(jīng)成為祖哥生活密不可分的組成部分。參觀的過程中,每上手一塊化石標本,祖哥都能津津有味地道出一段故事。他采集的許多化石標本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見,既震撼我心,又開拓了我的眼界,只能由衷感嘆:這才是真正的化石玩家呀!
2020年上半年因為突如其來的疫情,封住了我化石探索的腳步,只能偷得半日閑式的窩居家中讀書,通過網(wǎng)絡空間交流資訊。下半年的某日,翻看相關(guān)三水化石報道時,從配圖中發(fā)現(xiàn)坐著輪椅的祖哥,方才知道他的病情惡化了,年前跟他聊天時,還只是聽他說生病了下不了床,要告別野外作業(yè)了,我還鼓勵他好好休養(yǎng),一定能再一起野外,沒曾想是如此的嚴重。驚訝之余,通過同是愛好者的陳敏老師了解了祖哥的近況,并相約找時間一起同去探望,因為疫情和工作原因最終未能成行,給我留下了終生的遺憾。尚聊以自慰的是,祖哥在歲末還曾與我有過交流:他委托我?guī)退蘩韮蓧K未知品種的魚化石。其中一塊由于巖性的原因,需要大量的時間進行細致的清修,祖哥聽后擔心太耽擱我的時間而執(zhí)意要了回去。而我?guī)退瓿闪肆硪粔K鲇形目魚化石的清修工作,解開了困惑其多年的該魚骨骼結(jié)構(gòu)形態(tài)的問題,當他收到修理后的化石,多次表示謝意。言語中,可以聽出他解開謎團的那種愉悅之情。
祖哥走了,三水盆地化石少了一位堅貞不渝的守護者,化石獵人圈痛失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但他點點滴滴感動人心的生平,將在化石獵人和愛好者圈中繼續(xù)傳播下去,激勵一代又一代的化石獵人。祖哥走了,但他留給我的精神遺產(chǎn)將常駐我心,陪伴我往后的化石旅程,不管前路是否荊棘滿地,我都將秉持初心,砥礪前行。
但愿天堂里不再有病痛,祖哥依然可以與化石朝夕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