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良
正是由于家庭形成的讀書氛圍,我這個家才由持續(xù)了多少代的“普通農家”轉變成了“書香門第”。
一直以來,總有人和我探討如何讀書,讀什么書,怎么讀書。我也就萌生了對自己多年來的讀書歷程進行一次梳理總結的想法。
說實話,這些年來,我確實讀了很多書,古今中外,文學、歷史、哲學、政治經濟、軍事、地理、醫(yī)藥、海洋、氣象,等等,說得夸張一點兒,只要是文字,就會看一看。
說起來,我家祖上沒有讀書人,父輩祖輩乃至上幾輩都是地道的農民,我的原始學歷也只是初中,后來才拿了電大畢業(yè)證。不知為何,我從小喜歡讀書。
回望我的少年時代,就像展開一幅老照片一樣。那時新華書店還在縣城老十字街東北角,書店不大,三四間房的樣子,一溜柜臺占了一半的場地,靠墻周遭是書架,書架上多是32開以上的書,柜臺里基本都是小人書和一些新到的書。當時的我才十一二歲,身上根本沒錢。作為班干部,我經常去中心學校開會,總要路過這個書店,每次都進去轉一圈,看那些只需幾分錢就能買到的小人書靜靜地擺放在柜臺里,戀戀不舍地離開。一次,我肚子疼,母親給了我兩毛錢,讓我去醫(yī)院買藥。正好路過書店,進去后一邊挪動腳步,一邊在心里盤算買不買,買哪一本。先是花五分錢買了一本《王二小放牛郎》,又花五分錢買了一本《三打白骨精》,手里就剩一毛錢了,可能買了兩本小人書的興奮感和滿足感壓住了肚子的疼痛,好像緩解了好多。心想弟弟成天吃不到白面,我不如用這一毛錢買一支小掛面給弟弟吃。主意打定,就在書店隔壁的供銷社買了一支綠紙包裝的小掛面。這次經歷深深地刻印在我的人生履歷中。
沒書看的時候,我就到姑姑家去尋找,因為姑父是教師,每月都有一本《人民教師》雜志,我也不管里面是什么內容,甚至還有一些不認識的字,但我總是從頭看到尾,一篇不剩。再后來,有一位姓孫的城里干部,由于他們夫妻老下鄉(xiāng)蹲點兒,就把他們家與我一般大的女兒寄養(yǎng)在我家。一次父親帶我去他們家玩,我發(fā)現(xiàn)窗臺上有一本《新華字典》,就抓過來專心致志地翻看,直到父親喊我回家,我非常不情愿地把《新華字典》放回窗臺。那位干部見我如此喜愛,就把那本小開本的《新華字典》送給了我,那是我擁有的第一本工具書。
那些年,我讀書可以說幾近癡狂。比如,吃飯從不在飯桌上和大家一起吃,而是用碗撥一些,放到大躺柜上,坐個凳子,把書翻開,左手按著,右手拿著筷子夾口菜,放下筷子再吃餑餑,筷子經常夾到菜碗的邊兒,兩只筷子經常碗里一支、碗外一支。那時候沒有電視,不論春夏秋冬,每天夜晚,沒有串門的或者串門的走了,一般就睡覺。還隔三差五就停電,我只好點起蠟燭或煤油燈看書。坐在蠟燭或煤油燈下讀書也是一種體驗,因為看上一兩個小時,用手一摳鼻子,手指那叫一個黑。到半夜一覺醒了,電也來了,燈泡就是10瓦,最亮的不過是15瓦。我每天鉆了被窩都要捧著一本書,憑著年輕,眼睛很“堅強”,在昏暗的光線下一行行地瀏覽。父母雖然心疼電費,但還是舍不得催促我關燈,每天都是他們聽到“啪嗒”一聲,我手里的書掉在地上后,才關燈睡覺,這種堅持一晃就是好多年。
下地干活兒,帶干糧的兜子里總會有一本書,在往返的大馬車上,一車人都是嬉笑斗嘴,總是一陣陣哄笑,我就捧著一本書,在搖搖晃晃的車上一行行地看著,好多書都是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看完的。干活的空檔,我就在地頭上用手把沙土碾碎、撫平,用樹枝在平面上練字,寫一遍,撫平再寫。中午休息,別人都找個樹蔭鋪開衣服倒地睡覺,我就倚在車輪旁或樹邊,捧起書本如癡如醉地看。
因為癡迷讀書,我在村里落了個“書呆子”的外號。開始我覺得這個外號不好,可也擋不住人們這么叫,尤其是一些老人長輩,又不能反駁,叫就叫吧!
后來,我開始試著寫一些舊體詩,寫著寫著膽子忽然就大了,就往報刊投寄,但寄出去基本都是石沉大海杳無訊息。后來就改寫新詩,再后來寫小說,斷斷續(xù)續(xù)地在報刊發(fā)表作品了。當時發(fā)表作品還很害羞,怕人知道自己寫東西,就用筆名。由于自己在村里企業(yè)后勤做出納員和倉庫保管員,只要投遞員來了,總是第一個上前接過報紙和信件,第一件事就是翻看一下是否有自己的退稿信。因為寄出時寫的是筆名,退回時肯定也是筆名,如果有,則迅速地塞進辦公桌抽屜,或者裝進衣兜,被人見到懷疑有人給我寫情書,我也不解釋。后來報紙上陸續(xù)有我的文章,還有數(shù)額不大的稿費,我寫東西發(fā)作品的事慢慢就公開了,再后來也就把筆名用做“真名”,這個名字一直叫了下來。
為了寫詩,我下決心背那本《新華字典》,結果還真就背下來了。不久,也是為了寫詩,我將那本《新華字典》按照音義進行了重排,那上面保留了我歪歪斜斜的字跡和單純真摯的希望。
后來買書,有了書架,那可是全村唯一的書架,藏書達到了萬余冊,這些書給我?guī)砹诵睦砩系臉O大滿足,每每駐足書架前,看那些面目各異的書脊并排站在格子里,心里就涌起一種滿足的愉悅。因為發(fā)表了一些作品,出版了幾本小冊子,有的作品還僥幸獲了獎,于是,便蒙得了一些榮譽,成了“作家”,還僥幸加入了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
因為讀書藏書,家人孩子都受到了熏陶。大女兒喜歡上了文學,也在報刊發(fā)表過詩歌,有的作品還獲過獎。二女兒在讀大學期間擔任??庉?,在報刊發(fā)表了不少詩歌、散文作品,明天出版社還為她出版了一本個人作品集。兩個女婿也受到影響,分別拿起毛筆練字。尤其是外孫女從小就喜歡書法和繪畫,經常在我的畫案上揮毫潑墨,她的兒童畫和剪紙作品先后十幾次獲得全國兒童畫一、二、三等獎,有的作品還被送到日本、韓國參加展覽,幾次參加作文比賽,也都獲得了不同獎勵。
正是由于家庭形成的讀書氛圍,我這個家才由持續(xù)了多少代的“普通農家”轉變成了“書香門第”。
回顧自己走過的路,數(shù)數(shù)遺落在歲月中那些或深或淺或曲或直的腳印。無論春夏秋冬,或是嚴寒酷暑,我都在努力追尋深埋在心靈深處的文學夢,有朋友對我說你舞文弄墨多年,苦苦折騰,到頭來官不官文不文,換不來經濟效益。我說天注定我這輩子要跟文字結下不解之緣。我心里很清楚,讀書與寫作并不能用來養(yǎng)家糊口,我沒那個水平,也沒那個能力。這些年來,因心中有讀書寫作夢,這讓我能夠堅定執(zhí)著地追求夢想,讓我過得充實而無怨無悔。
讀書,為我造就了一個精神上的浩瀚故鄉(xiāng)。
讀書,讓我的生命履歷變得坦蕩如原野。
讀書,讓我的心神遨游于看不見的時空。
讀書,讓我蒼涼的心里點燃燈火,照亮我無眠的靈魂。
(責編? 吳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