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一瓶水賠了十多萬元

佳成

如果有人故意從高空拋擲物品，情節(jié)嚴重的應承擔刑事責任（圖/IC photo）

飛來橫禍：男孩扔下一瓶水

于阿婆常年居住在廣州市越秀區(qū)梅花村街道楊箕村，這里位于城市中心，高樓林立，人口密集，非常熱鬧。2019年5月26日，于阿婆睡醒午覺后，看看外面天氣不錯，便到樓下的小區(qū)花園溜達。

于阿婆和鄰居們聊了一會，眼看快傍晚了，大家陸續(xù)回家準備晚飯，她也打算回去。誰知，就在于阿婆獨自走到花園的一個拐彎處時，突然有個東西從天而降，緊接著一聲巨響，瞬間飛濺出很多水，把于阿婆弄得一身水?！鞍?，怎么回事……”還沒弄清楚情況的她驚慌失措，一個踉蹌跌倒了，額頭撞在地上，鼻子流出了血。

所幸，有路人及時撥打120，于阿婆被送到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經醫(yī)生檢查，老人右側眼眶骨折，右側股骨粉碎性骨折。很快，接到消息的于阿婆女兒張玲玲等人也先后趕到了醫(yī)院。當天，于阿婆接受了右股骨粗隆間骨折PFNA內固定術。

當天晚些時候，張玲玲來到小區(qū)物業(yè)辦公室，調取事發(fā)時的監(jiān)控錄像，畫面顯示：當時砸下來的是一瓶礦泉水，扔此物的是一個住在35樓的小男孩。男孩今年8歲，名叫浩浩，跟著父母從外省來廣州打工，當時他獨自在陽臺玩耍，看到一瓶礦泉水，就把它扔了出去。

與此同時，浩浩父親孫寒軍接到物業(yè)電話，火速趕了回來。他看了好幾遍監(jiān)控，在事實面前，他不得不確認，的確是自己兒子扔東西引發(fā)了這場意外。

“我媽還躺在醫(yī)院，這件事情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張玲玲和孫寒軍交涉，孫寒軍支付了10000元，并對于阿婆及其家屬表示歉意，積極安撫他們的情緒說：“雖然我兒子扔的礦泉水瓶沒砸中于阿婆，但體諒到老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這些錢就作為前期治療費用，希望于阿婆早點康復。”

在于阿婆受傷后的第二天，在小區(qū)物業(yè)的協(xié)調下，孫寒軍和張玲玲雙方就侵權事實簽訂了《關于2019年5月26日高空拋物確認書》。經中山大學法醫(yī)鑒定中心鑒定，于阿婆的傷勢被評定為《人體損傷致殘程度分級》十級。

在醫(yī)院住了22天后，于阿婆出院。因傷勢還未痊愈，又受到過度驚嚇，再加上老人本身多年來患有高血壓，回家后，她一直病懨懨的，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整天樂呵呵的幸福老人了。

每天，于阿婆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輪椅上，時不時感到這里疼痛，那里不舒服，吃的藥比吃的飯還多，稍有不舒服，血壓就飆得很高，身邊人難免心驚膽戰(zhàn)。

孰是孰非：阿婆受驚摔倒誰之責

這場飛來橫禍不僅給于阿婆造成巨大創(chuàng)傷，也給家人帶來很大影響。小輩們?yōu)榱苏疹櫵?，生活和工作?jié)奏全被打亂，但無論他們怎么努力，于阿婆的傷勢還是遲遲未見好轉，無奈家人只好把老人再度送入醫(yī)院治療。

在這期間，張玲玲等人一直和孫寒軍協(xié)商，希望他能負起責任，繼續(xù)承擔于阿婆的各項治療費用。

然而，孫寒軍認為，他和妻子都靠打工賺錢，還要養(yǎng)活一個孩子，生活本就緊緊巴巴，況且他們已經拿出10000元，這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我現(xiàn)在接了個活，要到外地一段時間，這些事情等明年6月份回來再說?！睂O寒軍的答復在張玲玲聽來是推托之辭。她了解到，此類案件的訴訟時效可能只有一年，按照孫寒軍說的2020年6月回來再處理，則剛好過了一年。

2019年10月，于阿婆再次入院，事情發(fā)生后，老人先后3次入院治療，共計83天，這其中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精力和財力，家人們都認為孫寒軍的10000元賠償不足以彌補他們的損失。

眼見雙方難以達成協(xié)議，張玲玲決定請律師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這件事。不久，于阿婆以孫寒軍支付10000元后未再支付其他賠償款為由，向廣州市越秀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浩浩是未成年人，孫寒軍作為浩浩的監(jiān)護人，成了被告。于阿婆要求孫寒軍賠償醫(yī)療費、護理費、殘疾賠償金、交通費、鑒定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精神損害撫慰金等，扣除他已支付的10000元，合計100344.12元。

那么，于阿婆受驚嚇倒地受傷致殘與高空拋物是否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她的訴求能否得到法律支持？

2021年1月4日，是《民法典》實施后的首個工作日，上午8點30分，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這起高空拋物損害責任糾紛案。

于阿婆方的律師提出，孫寒軍作為浩浩的法定監(jiān)護人，應當對此次法定侵權行為承擔賠償責任，且因本次侵權行為直接給于阿婆造成人身損害和經濟損失，但孫寒軍僅僅支付了10000元后，便不再賠償任何費用，請法院依法維護于阿婆的合法權益。

孫寒軍方的律師就于阿婆方主張的醫(yī)療費、護理費等賠償項目提出異議，醫(yī)療費中包含部分治療老人自身疾病的費用。在護理費中，有部分沒辦法確定出具主體，其真實性、合法性和關聯(lián)性均無法核查，此外其他費用憑據也需要進一步完善和確認。

律師還認為，事發(fā)當時，浩浩扔出來的礦泉水瓶并未砸中于阿婆本人，浩浩的行為與侵權結果的發(fā)生有無必然關系有待法院審理確定?！暗V泉水瓶并沒砸中于阿婆，且還有一定距離，根據常識可知，當一個未知物體在不同人身邊落地時，每個人有不同反應，有人不做理會，有人會下意識走開，也有人會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也有人會受到驚嚇，但受到驚嚇不代表人一定會摔倒。根據醫(yī)院出具的相關報告顯示，2018年于阿婆被診斷為右側偏癱，可見，老人的右側肢體長期處于無力、偏癱的不正常病理狀態(tài)。

高空拋物：城市上空之痛

法院審理認為，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時間效力的若干規(guī)定》第十九條之規(guī)定，《民法典》施行前，從建筑物中拋擲物品或者從建筑物上墜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損害引起的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五十四條的規(guī)定，故本案應適用《民法典》。

在本案中，于阿婆散步時被從高空拋下的礦泉水瓶驚嚇且摔倒受傷，經監(jiān)控錄像顯示礦泉水瓶由孫寒軍租住房屋陽臺拋下，孫寒軍對此無異議，并有視頻和張玲玲、孫寒軍簽訂的《關于2019年5月26日高空拋物確認書》證明，法院對侵權事實予以確認。

經合議庭評議，于阿婆之后兩次住院費用，既包含治療骨折傷，也包含了治療其本身高血壓等疾病的費用，法院根據她的年齡及傷情，酌情扣除部分費用。對于阿婆方主張的其他購買藥品、針灸等費用，沒有病歷及相關醫(yī)囑證明，故無法查明屬于治療必要支出的部分，法院不予支持。

當天，法院當庭對此案作出判決：孫寒軍賠償于阿婆醫(y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住院伙食補助費、殘疾賠償金、鑒定費合計82512.29元（不含先前已支付的1000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10000元。宣判后，于阿婆方和孫寒軍方均未對上訴與否做出表示。

法官表示，該案是一起典型的高空拋物致人損害的侵權案件。高空拋下的礦泉水瓶雖沒有直接砸中于阿婆，但由于具有極強的危險性，導致于阿婆受驚嚇倒地受傷致殘，該后果與高空拋物具有直接因果關系，應由孫寒軍承擔賠償責任。

（文中當事人系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

法官點評

2021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在原侵權責任法的基礎上，對高空拋物類案件的民事責任進行了厘定，增加了物業(yè)服務企業(yè)等建筑物管理人的安全保障義務，明確了“公安等機關應當依法及時調查，查清責任人”，從而強化了對受害人的保護。

《民法典》的實施對遏制高空拋物行為發(fā)生、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具有重要作用。除了民事責任，如果有人故意從高空拋擲物品，情節(jié)嚴重的，還有可能構成犯罪。在2020年底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也進一步規(guī)定高空拋物情節(jié)嚴重的構成犯罪，承擔刑事責任，責任人需要付出更高的法律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