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紀念地歷史感悟英烈初心 龍華革命烈士紀念地的變遷

郭瀧陽

1988年1月13日，國務院批準“龍華革命烈士紀念地”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它位于上海市徐匯區(qū)中部，上海市龍華烈士陵園（龍華烈士紀念館）就在此修建。陵園包括廣場儀式、英烈祭奠、展陳紀念、碑刻文化、遺址體驗、舞臺演繹、主題拓展、園林景觀等八個功能區(qū)，占地面積約21萬平方米，是全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全國中小學生研學實踐教育基地，從建成之日起，龍陵就以震撼力、感染力、生命力，銘記和傳揚著上海光榮的革命傳統(tǒng)和英雄精神。

早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建設龍陵的提議就曾被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和群眾倡議。直到1990年，根據(jù)中央指示精神，正式開始籌備建設。鄧小平為陵園親筆題名“龍華烈士陵園”，江澤民為紀念碑題寫“丹心碧血為人民”，陳云題寫?zhàn)^名“龍華烈士紀念館”，龍華烈士陵園的名稱由此而來。上海市委要求，陵園要體現(xiàn)上海現(xiàn)代水平，成為傳世之作;要反映上海英雄城市的風貌與國際大都市的地位和氣派。龍陵建成并對外開放后，在搞好上海愛國主義教育、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講好上海紅色故事等方面，發(fā)揮著積極的作用。

恩格斯說過，我們根本沒想到要懷疑或輕視“歷史的啟示”;歷史就是我們的一切?；仡欭埲A這片土地上的歷史，感受近代上海的歷史變遷，這片土地上發(fā)生的或奇特或悲壯歷史，或許會帶給我們更多的感悟。

鴉片戰(zhàn)爭后，隨著上海開埠，普通的上海人的生活也開始發(fā)生變化。普通人的生活變化廣泛表現(xiàn)在衣食住行各個方面，人民的日常生活也在西方文化的影響下，不斷變的多元化、多樣化。今天的龍華革命烈士紀念地，在當時，為上海市民增添了不少生活意趣。

早在明代，“龍華晚鐘”就是“滬城八景”之一，加之龍華寺的香客眾多，“龍華晚鐘”頗具盛名，“三月十五春色好，游蹤多集古禪關。浪堆載得鐘聲去，船過龍華十八灣。”明清時，得益于龍華地區(qū)的水系，當時人們往返龍華大多采用舟船，到了近代，人們到達龍華的方式也擴展到汽車出行。

隨著上海經(jīng)濟發(fā)展，市民生活文化需求也在不斷提升，各類報刊雜志也出現(xiàn)在上海市民的生活中。當時，每年春暖花開，關于龍華的報道就會見諸大小報刊，隨筆、詩抄、攝影、漫畫等形式多樣，也為龍華桃花進一步集聚了人氣。龍華是一個集人文風景于一體的踏春好地方。龍華寺緊鄰今天的龍華革命烈士紀念地。寺廟歷來香火鼎盛，寺內(nèi)的龍華塔也常常出現(xiàn)在文人學子的筆下。

龍華的出名還因這里遍植桃花，每年龍華春會，桃花十里的盛景吸引著大量民眾前來賞玩，直到今天，上海人還有一句俗語“三月三，看桃花，到龍華”。龍華寺內(nèi)原有桃園，1928年，民國黨為紀念第六師陣亡將士，又蓋亭筑臺，廣蒔花木，取名“血華公園”。借桃花盛景，龍華地區(qū)的春會活動也是遠近馳名，春會時的龍華摩肩繼踵，熱鬧非常，此時各種商販做起生意來，都會格外賣力，時人也就有了“春會賺一年”的說法。龍華的水蜜桃，民國時也是送禮佳品，一筐16兩重，就要1塊銀元，價格之高非富裕家庭不可享受。民國歌手周璇還曾灌制唱片《龍華的桃花》，歌曲唱到“上海沒有花，大家到龍華，龍華的桃花也漲了價?！弊阋婟埲A桃花在上海人心目中的地位。

龍華作為江南古鎮(zhèn)，又地處黃浦江的一個大灣中，早在元代時期，龍華地區(qū)就開始了建設和發(fā)展。明清時期，龍華已成為上海縣城外圍重要的市鎮(zhèn)之一。民國時期，龍華繼續(xù)憑借著水系發(fā)達且擁有水運港口的優(yōu)勢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近代有很多企業(yè)在龍華購地建廠，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中了這里具有優(yōu)越的航運條件，有利于原料及產(chǎn)品的運輸。民國時期，龍華位于上海的西南方，龍華與老上海同飲黃浦江水，但往返之間仍然需要一定的時間。

上海開埠后，電車、公共汽車的開通，為廣大市民在閑暇之余的娛樂生活提供了極大的便捷。民國時期，《時報》報刊上就登載了蘇路公司上海到龍華的往返車次，每天6個班次，十分頻繁。陸路交通的便利，極大地有利于龍華與上海之間的交流，很多文人都有游記記錄自己郊游到龍華的經(jīng)過。

除了道路的通暢，近代以來，龍華的現(xiàn)代化鐵路交通發(fā)展迅速。1909年滬杭鐵路通車，龍華擁有了車站龍華站。1916年，上海又修建了新鐵路，設新龍華站，滬寧、滬杭兩大鐵路干線被聯(lián)系起來。鐵路線在此交匯，龍華擁有了更加多樣的交通方式，逐漸發(fā)展成為了重要的交通樞紐。

雖然清政府在龍華有兵力布防，但是清軍的水兵實力不足，列強的堅船利炮使得水上國門形同虛設。1842年的鴉片戰(zhàn)爭中，英國軍艦最遠已沿黃浦江到達了閔行地區(qū)。太平天國運動的爆發(fā)，使清政府開始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洋務運動。

時任兩江總督的李鴻章于1865年在上海開辦了江南機器制造總局，積極推動洋務運動，江南機器制造總局不斷發(fā)展，成為了晚清規(guī)模最大的軍工企業(yè)。1870年，江南制造局就在龍華寺北部購置了80多畝田地（5.34萬平方米）建造了龍華分局，隨著工廠的不斷增加，清統(tǒng)治時期的龍華分局，逐漸成為清政府軍事物資的重要供應處。1874年，龍華分局設立了火藥廠，并仿制出了黑色火藥，這是上海最早制造的炸藥。1875年，制造局又設立槍子廠，后來又于1892年設立了栗藥廠、1895年設立了無煙火藥廠，并在國內(nèi)首先制造出無煙火藥。截止到1904年，共生產(chǎn)約150456.60千克（331700磅）的無煙火藥。上海光復后，龍華分局改稱為龍華兵工廠，屬于上海兵工廠的一部分。據(jù)統(tǒng)計，1927年4月間，龍華兵工廠生產(chǎn)的各類槍彈數(shù)量約為213.24萬發(fā)。

如此重要的軍工企業(yè)在龍華設立，就意味著，誰擁有龍華，就可以奪取這些軍火，加上龍華地理區(qū)位，使龍華成為了軍閥混戰(zhàn)時的必爭之地。實際上，龍華地區(qū)廟宇能駐兵，工廠產(chǎn)武器，辛亥革命之后的龍華，各路軍閥你方唱罷我登場，上演著一幕幕兵家常事。

辛亥革命爆發(fā)后，革命黨人認為“制造局因系軍事要地，駐有炮隊營及巡警兵等，防衛(wèi)甚嚴。故欲光復上海，非先攻克該局不為功?！鄙虾Ｉ虉F全體團員也都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奮勇邁進，有些革命者甚至瞞著家人走入隊伍，這些革命者在龍華土地上留下了他們一往無前的足跡，在辛亥年上海歷史上留下了義無反顧的身影。最終上海商團的革命者攻占江南制造局，今天龍華革命烈士紀念館的多媒體《光復上?！吩佻F(xiàn)的就是這段歷史。

隨后，袁世凱盜取革命勝利果實，在“二次革命”中取得勝利，并在龍華設淞滬護軍使，作為上海地區(qū)的最高軍事管理機構。當時《民國日報》關于龍華的新聞，幾乎都是圍繞著軍事活動，也表明了龍華作為軍事要地地位之重要。然而當時政局動蕩，龍華所設機構也被裹挾著幾度易名，但是稱謂不同，職責卻大體相同，當時龍華所設立機構幾乎都承擔著軍事管理的重任。由此更能看出龍華軍事方面的重要地位。

1927年的龍華地區(qū)屬于直系軍閥孫傳芳的勢力范圍。隨著北伐戰(zhàn)爭的推進，上海工人在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抓住時機，取得了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的勝利。白崇禧率領北伐軍占領龍華，在此設置了軍事機構。但國民黨反動派很快就發(fā)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龍華的機構被更名為淞滬警備司令部，此后的1927年至1937年上海淪陷前，大批共產(chǎn)黨人和革命群眾被關押殺害于此。

曾經(jīng)的“殺人魔窟”

今天，環(huán)境宜人的龍華烈士陵園，很容易讓人忘卻當年的陰森和殺氣。白色恐怖籠罩的上海，作為最高的軍事管理機構，曾經(jīng)是拷問共產(chǎn)黨員理想信念的地方。當年，淞滬警備司令部關押過大量政治犯。被關押在此，共產(chǎn)黨人面對的就將是生與死的考驗，有人在這里做了可恥的叛徒，如向忠發(fā)、韓步先，但有人在這里用生命寫下信仰與忠誠。正如龍華烈士陵園創(chuàng)排的歷史情景劇《血沃龍華》所說，“龍華的古塔恐怕未曾想到，一個理想的實現(xiàn)，需要那么多的英雄兒女浴血奮戰(zhàn)、前仆后繼;龍華的桃花也許無法理解，一個春天的來臨，需要經(jīng)歷如此漫長的雨雪風霜、斗轉(zhuǎn)星移……”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僅僅在龍華犧牲的中國共產(chǎn)黨員包括：中共五屆中央委員、中央臨時政治局委員、中央政治局常委兼中央組織局主任羅亦農(nóng)，中共六屆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軍事部部長楊殷，中共五、六屆中央委員彭湃，中共五屆中央委員趙世炎，中共五屆中央委員陳喬年，中共五屆中央委員陳延年，中共五屆中央候補委員林育南（龍華二十四烈士之一），第一屆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負責人，國民黨中央組織部代部長、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委楊匏安，第一屆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上?？偣h團書記許白昊，第一屆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中華全國總工會執(zhí)行委員張佐臣，第一屆中共中央候補監(jiān)察委員、中華全國總工會執(zhí)行委員楊培生，以及共產(chǎn)黨員郭伯和、肖保璜、鄭覆他、李主一、顏昌頤、邢士貞、龍華二十四烈士（林育南、何孟雄、李求實、胡也頻、殷夫、柔石、馮鏗、李文、李云卿、費達夫、伍仲文、蔡博真、段楠、惲雨棠、彭硯耕、龍大道、賀治、王青士、湯士倫、湯仕佺、羅石冰、歐陽立安、劉爭、佚名烈士）等，曾經(jīng)關押在龍華的英烈更是數(shù)量龐大。1933年，魯迅在《為了忘卻的記念》一文中紀念的朋友李求實、胡也頻、殷夫、柔石、馮鏗，就是犧牲在龍華。此后魯迅還說，“至于看桃花的名所，是龍華，也有屠場，我有好幾個青年朋友就死在那里面?！?/p>

龍華英烈楊匏安、楊培生、許白昊、張佐臣四人犧牲時間不同，但他們有一個相同的職務——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中共中央第一屆監(jiān)察委員會在1927年中共五大上選舉產(chǎn)生了10名委員和候補委員。當年，由于革命環(huán)境的嚴峻性，在隨后的革命斗爭中，10名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成員有8人先后犧牲，犧牲時年紀最大者45歲（楊培生），最小者21歲（張佐臣）。嚴酷的生死考驗面前，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成員更無一人叛變?！爸稳苏弑叵茸灾?，責人者必先自責”，初心不變，忠誠才能永遠經(jīng)得起考驗，四位監(jiān)察委員犧牲在龍華，龍華刻下了他們生命的印痕。

1928年，監(jiān)察委員之一的許白昊，聽說自己上交給湖北省委的工運款可能存在使用違規(guī)的情況，就立即與其他領導人聯(lián)名致信中共中央，要求徹查此事，他們在信中非常嚴肅地指出“如改款開支項目不明及用發(fā)圖不清不正，需湖北省委負責人絕對負責，以免復蹈二七京漢恤款之覆轍，重危本黨對工人階級之信任而維黨紀！”這充分表達出了許白昊的堅持原則、嚴守紀律的工作態(tài)度，更表現(xiàn)出許白昊擔負黨內(nèi)監(jiān)察責任的恪盡職守。許白昊被捕后的第二天，就被押解到淞滬警備司令部，1928年6月6日，蔣介石下令處決，許白昊和陳喬年、鄭覆他一同犧牲在龍華。許白昊原本有一個孩子，雖然有母親竭盡全力地照顧和呵護，但是時局動蕩，孩子失去父親，生活極為艱難，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是不幸走失，下落不明。如今，很多青少年都會來到烈士陵園為烈士致敬獻上鮮花，多希望歷史能有如果，這中間如果有許白昊烈士的子孫，許白昊或許會更加欣慰。1928年，項英在回憶許白昊時，高度評價了他對中國革命的貢獻：“白昊同志他一生是為中國無產(chǎn)階級謀解放而努力而奮斗。他是最刻苦耐勞而最勇敢忠誠的共產(chǎn)黨員，他是中國工人群眾中最能干的勇敢的戰(zhàn)斗員與先鋒。”

龍華桃花慰忠魂

許白昊烈士僅僅是無數(shù)龍華英烈中的一位，在龍華的紀念館內(nèi)，陳列著兩百余位各個時期與上海有關的英烈。今天，很多觀眾第一次來到龍華烈士陵園，常會驚訝于這里安葬英烈數(shù)量之巨，有詩說，“龍華千古仰高風，壯士身亡志未窮。墻外桃花墻里血，一般鮮艷一般紅。”1700多位英烈長眠于此，他們每一位都用自己的身軀鋪就了一段中華民族的復興之路。

1928年，國民黨在今天的龍華烈士紀念地設立龍華花園，并作為紀念設施存在。后來淞滬警備司令部內(nèi)，還曾經(jīng)有過一座“一·二八”紀念堂。這是在第一次淞滬抗戰(zhàn)后，國民黨為了紀念在抗戰(zhàn)中陣亡的抗日將士，銘記國恥，時任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戴戟親手主持，將原來的淞滬警備司令部大禮堂改建成了“一·二八”紀念堂，紀念堂內(nèi)掛著淞滬抗戰(zhàn)中陣亡將士遺像、作戰(zhàn)圖表、各界贈送的匾額、對聯(lián)、抗戰(zhàn)油畫等。此后幾年里，每逢1月28號紀念堂都會對外開放。每年的這天都是國恥紀念日，國民黨和社會各界群眾都會舉行各種紀念儀式。

戴戟在紀念碑文說，設紀念堂是要回首經(jīng)年，痛定思痛，為了廟貌昭忠，觀感為繼者。但是如果對先烈的緬懷僅僅有些表面功夫，只是把他們高高供起，只是偶爾到此參觀作秀一番，那紀念堂的作用怕是微乎其微。否則國民黨58名旅長以上投敵叛變的將領、漢奸周佛海汪精衛(wèi)之流又該如何解釋？

英雄是歷史的刻度，英雄的名字幫助后人銘記歷史昭示未來;英雄是民族精神的人格化身，偉大的民族精神在英雄的身上更加鮮活。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崇尚英雄才會產(chǎn)生英雄，爭做英雄才能英雄輩出。中央“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領導小組印發(fā)《關于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中認真學習黨史、新中國史的通知》中要求，要“深刻認識我們黨先進的政治屬性、崇高的政治理想、高尚的政治追求、純潔的政治品質(zhì)，傳承紅色基因，堅定理想信念?！睆谋姸帻埲A英烈身上，我們能深刻地感受和體會到共產(chǎn)黨員純潔的政治品質(zhì)和崇高的政治理想，新時代的共產(chǎn)黨員有責任不斷傳承這一紅色基因。崇敬英雄需要的是真正了解英雄，更需要的是用實際行動學習英雄，成為英雄。我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接近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接近世界舞臺中央。偉大時代呼喚偉大精神，崇高事業(yè)需要榜樣引領。革命先烈用自己的熱血和犧牲詮釋了自己的初心，承擔了時代的使命。新的時代賦予了當代人新的使命。

當前，全國各地都在積極開展“四史”教育，如何使“四史”教育取得理想的成果，如何促使全社會更好地營造崇尚英雄的氛圍，如何促使黨員干部群眾在紅色圣地、革命遺址參與的教育活動真正了解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fā)展史，使英烈故事和英烈精神得以入耳入腦入心，這不僅是每一位宣教人員的責任，更是每一位“四史”教育參與者應該認真思索和叩問自己的問題，我們作為新時代的奮斗者，該如何才能真正做到致敬英雄，學習英雄，將中華民族的紅色基因代代相傳？

作者單位：龍華烈士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