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銘,詹智俊
(江西財經大學,江西 南昌330013)
消除貧困,改善民生,逐漸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也是促進人類社會全面發(fā)展、進步與繁榮的國際社會共同追求。中國自2013年提出“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基本方略到2019年絕對貧困現象歷史性消除再到2020年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完成,伴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fā)展,中國城鎮(zhèn)化率不斷提高,反貧困歷程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相對貧困問題將逐步凸顯。
據國家統(tǒng)計局2019年農民工監(jiān)測調查報告顯示,2019年農民工總量達到29077萬人,比上年增加241萬人,增長率為0.8%,農民工規(guī)模龐大且增長性和流動性強。在這一背景下,游走在城鄉(xiāng)之間的農民工成為相對貧困問題的新群體。但基于城鄉(xiāng)二元體制下城市化的發(fā)展,一方面存在城鄉(xiāng)二元的居民公共保障體制,另一方面還存在城鄉(xiāng)二元的居民財產權利制度,加之在城市社會面臨社會排斥、人力資本和能力起點低、權利缺失等問題,農民工一直處于“真空地帶”,市民化需求難以實現,就業(yè)壓力大。
設定識別標準是貧困治理的前提和基礎,不僅決定了幫扶哪些人,還事關后續(xù)幫扶措施的選擇與國家財政投入。目前學術界已有的農民工相對貧困識別標準存在差異,更沒有形成廣泛認可的指標體系。這種狀況,一方面阻礙對農民工相對貧困現狀、特點及形成機理的認識;另一方面也不利于形成科學的農民工相對貧困瞄準機制和治理機制,從而滯緩了我國農民工的脫貧步伐以及反貧工作的進程。
國外較早對相對貧困問題展開了研究。英國學者彼得·湯森于1971年首次提出并系統(tǒng)地闡述了相對貧困理論。1974年,伊斯特林借用相對貧困假說,提出伊斯特林悖論,指出僅僅是經濟收入這一因素不足以衡量人們的幸福水平。隨后,阿瑪蒂亞·森提出多維貧困理論及其測度,認為貧困不只是收入維度的匱乏,還包括人的基本可行能力被剝奪。此后的一段時間內,具體的多維貧困測度指數如H-M指數、人類發(fā)展指數(HDI)、Watts多維貧困指數、人類貧困指數(HPI)先后出現,但均未能產生綜合性的指標。2008年,Alkire和Foster提出AF“雙邊界”法用于測度多維貧困,這也是目前大多數學者采用的貧困測度方法。隨后聯合國開發(fā)計劃署(UNDP)、人類發(fā)展報告辦公室與牛津大學貧困與人類發(fā)展研究所(OPHI)發(fā)布由AF法測度的全球多維貧困指數(MPI),選取10個指標,從健康、教育和生活標準三大維度衡量人類發(fā)展受剝奪的情況,成為多維貧困研究與實踐的里程碑?,F階段國內學者從相對貧困的多維視角建立識別指標體系,研究的維數及指標選擇,通常是基于MPI,結合中國的具體情況進行調整。例如王春超和葉琴從農民工的收入、健康、教育、醫(yī)保四個維度構建指標體系;楊舸從收入—消費、居住、教育、醫(yī)療等維度識別流動人口的相對貧困。也有學者對此拓展補充:楊帆和莊天慧分析農民工群體內部的相對貧困,從代際傳遞視角分析新生代農民工多維相對貧困產生的機理;葉普萬利用托達羅模型指出農民工和城市居民相比,不僅收入處于相比貧困,其社會身份與地位也均有貧困表現。
綜上,學界對農民工相對貧困問題已經有了足夠的重視并進行了充足的研究,但尚未確定統(tǒng)一的識別標準。在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發(fā)生變化的背景下,農民工作為二元結構條件下中國經濟社會發(fā)展特定歷史階段出現的特殊群體,處于城鎮(zhèn)經濟和社會生活的邊緣,既脫離了國家在農村地區(qū)扶貧減貧的政策范圍,又因為非市民化的身份無法納入城鎮(zhèn)扶貧政策的范疇,既極大地影響著農村貧困問題的解決,也加劇了城鎮(zhèn)貧困問題。因此,本文以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多維需要視角,即從更好的教育、更穩(wěn)定的工作、更滿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會保障、更高水平的醫(yī)療衛(wèi)生服務、更舒適的居住條件、更優(yōu)美的環(huán)境、更豐富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出發(fā),分析探討新時代下農民工相對貧困的識別標準,嘗試構建綜合的相對貧困指標體系,為更好地解決農民工問題提供參考和依據。
1.客觀性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中國發(fā)展的歷史新方位,當中國穩(wěn)定解決了十幾億人的溫飽問題實現全面小康任務之后,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絕對貧困解決后扶貧重心將轉為緩解相對貧困。因此基于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視角識別農民工相對貧困問題更加具有時代性和可行性。
2.主觀性
相對貧困具有主觀性,根據馬斯洛需求理論,人的需要由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實現的需要五個等級構成。新時代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則更加傾向于關注情感和歸屬的需要,不僅在物質文化生活上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義、環(huán)境、安全等方面也表達了更高的期待?,F實中農民工相對貧困問題不單單只體現在收入等物質需要方面,即使是收入層面得到滿足,他們在主觀上還有“美好生活需要沒有得到滿足”,而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多維需要視角構建了涵蓋“教育”“就業(yè)”“收入”“社會保障”“醫(yī)療衛(wèi)生服務”“居住條件”“環(huán)境”“精神文化”八大維度。因此基于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視角識別農民工相對貧困問題更加具有科學性和全面性。
1.教育維度
基于阿瑪蒂亞·森的能力剝奪理論,解決貧困的關鍵因素在于提高人們的可行能力,而農民工能力貧困的主要原因是教育和培訓機制的不健全。更好的技能培訓是改善農民工能力貧困、促進其人力資本開發(fā)的重要手段。在“十四五”時期,我國社會經濟發(fā)展將以高質量發(fā)展為主題,當社會對勞動技能有更高需求時,農民工現有受教育水平難以維持其工作需要,從而容易又回到收入貧困狀態(tài)。因此,多元且實用的職業(yè)技能培訓對改善農民工能力貧困起著重要作用。而普及兒童義務教育作為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根本路徑,也應得到充分重視。因而教育維度識別標準應包括農民工受教育水平、職業(yè)教育率,農村留守兒童學習條件、隨遷子女入學率和義務教育普及率。
2.就業(yè)維度
就業(yè)是農民工實現收入來源的重要渠道,穩(wěn)定的就業(yè)是緩解相對貧困的一個重要方面。有學者試從主客觀二維視角識別相對貧困,指出基于相對收入法的相對貧困識別體系具有局限性,解決主觀感受貧困才是扶貧施策的重要方向。因此,就業(yè)尤其是非農就業(yè)作為農民工實現自我價值的重要途徑,在提升主觀幸福感方面意義非凡。2019年,我國大專學歷以下農民工占比88.9%,說明大多數農民工的人力資本水平較低,其雇用形式也以生存型自我雇用為主,成就感較低。同時多維貧困理論指出,貧困應包括風險和面對風險時的脆弱感,農民工作為勞動力市場上的高失業(yè)率群體,對穩(wěn)定就業(yè)的需要極為迫切。因此,將失業(yè)率、工作滿意度、自我效能等納入相對貧困的識別標準十分重要。
3.收入維度
收入是相對貧困識別的重要維度。2019年,我國農民工月均收入3962元,高于貧困線標準。但考慮到農民工個體大多為家中主要收入來源,其收入除去個人消費外,還要負擔子女教育、贍養(yǎng)老人等開支,農民工實際可支配收入遠遠低于名義收入。此外,依照預防性儲蓄假說理論,因農民工收入來源缺乏穩(wěn)定性,其為保障未來消費平滑性而增加儲蓄比例的意愿大于城市居民,這意味著農民工個人消費水平會大幅低于其收入水平;且近十年我國農民工收入增長率總體呈下降趨勢,表明農民工獲得持續(xù)性收入增長的難度加大。因此以絕對線收入作為貧困識別標準不能準確反映其相對貧困狀況,未來我國應采用居民收入中位數比例作為收入貧困識別標準。(圖1)
圖1 2009~2019年農民工收入水平變化情況
4.社會保障維度
根據收入再分配理論,單純的經濟發(fā)展不能保證富人和窮人同時受益,政府應發(fā)揮再分配職能,將社會財富在窮人和富人之間適當轉移,保障貧困人群權益??梢姡鳛檎{節(jié)收入分配的重要工具,更可靠的社會保障體系對維護社會公平公正、解決包括農民工群體在內的社會貧困問題有重要意義。
研究表明,購買社會保險能顯著提高農民工主觀幸福水平,對其精神健康有積極作用。同時,由于城鄉(xiāng)二元分割制度的約束,農民工尤其是高齡農民工因流動性工作而脫離原有生活環(huán)境,城市歸屬感匱乏,遭遇生存危機時易因獲取周圍人救助的難度大而陷入貧困,對社會救助體系尤為依賴,而社會福利水平也是衡量社會保障水平高低重要標準。因此,社會保障維度應包括對農民工社會保險、社會救助和社會福利三個層面的考察。
5.醫(yī)療衛(wèi)生服務維度
醫(yī)療衛(wèi)生服務對農民工相對貧困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健康貧困維度,阿瑪蒂亞·森的能力貧困理論指出,健康被剝削是貧困的表現形式之一,對其多維貧困有一定的貢獻度。當前我國50歲以上農民工占比逐年提高,各類職業(yè)病在該群體內的發(fā)生率較大,由疾病帶來的醫(yī)療支出不單加劇其收入貧困,甚至可能導致脫離貧困的農民工返貧。
一方面,更高水平的醫(yī)療衛(wèi)生服務是提升農民工人力資本、保障其持續(xù)收入能力的重要渠道;另一方面,農民工隨遷子女的疾病就診和疫苗預防能否得到保障也是考察相對貧困的標準。醫(yī)療維度關注的重點應包括醫(yī)療設施完善率、醫(yī)護人員技能達標率、農民工醫(yī)療需求能否得到保障、醫(yī)療費用是否在可接受范圍及其子女預防性疫苗接種率等標準。
6.居住條件維度
基于勞動力再生產理論,狹義的勞動力再生產強調勞動者消費物質資料維持其勞動能力的過程,包括食物、衣服、住房及與之有關的物質資料的消費。住房是農民工個體恢復體力的場所,也是拓展社會交往,滿足心理需要的基礎,其舒適與否對農民工的生理和精神狀況都起到重要作用,改善居住條件的相對重要性由此顯現。2019年,我國進城農民工人均居住面積20.4平方米,其住房中有取暖設施的占52.2%,住房洗澡設施普及率為83.7%,相較之前有所改觀,但這離舒適標準相差甚遠。除最基本的居住面積大小和必要生活設施普及率以外,充足的光照、合格的空氣質量、有無噪聲污染也應納入居住維度貧困的識別標準。
7.環(huán)境維度
環(huán)境公平理論指出,每個公民都有平等利用、享受優(yōu)良環(huán)境的權利。但國外研究表明,低收入群體承受的環(huán)境污染損害風險高于高收入群體。俞林偉指出,很大一部分新生代農民工居住區(qū)存在污染型工廠,其工作環(huán)境也存在不同程度的有害狀況,這對其自評健康和精神健康都存在負面影響??梢姯h(huán)境問題正從多方面侵害農民工權益。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生態(tài)環(huán)境特別是大氣、水、土污染嚴重,已成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突出短板。扭轉環(huán)境惡化、提高環(huán)境質量是廣大人民群眾的熱切期盼?!鞭r民工群體對優(yōu)美環(huán)境的需要尤為迫切,應將生態(tài)環(huán)境納入相對貧困標準。
8.精神文化維度
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fā)展和人們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精神文化需要在人的需要中占據重要地位。在我國絕對貧困基本消除的時代背景下,依照馬斯洛需求理論,農民工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已普遍得到滿足,高層次的精神文化需求成為其主導需求,對農民工行為尤為重要。稀缺理論也指出,相較可利用的人力、物力等外部因素,“稀缺心態(tài)”這一內部因素才是導致人們陷入貧困的根本原因。鑒于此,滿足農民工的精神文化需要是解決貧困問題的重要切入點,將其心理健康和社交需求能否得到滿足納入多維貧困標準,對于深入解決我國貧困問題、維持社會和諧安定有著極為重要的現實意義。
2020年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治理重心由絕對貧困轉向相對貧困。當前,“十四五”規(guī)劃明確指出將“脫貧攻堅成果鞏固拓展,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全面推進”作為主要目標。這意味著緩解相對貧困和防止已脫貧人群返貧將是一個持續(xù)且長久的重要任務??紤]到絕對貧困識別標準已不能準確反映新時代貧困狀況,構建合適的相對貧困識別指標體系是響應我國扶貧工作、助推社會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前提。
我國是農民工大國,農民工基數之龐大,相對貧困問題之普遍不容小覷。因此,為農民工構建精準完善的相對貧困指標體系重要且急迫。目前學界已有的農民工貧困指標體系還不夠精確和全面,例如:收入維度指標考察的是農戶貧困狀況而非農民工個體;其余維度涵蓋的范圍沒有將農民工進城務工過程中的主觀需要納入指標體系構建中。在建成小康社會并為下一個百年計劃做準備的時代背景下,結合我國“十四五”規(guī)劃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根本目的,論文從需要視角進行切入,從教育、就業(yè)、收入、社會保障、醫(yī)療衛(wèi)生、居住條件、環(huán)境和精神文化生活八維度入手,借用相關理論加以佐證,在前人基礎之上構建新型農民工相對貧困多維識別指標體系,力求涵蓋該群體相對貧困問題的各方面,為后續(xù)農民工相對貧困的識別測度以及扶貧施策提供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