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惠
還記得初中畢業(yè)的檔案表上有一欄“特長”,在我寫下“手語”二字時,身邊的同學發(fā)出了驚嘆。
我對手語的初印象,來自小時候看電視時屏幕左下角的框框。那里有一位美麗的女士在微笑地做著我看不懂的柔美手勢。居然會有人聽不見聲音?大概從那時起,我的心中就埋下了一顆善意的種子。
一次偶然的機會,媽媽說她的朋友在一個聾啞人組織幫助聾啞人,問我想不想學習手語。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么多聾啞人。他們坐在一起,用無聲的語言描繪著自己的生活。他們口型夸張、神采飛揚,和我們平時與小伙伴熱火朝天地聊天一樣充滿激情。
于是,我開始了學習手語的日子。手語課每周一次,就在聾啞人組織對面的一間大教室里。老師最先教的是字母和數(shù)字,然后是日常生活中的高頻詞——畢竟手語講究的是實用性。和我們說話不同的是,為了提高交流的效率,手語在使用時沒有固定的語法以及主謂賓的特定順序,而是將重要的部分最先表達出來。比如“你今天要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嗎”這句話,在手語交流中可能就會變成“電影 和我 今天 去嗎”。正常人說話時可以用語音、語調(diào)來傳達情感,但聾啞人不行,所以手語老師在第一節(jié)課上就強調(diào),表情是手語的一部分。肢體動作配上相應的表情才能讓對方準確地感知自己的意思。
更令我感到詫異的是,很多聾啞人出生時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聾啞人,由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們就慢慢失去了發(fā)聲或者正確發(fā)聲的能力。但上帝為他們關上了一扇語言的門,也給他們打開一扇扇窗。他們會在別的一些領域天賦異稟,有人對顏色很敏感,有人在藝術上有造詣——他們之中也有優(yōu)秀的導演、鋼琴家等。在和聾啞人的溝通中,我感受到了他們強烈的自尊心,他們不希望因為自己是殘疾人就被別人同情憐憫?!俺H四茏龅降氖拢@啞人一樣能做好。”這是手語老師教會我的第一個完整句子。
和我一起學習手語的,男女老少、各行各業(yè)的人都有。其中,有一位奶奶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有著一頭蓬松而雪白的頭發(fā),她說:“與其像別人一樣靠不斷染黑頭發(fā)來拒絕接受自己的年邁,不如大方地去擁抱‘日暮?!薄谑撬餍园杨^發(fā)全染白了!她在這個年齡依然堅持學習,依然想著發(fā)光發(fā)熱,去幫助比自己更需要幫助的人。每次看到充滿精氣神的她,我都會在心里感慨:“好酷的奶奶!”
一天,我突然在公交車上看見有人在互相打手勢。仔細一看,我居然能看懂幾個簡單的句子!于是,我用還不太熟練的手語加入了他們的聊天。其中一位叔叔打著手語問我:“你是聾啞人嗎?”我笑著告訴他:“我是聽人。”得知我是聽人(聽力正常的普通人),并且沒有親人是聾啞人時,他們用非常驚愕的眼神看著我,并解釋說他們很少遇到像我這樣從這么小就開始學習手語的健全人。在一車人贊賞的目光中,我在一場無聲的交談里獲得了巨大的成就感和使命感?;氐郊?,我就立刻報名了杭州市殘疾人協(xié)會的“中國手語”培訓,決心系統(tǒng)地學習手語。那年寒假,身邊的同學都在悠閑地享受美好假期,而我每天花近一小時的時間和媽媽擠公交車去學手語,但我一點也不覺得疲憊和不耐煩。
雖然最初學手語時并沒有想過會收獲什么,但是這段經(jīng)歷確實讓我受益匪淺。除了在火車站等喧鬧場合聽不見聲音時能夠用手語交流,遇到聾啞人時可以盡可能幫助他們,學習手語更是讓我在思考很多問題的時候,開始很自然地考慮到社會弱勢群體的存在,會想如何替他們發(fā)聲。甚至,我還教會了身邊的同學利用簡單的手語來鑒別冒充聾啞人的社會不法分子。
一個聾啞人的手語是柔弱無力的,許許多多聾啞人和健全人用手語實現(xiàn)心靈溝通的時候,力量卻是無窮的。會手語是件很酷的事情,這是一個承載著社會責任的特長。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為社會,哪怕只是幾個聾啞人帶去溫暖,便是走在一條“很酷”的道路上,像那位很酷的奶奶一樣。
我希望自己可以懷揣著和小時候一樣的赤誠與善良為殘疾人服務,同時也呼吁社會各界愛心人士加入這個“很酷”的隊伍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