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譜的門當戶對

劉小麥

東晉時，有個女孩名叫謝道韞，她的叔叔是宰相謝安。

謝道韞小時候常在叔叔家玩。有一回，兄弟姐妹在賞雪，碰巧謝安興致很高，指著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說：“你們說說看，雪像什么？”

謝道韞的哥哥搶著說：“撒鹽空中差可擬。”他把雪比作鹽。

謝道韞來了這么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蓖郏坏昧?，這好高級，把雪比作柳絮。

謝安一看，大喜過望，謝道韞才思精巧，明顯甩哥哥好幾條街。從此他對這個侄女呵護備至，對她的婚事十分上心，一心要為她覓一個好夫婿。

什么樣的男子配得上謝道韞呢？不知道?？偟谜覀€旗鼓相當?shù)陌?。后來選來選去，選了一個姓王的人家。

在認識王家之前，先帶大家看首詩。是著名詩人劉禹錫的《烏衣巷》，當中有一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p>

這里說的“王謝”便是晉朝最有名的兩個貴族，一個是謝安家族，一個是王導家族。王導是東晉的開國元勛，他厲害到啥程度？入朝時皇帝都要親自迎接他。

王導的侄子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耐豸酥?，對，就是那個“書圣”王羲之，他寫的《蘭亭序》被稱作是“天下第一行書”，而謝安為謝道韞選的丈夫就是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

然而，這樁人人都看好的婚姻竟然一點也不好。

王凝之可以說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人，作為書圣王羲之的兒子，書法得到父親的親自教授，草書隸書都很擅長。

有如此顯赫的家世，王凝之的官運也一直不錯，他曾任過江州刺史、左將軍、會稽內史等職務。

可惜王凝之是個無趣的人，他的才氣跟謝道韞相差太多，兩人沒有共同語言。時間一長，謝道韞對他難免嫌棄。婚后不久，有一次，謝道韞回到家中，叔叔謝安看她悶悶不樂，感到奇怪就說：“王郎是王羲之的兒子，不是庸才，你為什么不開心？”謝道韞回答：“我們謝家的男子個個都很出色，不知道天地之間怎么會有王郎這種人？”

謝家的兄弟個個能文能武，跟他們相比，文采平平又頗迂腐的王凝之的確太遜色。

謝安看侄女郁郁寡歡，心里不好受，但在那個時代，不可能輕易離婚，謝安只能勸侄女順其自然。

由于當時王家是文化沙龍聚集地，文人雅客時常光臨，吟詩品酒，談天說地。但是身為男主人，王凝之沒有刷出一絲一毫存在感。

倒是王夫人非常引人注目。不僅文章寫得極好，而且口吐蓮花，善于言談。

東晉流行思辨，就是比誰的口才更好，有一回，王凝之的弟弟王獻之跟人斗不過，謝道韞替小叔子著急，讓奴仆在門口掛上青紗帳，幫王獻之大戰(zhàn)幾個回合，最后把來人辯得啞口無言，落荒而逃。

謝道韞完勝對手，心里十分敞快，但王凝之的表情卻很難堪。此時，謝道韞怎么可能顧及到注意丈夫的情緒變化，她巴不得多來一些客人，讓生活豐富一些，免得跟無趣的丈夫呆在一起活受罪。

眼看自己的妻子活成了耀眼的明星，光芒四射，而自己卻一點也不起眼。原本就迷信五斗米道的王凝之愈加深陷其中，平時在家就拜神測算兇吉。王凝之的舉動只會引發(fā)謝道韞更深的怨恨。

謝道韞在客廳的表現(xiàn)碾壓了王凝之，也讓他們的婚姻徹底不可修復。就這樣，謝道韞在王家湊合過了數(shù)十年，生了一堆孩子。原以為這樣的婚姻已是黃連的尖尖，夠苦的。但更大的悲劇在后面等著他們。那時，東晉王朝氣數(shù)已盡，孫恩、盧循起義爆發(fā)了。王凝之一直深陷道教無法自拔，這成了他唯一的生活寄托。面對十面埋伏渾然不覺，他非但不積極應戰(zhàn)，卻天天閉門在家潛心禱告，他以為只要心誠，就能夠保證禍害離他們遠遠的。

謝道韞氣得七竅生煙，她勸解丈夫好多次，王凝之根本聽不進。無奈之下，謝道韞親自招募數(shù)百家丁，天天訓練。

有一天，王凝之還喜形于色地對謝道韞說：“有啥好急的，我已經(jīng)求助了十萬天兵天將來幫忙，保管沒事。”

王凝之想得多輕松，事情就多慘烈。孫恩帶軍隊長驅直入，把王凝之和子女全都殺了。當他舉刀朝向謝道韞時，謝道韞懷里抱著三歲的外孫，厲聲喝道：“大人們的事情，跟孩子無關，要殺他，先殺我。”

孫恩早就聽聞謝道韞是一位才華出眾的女子，今日一見，頓生敬仰之情，非但沒有殺他們，還把他們送回會稽。后來，謝道韞一直過著隱居的生活，直到終老。

（余剛薦自《小品文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