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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們的衰竭

      2021-05-29 05:27:39宋素珍
      延河·綠色文學 2021年4期
      關鍵詞:大黑格里書房

      即使我再不想承認,但真真切切有個麻煩闖入我的生活了,在一年最冷的季節(jié)。我很想把它給遺忘掉,野子不允許。野子說了很多。

      那天下午我和野子沒有出門,我們坐在廚房的空地上,準備一起做頓豐盛的晚餐。野子在給土豆削皮,他是通城人,那里的人據說都很能削土豆。我問他能不能削快點,皮斷了沒關系。他沒有回答我,野子總是這樣,從他來到我家后他就基本不說話。我懷疑通城的人是不是都特能削土豆皮,而且不說話。我把洋蔥給洗干凈,接著切塊。我們的窗子大開著,一只大黑鳥飛了進來,落在野子的面前。我們沒有繼續(xù)做飯,我們圍著它。它一動不動的,我很認真地懷疑它已經死了,并且我告訴野子說它應該死了。野子皺著眉看我,他那雙黑色的丹鳳眼仿佛是個無底洞。

      “行吧,它沒死?!蔽沂栈刈约褐暗呐袛?,“那我們一起看看它怎么樣了?!蔽蚁蛞白影l(fā)出邀請,野子以行動支持了我。我們靠得很近,我伸手去翻那只大黑鳥,它身上還有溫度,但一動不動的。我仔細檢查過一遍,沒發(fā)現(xiàn)任何傷口,我再次告訴野子說它已經死亡。野子扯開我的手,接著他自己檢查起那只大黑鳥來。他先看大黑鳥的肚子,那是剛被我翻過后所呈現(xiàn)的部位,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傷口。他又看向雙翅,通常鳥類飛不起來都是因為翅膀受傷。我想起一首歌,是讀書時聽過的,叫《夢的翅膀受了傷》。我一般不回憶往事,我很多時候拒絕承認以前那個我,可是在今天這個下午,我突然想起這首歌,還想起了那個時候的我。野子很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一絲小變化,他看向了我,仿佛在問我怎么了。我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xù)檢查那只黑鳥。我們一起再次檢查了那只鳥,我們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傷口。

      我起身準備拿掃把將它掃地出門。我拿起掃把看了一眼野子,他低著頭在看那只鳥。我們都把那頓晚飯忘在腦后,我從柜子里翻出毛衣、帽子的毛邊,我還找到一個大紙盒。我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野子像極了那只大黑鳥,他們都一動不動的。野子是個容易悲傷的人,我知道。我只得發(fā)出極大的響聲喚醒他,我將大紙盒敲得砰砰作響,還把毛衣和帽子的毛邊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這果然讓他打起精神來,我們一起把大紙盒給剪掉上半部分,不需要蓋子,不然像棺。接著把毛衣給鋪進去,那毛衣是我在網上買的,我基本上不逛街,衣服也是能穿就好。這件毛衣我前些日子才穿過,但是我覺得沒有它也無所謂,所以我把它拿出來了。我媽說我活得像尊菩薩,我也很覺得是。野子將帽子的毛邊圍在大紙盒的邊緣部分,一個小窩就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最后的工作是將大黑鳥給放進去,這是野子的任務,我沒有幫忙,甚至我都沒有看,我去了衛(wèi)生間。

      我洗了一個時間很久的澡,我的內心很久沒這么波動過了。倘若我拋開對自己的偏見,去認真地審視自己,我會開心地笑出聲來。我們很平靜地煮了面吃,野子把碗洗了,那切成塊的洋蔥他給裝盤放進了冰箱。他也流了眼淚。

      那天,在我們終于都適應臥室多了只一動不動的大黑鳥后,那只鳥動了起來。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野子,這很正常,基本上不可能是我發(fā)現(xiàn)的,我從沒關心過任何事物。野子很興奮地跑到書房朝我比劃了一通,他手舞足蹈,看得出來極為激動。但我仍然很平靜,我覺得我過于平靜了,可是我又懶得裝出激動的樣子。我就這樣平淡地點了點頭,示意他說我知道了。野子受挫,他揚起的笑臉又落了下去。

      唯一能使我停下自己那漫無邊際隨意飄蕩的思想是野子的悲傷。我本來想在書房坐一整天,讀些亂七八糟的書,可是野子打破了我的計劃。我見不得他悲傷,我和他一起去看了那只大黑鳥。

      紙盒中的大黑鳥伸開了它的大翅膀,但是因為盒子不夠大,翅膀伸不直,就像一個M字母。我和野子蹲下去看它,大黑鳥就把它的翅膀收了起來,它睜著兩顆綠豆般的小眼睛望著我們。我肯定了它會說話。我告訴野子說,它會說話。野子哭了出來,他就像個鼻涕蟲。我不想安慰他,不想給他紙,我就坐在那里盯著那只大黑鳥。它一動不動,開始裝死。我反而覺得莫名其妙輕松起來,空氣中有一束奇妙的光,發(fā)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我輕聲地問野子:“你不相信我嗎?它真的會說話?!?/p>

      野子沒有回答我,他還在那里哭,根本聽不見我說了什么,野子悲傷的時候就活在一個和我不同維度的時空里。就算他聽到了,他也不會回答我,我那話是說給大黑鳥聽的。我看到那只大黑鳥聽到我說它會說話時轉了轉眼珠,它可真像個人。我決定逼它說話。

      “野子,你怎么還不離開我家?”

      “野子,我收留你很久了,你該走了?!?/p>

      “野子,你再不開口說話我就丟你出去?!?/p>

      我說了很多話,這弄得我上氣不接下氣。在我說要將野子掃地出門時,那大黑鳥終于有了動靜。它站了起來,并且左翅膀放在右胸脯上鞠了一個躬。它禮貌地說:“你好,我是格里?!?/p>

      它的聲音有點嘶啞,像是某種物體在道路上拖行發(fā)出的聲音。雖然不好聽,但止住了野子的哭泣。野子停止了哭,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他的眼中充滿了訝異。他無法相信我說對了,大黑鳥能說話,鳥怎么會說話呢?

      “我叫烏酉,他叫野子?!蔽乙蚕虼蠛邙B介紹了我們。在這只鳥說出言語時,它成了一個大麻煩,我暗恨自己為什么要逼它說話。為了避免一些戴帽子的家伙找上門來,我準備將這只鳥趕走。

      “大黑鳥,你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吧?!?/p>

      “我叫格里?!备窭锔C在小窩內,它重復它的名字。

      “好吧,格里,你可以回去你的地方了?!蔽以俅沃貜妥屗x開,我不喜歡麻煩,一丁點麻煩都不想要。每天躺在床上睡覺,書房看書,我覺得很平靜,不需要打破它。

      格里跳出簡易小窩,它走了幾步,伸了伸翅膀。接著告訴我說,“回不去。”

      怎么會回不去呢?物質是雙向的,有冰的就有熱的,有黑的就有白的,有來的道路就有回去的道路。我懷疑它欺騙我,并且我也這么告訴野子。野子不信,他朝我比了一個向前的動作,表示事物是發(fā)展的。為什么討論起哲學來了,現(xiàn)在重要的是怎么解決掉這只叫格里的大黑鳥。

      “你真的回不去嗎?”我再次認真地問它,我媽說我認真的時候沒有人能夠欺騙我。

      “回不去?!彼鼡u了搖頭。

      我還是決定要把它趕出門,隨便它去哪都好,但顯然野子不是這么想的。他拉住了我要將格里扔出去的手,他把格里連同簡易的小窩放在客廳。他摸了摸格里的黑色羽毛,這個男人總是那么溫柔而又悲傷。他轉身進了臥室,溫柔地吻了吻我。他的唇薄,我媽說這種唇形的人薄情,但我不信,野子明明是個深情到死的男人,雖然他的深情不是對我,我抱著他睡了一天。

      格里在我家住了下來。它像是個史官,記錄著我和野子的生活,雖然我們的生活極其平淡。

      “你們就不能帶格里出去走走嗎?”格里站在我的書桌上,它腳下踩著一本彼特拉克詩集,那是野子的書。

      “怎么,你也需要被遛一遛?”我頭都沒抬,繼續(xù)翻手上的書。“格里不是狗。”它拍了拍我的書桌,發(fā)出砰砰的聲音?!澳悄阆胍鋈ジ蓡幔恐挥泄凡畔矚g出去跑?!边@只叫作格里的大黑鳥太聰明了,我表現(xiàn)得無欲無求,可是這只鳥卻悄悄抓住了我的脈搏。雖然我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野子的重要性,可是我的確無法不在野子面前讓步。我不承認是讓步,我覺得我沒什么想要的,對于野子也是。我媽看不下去我把野子當作消遣,她上次來時還說要我對得起人家小野。我不置可否。

      在帶不帶格里出去這事上,我和野子達成了一致。我們都認為格里是個大麻煩。雖然野子很不想承認,但這個是事實。野子在廚房做菜,他買了一些青菜、土豆還有西紅柿。他把西紅柿畫十字放進鍋里煮,接著他開始削土豆皮。我出了書房,靠在門框上看他。我基本上不下廚,格里飛進來的那天是野子哄了我很久之后我才答應。我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產生這種情緒,但我察覺到了一種危險。為了打住這種危險的感覺,我轉身去看門口的信箱。

      墨綠色的信箱是野子給我換的,在他沒來之前我用一個快遞盒子。我不在乎信箱是什么樣的,能夠裝信就行,所以我沒阻攔他,我讓他換掉了我的箱子,我還讓他進入了我的生活。我拍了拍野子的臂膀,我窩在他懷里,告訴他佐而木她們要來拜訪,就在一個天晴的日子。野子晃了晃神,接著他指了指客廳。意思是格里怎么辦?鬼知道怎么辦。

      為了不讓戴帽子的家伙找上門來,我和野子終于對格里展開了訓練,主要是我訓練,野子就在一旁看著。我做了一份寵物速成培訓計劃,我將上面的條款一點一點念給格里聽,我告訴它不可以說話,也不可以表現(xiàn)出聰明?!案窭铮憔褪侵簧跌B明白嗎?”

      “不明白,格里會說話?!备窭镛D動著它那兩只小眼珠。它講這話可真不能讓人相信,它就是個孩子脾氣,擁有和野子相反的性格。

      “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商量。如果你到時候說話了,我就將你和野子通通趕走?!蔽彝浟艘白诱驹谂赃?。

      “格里知道了?!?/p>

      “格里知道,格里不會說話。”大黑鳥再次作了保證,我相信了它,我進了書房,把客廳留給它和野子。

      野子把它抱在懷里,梳了梳它黑色羽毛,接著他抱著它搖了搖。晚上野子和我商量,說讓我每天帶著格里出去逛一逛,讓格里習慣在人群中不說話。

      第二天我們就帶著格里出了門,我穿了件黑撲撲的大衣,野子也穿了件黑撲撲的大衣,格里本來就是黑撲撲的,它站在我的肩頭。生活在這座小城的中年人都在奮斗,他們的人生規(guī)劃里要買房買車要給兒子買房買車娶媳婦養(yǎng)老人。所以在河濱公園看不到中年人。河濱公園最多的是老年人以及和我一樣的人。我和野子在河濱公園的人群之中一點不突出,如果是原來的話?,F(xiàn)在因為我肩頭的格里,我們開始成為一個焦點。愛好養(yǎng)鳥的大爺開始把我們給圍起來,他們睜著衰老的眼睛望著我,嘴卻朝著野子。他們都在問野子是怎么養(yǎng)鳥的?為什么它不會飛走?他們硬生生把我和野子分開了,野子在衰老的人群中望著我,我知道他在等我過去解救他。那一瞬間其實我什么也沒想,我也什么都沒做,就像在人群之外的另一個人群。那些和我一樣的人仍然在廣場上走來走去,他們什么都沒有看到,也許看到了但他們覺得沒什么,沒有人會為此停留。我為什么能夠說得那么清楚他們的想法呢,因為我就是用這樣的想法活著的人。野子很為難,他很想逃出來,但他的過去告訴他要尊重愛護老人,為此他不得不在人群中望著我,他那一雙多情的眼睛在陽光下發(fā)出玻璃般的光來。格里在我的肩上,它顯得十分煩躁,因為不斷有人對它動手動腳,如果之前沒和它約定好的話,我想它現(xiàn)在應該高聲叫起來說格里被騷擾了救鳥呀。

      最后我們還是從衰老的人群中逃脫出來了,是野子把我拉出來的。我們繼續(xù)在河濱公園逛來逛去,河濱公園里種了幾排法國梧桐,那些樹膨脹得高高大大的。野子和我比了比,告訴我那群人說我們很像一家三口。

      回去后我睡了一整天,我每次遇到復雜的事情時都會選擇睡一覺,我把野子和格里都丟在客廳里。后來野子拿著那本彼特拉克的詩集進了臥室,他坐在床頭給我念《此刻萬籟俱寂》:

      此刻萬籟俱寂,風兒平息,

      野獸和鳥兒都沉沉入睡。

      點點星光的夜幕低垂,

      海洋靜靜躺著,沒有一絲痕跡。

      我觀望,思索,燃燒,哭泣,

      毀了我的人經常在我面前,給我甜蜜的傷悲

      戰(zhàn)斗是我的本分,我又憤怒,又心碎,

      只有想到她,心里才獲得少許慰藉。

      我只是從一個清冽而富有生氣的源泉

      汲取養(yǎng)分,而生活又苦澀,又甜蜜,

      只有一只纖手才能醫(yī)治我,深入我的心房。

      我受苦受難,也無法到達彼岸;

      每天我死亡一千次,也誕生一千次,

      我離幸福的路程還很漫長。

      野子的聲音很溫柔,那個下午我們就在臥室里度過了,野子給我讀詩,我在睡覺,其實他讀了什么我根本沒注意,我不會特意去注意什么。

      我后來和格里進行過一次長聊。格里這只大黑鳥,它總是透著一種奇怪的感覺。

      “格里,你來自哪里?”

      格里站在我的書桌上,它踩著我攤在桌面上的書走來走去。我問它,它沒有回答我。我敲了敲桌面,發(fā)出咚咚咚的響聲,這聲音可能刺激到了格里,它張了張翅膀,那黑色的羽翼在燈光下看著像一把利刃。我其實沒有必要問格里的,我覺得最好的狀態(tài)就是扔掉它,我常常這樣,覺得麻煩、累的東西就丟掉。復雜的人際關系扔掉;疲憊的關系扔掉;我在想有一天我會不會把我自己給丟掉。我媽罵過我,她給我哭過,就差跪下來喊我好好做個人。剛開始我爸和她一起來,后來我爸就不來了,他躺在了公園陵墓里,于是我媽就一個人來看我。我跟她說不用來,我活得挺好的,沒什么想要的,也不會為什么難過。然后我媽就哭了,我搞不懂他們這些人為什么那么容易哭。

      野子是在一個最熱的季節(jié)來到我家的。那天他敲開我家的門,我問他是誰,他不說話。我就把門給關上了。我透過門上的貓眼看他,他坐在門口像座雕塑。我繼續(xù)我睡覺看書的生活。我不認為他是來找我的。況且只要我不開門他就進不來??晌彝浳覌屃?,我媽這個人很熱心腸,性格軟。我憎恨自己的時候就在想這樣一個女人的孩子怎么可能會是我這樣的呢?不過我也沒有得出答案,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沒有答案。我媽來看我時就把他給放進來了。我媽問他是誰他不說話。我媽問他從哪里來他不說話。問了一大串問題后我媽確認了他是個啞巴,我媽就心疼起他來了。

      我再次問格里它是從哪里來,我居然想起了野子來時。我不能再騙自己,騙他人是件趣事,騙自己就不一樣了。我把椅子給轉過去,我決定不看格里的羽毛,它的羽毛黑漆漆的,我覺得上面滿是謊言的陷阱。直到我確保自己看不到一丁點格里的黑羽毛后我才繼續(xù)開口。

      “你認識野子嗎?”我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在發(fā)顫,激動?害怕?在這樣的一個下午,我好奇起來野子。他在通城的時候是怎么樣的?那時候他讀詩嗎?那時候他讀的是彼特拉克還是特拉克爾?他是不是在每個午后坐在藍板凳上削洋芋?那板凳就像他的眼睛一樣憂郁?

      格里就在我的身后,我沒有聽到它走動發(fā)出的響聲。它還是沒有回答我,我也就不說話,我轉動著椅子,企圖產生點什么動靜。我把椅子轉得嘩嘩響,在高速旋轉中我好像抓住了答案的線條,那些線條彎彎繞繞的,我突然就失去了探尋的欲望。我不再問格里它的來歷,也不問它和野子的關系。我在房間里面大聲讀《給孩子埃利斯》,我把我的聲音放得很大,讓它充斥著整個書房。只有這樣我才能讓自己堅信某種東西,但過了一會我就自己停了下來,我察覺自己好似偏離了設定的人設,我不該是這樣的,我應該任其自由,我應該繼續(xù)讀我的書,寫我的文字。

      野子在打掃客廳,自從野子來了后家務活都是他干。他把格里掉下的黑色羽毛給收集起來,小心翼翼疊好放進上衣口袋里,接著他才又一本一本撿起我隨意擺放的書籍將它們一一送回書房。他一邊整理書架上的書,一邊和我說下午帶著格里出去走一走。我拒絕了他,說這一點都不好,我告訴他你忘記上次的教訓了?他停下收拾的雙手,轉過來看著我,他一邊搖了搖頭才接著比劃著告訴我人不能因噎廢食。行吧,我答應了他,畢竟只要不麻煩我的話我還是很好說話的。我告訴格里,等會出去時老實點。野子笑,我知道他想表達上次格里表現(xiàn)挺好的,但我沒有理野子。通過多次的外出后我勉強相信格里不會給我添上麻煩,我暗暗想了想,希望它可以保持。

      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有欲望的人,一種是沒有欲望的人。如果從社會有用論來說,有欲望的人越多越好;但像我一樣的人越來越多,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產生的。我問媽媽,我怎么來的。媽媽說我是她從河里撈上來的,她講那話時很憂郁,讓我想起住在公園陵墓寂寞的父親。她也許沒懂我的話,我知道我媽理解我很難,但我感謝她最終包容接受了現(xiàn)在的我。有時候我在富水南路走來走去,我穿過許多地下通道和天橋,我看著天上的太陽、月亮,然后我學會了把門給關起來。

      那天早上我的門被敲得砰砰作響,像是一顆心臟即將爆炸,也許它即將爆炸。我讓格里按照計劃裝成一只鳥,格里吃了許多水果,它有點拉肚子。我去開了門,本來是野子去開門的,但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去。我的那扇破門在她們的敲擊之下越發(fā)破敗不堪,我只得趕緊開了門。門外的她們穿著奇怪的裙子,梳著奇怪的頭發(fā),還化了奇怪的妝,她們就像新人類。我反手就想把門給關上,天,這是什么玩意,我的心臟很久都沒這么強烈跳動了。

      “別關門,是我們。”她們開口說話。

      通過聲音我辨別出佐而木,我把她們給放了進來。佐而木穿著條夸張的裙子,像一個三角體,她進門就抱住我,我呼吸不上氣。我用力地掙開她,然后大聲地喊野子。野子在廚房里煮茶,他從來不用開水沖泡茶葉,每次他都是用一個小陶罐在煤氣灶上煮。我把這群姑娘都安排在沙發(fā)上坐下來,佐而木一直圍在我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話,我覺得她是格里的親戚。我看了一眼窩在小窩中的格里,它一動不動的。我問佐而木來我家干嘛?佐而木說帶新朋友來認識我,我告訴她我對這些沒興趣。她說這次帶的都是女孩子。她指了指坐在沙發(fā)最左側的羊毛卷女孩,說可愛。羊毛卷旁邊的小波浪卷很知性,再過去的梨花頭乖巧,那個臟辮女孩有點酷,門邊上站著的那個性感。她講的這些我都沒聽,我在看格里,格里的旁邊蹲著個直發(fā)女孩,她穿著條青色亞麻裙子。佐而木看我在看那女孩,她點了支煙,告訴我說那個直發(fā)女孩叫朵朵卓。我沒有作聲,其實我對這群來訪者一個都沒有興趣,包括佐而木,但我不能把她們給趕出去,媽媽要是知道我把佐而木給趕出去了,她肯定又會哭上一天鼻子,我不想聽見哭聲,很吵。

      那個直發(fā)女孩一直沒有轉過頭來,我無法看清她的長相,這讓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安,尤其是她一直蹲在格里的旁邊。我再次大聲地喊野子,野子。野子端著茶從廚房里面出來,他給坐著的姑娘都遞了杯茶,接著他把茶給了站著的那個姑娘,最后他準備把茶給蹲在地上的朵朵卓。朵朵卓轉過頭,她眼睛紅紅的,像個兔子。野子突然頓了頓身子,接著他把茶遞給她,朵朵卓沒有接,她開始說話,問他過得怎么樣?怎么來這里了?我本來在應付佐而木,但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好像聞到了八卦的氣息,她們整齊劃一地轉頭看向野子和朵朵卓。我也轉頭看向他們,野子一直低著頭,整個房子都安靜了好久,只聽到朵朵卓的啜泣聲。

      我喊野子過來,佐而木這才驚醒似的問這是誰?她使勁地抓著我晃,說我終于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我快被她晃得散了架,直到野子過來把我解救出來。但是野子是我想要的東西嗎?可是野子首先就不是物體,所以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

      我給大家介紹說,這是野子。野子向大家點了點頭。接著房間就冒出很大一股竊竊私語的聲音來。她們都在揣測這件事,她們說野子肯定和朵朵卓是一對情侶,被我橫刀奪愛了,為了證明她們的觀點,她們還仔細看了看野子。從野子身上她們好像獲取了某種極為有利的證據,她們開始十分堅信她們的揣測結果。我很生氣,我進了書房想把門給關上。我突然特別特別難過,我感覺有氣血從我的腳底沖上大腦,我大吼了一聲,聲音震得整個房間都抖了抖。佐而木帶來的這一群奇怪的人都被嚇到了,她們四處逃竄,并且開始責怪佐而木。我從書房里面出來,我站著看她們。佐而木訕訕地笑了笑,她跟我道歉,說她不知道這群人是這樣的。在我的書房里面,大波浪卷把我柜子里的鐲子全部戴在了手腕上,她晃了晃手腕,發(fā)出當當當?shù)捻懧暋?/p>

      我把這群渾渾昏昏的人都趕了出去,但是野子和朵朵卓還在客廳里,我剛想把門給甩上,佐而木拉住了我的手。她開始讓我覺得像我媽,她的那雙眼睛彌漫著大量的水氣,我轉頭看了看客廳里面的野子和朵朵卓。他們都低著頭,一個在哭,一個在看著對方哭。格里還窩在它的小窩里,今天它真的沒有說話。我把門給開著,接著我和佐而木一起出了門。我們在樓下繞著圈走,我不說話她也不說話。最后她才開口和我說對不起,我沒有理她。她以前住在我家旁邊,她說她長大后要嫁給一個漁夫,這樣可以天天吃魚。但我沒想到她會逐漸覺得草魚和鯉魚都不好吃,我也沒想到她會向往海里的黃唇魚。

      我回去的時候,朵朵卓已經不見了,野子靠在客廳的墻角。我沒有問他朵朵卓去哪了,也沒有問他到底怎么回事。我進了書房,但是我突然覺得不太對勁,我從書房中跑出來看格里。果然格里不見了,窩里空蕩蕩的。我問野子格里呢?格里飛走了?它回它來的地方了嗎?是朵朵卓帶走它了嗎?

      我望著家里的大玻璃窗,它們都很安靜的長在墻上,也很老實的關閉著。

      我媽后面來看我,她扎著她的辮子,拎著幾大包的油米蔬菜。她進門就給我收拾亂七八糟的客廳和廚房,我的廚房已經長霉了。我很久沒和野子說過話,他每天就躺在床上看著窗外,他的眼睛越來越像一湖潭水。我媽把客廳和廚房收拾好后她才進入書房,她也不問我柜子里的鐲子去哪了。她說她給我講個故事:

      從前有個男人,他一直生活在他們那座小城里,他和他的女友很相愛,他以為他們會結婚、生孩子、養(yǎng)孩子、變老。后來他女朋友去大城市去了,他每天就坐著削土豆,偶爾看看報紙。

      我很平靜的聽完了這個故事,這個故事一點意思都沒有,但和我的故事又很像。我是閉門不出,他是來到我的身邊。我媽說這才是她讓野子留在我身邊的原因。我媽說你們和我們不一樣,你總說我不懂不懂,我是不懂你們那一套,可是我懂你。我媽搖了搖腦袋,她讓我和野子好好的。我聽了她的話,我決定把格里從我的腦海中切割掉,我當作它從沒來到過我的身邊。但是野子不允許,他甚至和我說了話,他給我讀那首詩:

      從閩地寄來的手札沒有打開:石榴?芭樂?

      太多誤讀。幾次往返中

      我就把童年過完

      現(xiàn)在我是少女,把吻賜給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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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個時候哭了,我們都失去了格里,失去了自己。野子,我知道我們的衰竭。

      宋素珍

      苗族, 女,1997年生于貴州天柱。星星大學生夏令營營員、中國詩歌新發(fā)現(xiàn)營員。有作品見于《飛天》《星星》《詩歌月刊》等,曾獲云南野草文學獎、櫻花詩歌獎、包商杯小說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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