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首記（組詩）

吳辰

洞中古佛，總是身首異處

口吐蓮花的人，時常會成為

自身的反例

惡總能輕易地將善，抹平

刀砍斧斫之聲漸遠(yuǎn)，傷口愈合

開出青苔

青苔，總是歌頌殘缺

原諒那些將佛梟首示眾的人

等同于原諒

我們這些卑微的肉身

食指

食指忙于奔波，有別于拇指和中指

的儀式性。當(dāng)它豎起的時候

與之緊貼的嘴唇，釋放安靜

這迫使人們收斂

食指是欲望的觸角，而欲望

很多時候，是難以自控的巨獸

食指大動，或是久餓

或是將死

臼齒

犬齒尖銳，而臼齒內(nèi)斂

擁有器具的嚴(yán)謹(jǐn)性

臼齒勤快，將原本的審美

一股腦兒搗碎

以符合本質(zhì)上的需要

日復(fù)一日，臼齒的邊緣被打磨

開刃，趨于鋒利——

無人甘心終身為器

春天的臼齒，總想著切開味蕾

嘗嘗舌頭的滋味

香爐記

古剎。歲月堆積成灰

香爐包漿，塵世隱身

空門一干二凈

制爐者姓氏模糊

捐爐者名字漶滅

朝代不詳，功德已不可考

人間最是健忘

菩薩閉目養(yǎng)神

日月更迭，香火斷續(xù)

所有的燃燒都是無盡的私欲

所有的寂滅都是剎那的喘息

鞭

一鞭子抽出春天。抽出血

抽至手麻，掌心里都是閃電

從石頭里抽出柔軟

從黑暗中抽出光亮

把混沌抽成清晰

把庸碌抽成非凡

讓每一道鞭痕里都有春風(fēng)蕩漾

我愛這觸目驚心的皮開肉綻

我愛這自損八百的勇敢

渡

渡口新修如少年

春風(fēng)得意，隨便指點

人群熙攘，轉(zhuǎn)瞬淹沒一個朝代

只留下雞毛一地，滿目瘡痍

稍長，有書生氣

迎來送往，溫良恭謙

紙扇輕輕一揮，就能收服人間

及至中年，渡船斑白如發(fā)絲

石階涼薄如塵世

回首人生忽已遠(yuǎn)

渡口老矣，門可羅雀

江依然是江，岸依然是岸

面前的流水，依然

每一滴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