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嵐
1964年元旦,胡顯銀和小師妹歐陽科諭走進(jìn)了婚姻的殿堂?;楹蟮臍W陽科諭與丈夫一直聚少離多,一對兒女分別寄養(yǎng)在她的娘家和婆家,一家4口分處4個地方。好在,在那些相隔兩地的清苦日子里,胡顯銀每周寄來的家書,給了歐陽科諭無限溫暖,也讓她有了堅持的力量。而這些家書,幾乎都是胡顯銀原創(chuàng)的情詩。
1965年3月,胡顯銀寄給妻子一首《寄珊妹》(珊妹是胡顯銀對歐陽科諭的愛稱):“別時匆匆倆相依,東風(fēng)習(xí)習(xí)寄相思。細(xì)聽梁上新燕語,沉思依依賦新詩?!?/p>
1968年11月,胡顯銀寫了一首《致賢妻》寄給歐陽科諭:“攜手六載共患難,苦茶當(dāng)飴無他言。每事總會親人急,以沫相濡亦可憐。自從別離倍思親,一夜明月幾度看……”
1969年5月,胡顯銀寄給歐陽科諭一首《訴衷情》:“月弄細(xì)柳舞霓裳,清影醉寒窗。借問嬋娟歸否,人間正春光。杏花紅,菜花黃,豆花香。彩蝶紛飛,紫燕雙雙,布谷催秧。”
1971年1月,兩人結(jié)婚7周年時,胡顯銀寄來了一首《致珊珊》:“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唯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花此葉長相映,共死同生情最貞?!?/p>
1973年春天,胡顯銀給妻子寄了一首《詠梅》:“萬木凋零你獨開,爭春斗妍獨缺梅。世間唯卿最情真,不慕榮華不愛財?!?/p>
以前的郵遞效率很低,有時候即使寄件人和收件人在同一個城市,寄一封信也得三五天才能寄到。那些年胡顯銀每隔三五天給妻子寄一封情詩,每封信的最后都是“吻你”二字。
歐陽科諭每次收到了也會及時回復(fù),說說家事、聊聊孩子、再談?wù)劯髯缘墓ぷ鳌?/p>
1968年10月,她在給丈夫的信中寫道:“你們勞動學(xué)習(xí)和工作是怎么安排的?我很想你,到今天為止你已經(jīng)走了一個星期了,我感到你走了好久好久。我伏在桌上給你寫信,看著你的照片,你照得真好,笑瞇瞇的……”
1968年12月,歐陽科諭在給丈夫的信中寫道:“你還記得前天晚上我們一起回憶的那些情景嗎?還記得中大樓210室,我們同在一張大書桌上看書的情景嗎?還記得在校園里,我們偶然碰面時相互微笑的情形嗎?還有在小飯廳吃飯時,你站在會計室的小窗里對我微笑,然后悄悄走到我身邊往我手心塞小紙條的情景嗎?我一閉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你那雙摯愛的眼睛,那眼睛多少次讓我感到溫暖、感到力量。那次在莫愁湖邊的石凳上,你跟我緊挨著說話的情形,我還記得很清楚……”
1971年10月,歐陽科諭給丈夫的信中這樣寫道:“現(xiàn)在是周六晚上8點,又是我一人在燈下給你寫信。想此時你和女兒正坐在回蘭溪的火車上,再有一小時你們就到家了。你們不在家真不習(xí)慣,到處冷冷清清的,沒人說話,沒女兒逗樂。我們雖然人分兩地,心卻是永遠(yuǎn)貼在一起的?!?/p>
夫妻倆這樣的詩書信件一寫就是55年,兩人因此積攢了138封“兩地書”。書信往來中,他們的一兒一女長大成人,第三代也已走進(jìn)高校,甚至出國留學(xué)。而他們各自的事業(yè)更是碩果累累,在教書育人的同時分別編著了多部作品。
20世紀(jì)90年代后,胡顯銀身患帕金森、糖尿病、冠心病等多種疾病,3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最終都是在他的“珊妹”的支撐下,堅強(qiáng)地挺了過去。
年輕時,她是他百般寵愛的“珊妹”,他因此堅信“春歌皓首情不老”;年邁后,她是他的拐杖和助理,心中的愛依然郁郁蔥蔥。平淡的日子,因為有了這份貫穿一生的感情,而充滿生機(jī)、無比甜蜜。
1998年,時年60周歲的胡顯銀患了重病,給妻子歐陽科諭寫了一首《我若先行——致珊妹》:“親愛的,你不用到處把我尋找,滿天燦爛的彩霞就是我給你的祝福;露珠閃爍的鮮花,是我對你的微笑……”
但是,這封情書他沒有交給妻子,而是藏在了家里書桌抽屜的角落里。如果自己早于妻子離開這個世界,他希望這封情書能夠表達(dá)自己這些年來對妻子的深情。
2016年,胡顯銀和歐陽科諭步入金婚。他給妻子寫了一首《七絕》:“相知相愛五十秋,為爾解惑為我憂。風(fēng)霜雨雪多少事,勠力同心到白頭?!睔W陽科諭讀罷,笑道:“這還真是我們婚姻生活的小結(jié)。50多年來,我們在相伴中氤氳濃濃的愛情,是我生命中最浪漫而恒久的記憶?!?h3>深情無限
2017年8月,與疾病抗?fàn)幜?0多年的胡顯銀,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輕聲告訴妻子:“我有一個心愿,希望能在2020年出一本我們倆的作品合集,那年是你80周歲!”
歐陽科諭聽罷淚飛如雨,她握著丈夫的手一遍遍地重復(fù)道:“放心吧,一定會的,一定會的。你要堅強(qiáng)點、再堅強(qiáng)點,到時候我們倆一起出一本合集,一定!”
這個與自己相愛相伴了半個多世紀(jì)的男人,帶著對妻兒家人的無限眷戀去了另一個世界。直到處理完丈夫的后事,歐陽科諭依然久久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多少個夜晚,她走到客廳,仿佛看見丈夫坐在沙發(fā)上沖自己笑;走進(jìn)廚房,依稀看見丈夫正在忙碌,還不忘記叮囑她“記得吃飯,不要著涼”;走進(jìn)書房,總覺得丈夫還在燈下備課、閱卷……而丈夫囑托她的那本合集,歐陽科諭更是一天都沒敢忘記。那是丈夫與她的一個甜蜜約定,今生無論如何自己都會以最好的狀態(tài)赴約。
可是,如今丈夫已經(jīng)辭世,這本書怎么出?歐陽科諭陷入沉思。她知道,此時離2020年還有3年時間,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是,她一邊開始整理舊文稿,一邊著手創(chuàng)作新文稿,同時還聯(lián)系了自己和丈夫在不同時期的學(xué)生,請他們?yōu)槔蠋熥摹?/p>
2020年10月17日,歐陽科諭面對前來參加新書發(fā)布會的親朋好友,動情地說:“這3年,我一邊整理書稿,一邊回顧我們倆近60年的感情生活,從痛苦迷茫到逐漸釋然、振作、重燃希望,我知道這是他的希望,他最希望的就是讓我過好每一天。我知道,顯銀在另一個世界一定能看得到,我更相信,我和顯銀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依然在相守相伴,而他會始終為我點燃一盞前行的燈,溫暖我未來的路程……”
(摘自《新天地》)(責(zé)編 芳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