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央美院求學的日子（下）

龔繼先 邢建榕 魏松巖

中央美院地處繁華的王府井鬧市區(qū)。我們?nèi)粘Ｉ?、出行和娛樂都很方便。附近的東安市場和琉璃廠，是我們最常光顧的地方。

國畫系的老師們

國畫系老師的來源大致上有兩個系統(tǒng)，一支是齊白石先生、黃賓虹先生這一派，可染先生、苦禪先生都是他們這一系統(tǒng)。另一支是湖社畫會、故宮古物陳列所、張大千這一系統(tǒng)，田世光、俞致貞、張其翼先生承襲這一脈的筆墨，又有所創(chuàng)新。老師們各有特點，又兼具共性，既教書傳藝又重視育人，沒有一個不是以身作則的。

國畫系的名師中，除了蔣兆和、葉淺予、李可染、李苦禪這“四大教授”，教花鳥的還有郭味蕖、張其翼、田世光、俞致貞等幾位老師。張其翼先生的畫法是兼工帶寫，田世光、俞致貞兩位先生擅長工筆，郭味蕖先生教我們勾花點葉。各種筆法我們都接觸過。

蔣兆和先生教我們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年歲，身體不是太好，每次上課都是一早來，上一上午，到中午才回去。我自第一次見到他，他就那么瘦，看起來有點羸弱，但卻是少見的認真負責。我們一起上課有二十個人，以前一個班很少有這么多學生。畫模特時，每個學生蔣先生都能照顧到，每個人都會點評到，他會在每個學生的畫架邊駐足，每一幅都仔細看，看完之后給你指出來，哪些地方應(yīng)該更正，哪些地方應(yīng)該注意。學生太多，點評到后面，他累了，就用左手托著右手肘，右手繼續(xù)在我們的畫上指教。

蔣先生最有名的一句話，他常掛在嘴邊的提醒，就是“結(jié)構(gòu)、結(jié)構(gòu)、結(jié)構(gòu)！”一邊說，手上一邊動作。等我們?nèi)嫼昧?，陳列一排他會再點評一遍，沒有任何敷衍、馬虎。蔣先生上課的這些細節(jié)，我經(jīng)年不忘，如今回憶起來仍然感動。我和蔣先生接觸不算太多，他帶人物工作室，僅在上基礎(chǔ)課時教過我，但我們都知道他的《流民圖》，那是打動人心的經(jīng)典之作，蔣先生是用中國畫手法表現(xiàn)人物畫的大師級畫家。1953年上海美協(xié)從一個地下室的垃圾堆中發(fā)現(xiàn)了只剩半幅的《流民圖》，將之重新裝裱。這幅畫影響力巨大，據(jù)說跟隨蔣先生學習的周思聰曾建議先生將遺失的下半卷和上半卷的殘損部分重新補畫，但是蔣先生說，當時畫《流民圖》時候的感受已經(jīng)追不回來了，現(xiàn)在補畫已找不到當時的感覺。

國畫系秘書王定理先生更像民間藝人，他曾在鞋帽店做伙計，被葉淺予先生看中，挖到了國畫系。王先生的專長在壁畫，早年曾跟隨師傅畫壁畫謀生，看過的壁畫多，畫過的壁畫也多，見多識廣。國畫系去永樂宮臨摹壁畫就由陸鴻年和王先生帶隊。王先生經(jīng)驗豐富到就像親身經(jīng)歷過永樂宮的創(chuàng)作一樣。具體說，有些線條一拉幾米，他說這得用一種特制的豬鬃長鋒大筆。用狼毫、羊毫都不行，線條拉不長。所以他親自制作了豬鬃長鋒筆供學生臨壁畫時使用。

劉凌滄先生也帶我們課程，他不教創(chuàng)作，專給講古畫臨摹。他手上有很多珍貴古畫摹本，都是在故宮古物陳列所時臨摹而來，不少是對著原作勾摹的白描稿子。

跟著劉先生，我們臨過歷代名臣像。每個人分幾幅，我臨的是李白。通過臨摹名畫，劉先生鍛煉我們對人物情態(tài)的把握，也教我們諸多傳統(tǒng)勾描設(shè)色等方面的知識，包括紙、絹染色作舊的膠礬比例，石質(zhì)顏料的研漂過程……

劉先生動手，一件件分別做給我們看。歷代名臣中名臣灰色的胡子，有的他不用灰色勾，而用一條墨一條白粉來勾，整體看起來也是灰色。臨《牧馬圖》時，黑馬勾好線后用松煙墨染幾遍，烏黑的效果比油煙墨更黑，但是一般仕女烏黑的頭發(fā)、黑色的蝴蝶則多用松煙墨染;《文苑圖》的臨摹也有技巧，他用不同線描表現(xiàn)不同質(zhì)感，讓我們獲益匪淺。

我記得臨這些畫的時候正是冬天，教室里生起火爐取暖，劉先生教我們怎么臨，怎么上顏色，上幾層顏色，都有一定的程式。他還教我們顏色制作，覺得我們臨一次畫不容易，從家里帶來朱砂、石青、石綠讓我們使用。這些顏料不便宜，但劉先生并不計較。

系主任葉淺予

葉淺予先生1947年到北平藝術(shù)?？茖W校任教，1954年開始擔任中央美術(shù)學院中國畫系主任，前后在央美工作四十年余。我們?nèi)雽W的時候，葉先生剛滿五十歲。印象中，他始終忙忙碌碌。作為一個美術(shù)教育家，他在中國現(xiàn)代美術(shù)教育的重要階段，在中國美術(shù)最高學府擔任國畫系主任，是國畫教育的掌舵人。他的理念和行為直接影響著當時以及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央美的藝術(shù)走向。

在美術(shù)教育方面，葉先生有三個目標：培養(yǎng)藝術(shù)人才、建設(shè)教師隊伍和弘揚民族傳統(tǒng)繪畫。

葉先生說要為中國培養(yǎng)最好的國畫人才，他探索并實踐出一套現(xiàn)代中國畫教學體系。概括地說就是傳統(tǒng)、生活、創(chuàng)造三位一體，以及臨摹、寫生、創(chuàng)作三結(jié)合。“文革”結(jié)束后，我們已經(jīng)畢業(yè)多年，聽說他主持研究生班學習，又發(fā)展出“吞吐古今、涉獵中外、自學為主、啟導為輔、尊重個性、鼓勵獨創(chuàng)”的二十四字教學方針。

按照葉先生的教學觀念，央美的學生，要做有深厚文化修養(yǎng)的藝術(shù)家，畫一手好畫，而非只知道畫技的畫匠。因此他要求我們廣泛學習，提升人文修養(yǎng)和金石修養(yǎng)，以求學識淵博。大一時給我們安排哲學課，教材用艾思奇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王朝聞的《以一當十》。他要我們先端正世界觀，構(gòu)建正確的藝術(shù)態(tài)度，才能起步走進藝術(shù)的殿堂。為使我們博采眾長，他不遺余力請來大江南北各大流派的知名畫家，來給我們上課、開講座。

開學第一課，葉先生親自來給我們上。他首先強調(diào)紀律，這些要求我至今猶記。他說：“第一，必須守時，不得無故缺課;第二，畫具用完，要及時清洗干凈，畫具干凈，畫出來的畫才能干凈;第三，不允許甩筆，決不能把教室墻壁甩成萬花筒。誰要是做不到，就請到教室外面去，不許上課。”葉先生對我們提要求，他自己首先做到。每次上課都很準時，從不遲到。他認為好的繪畫習慣影響創(chuàng)作。這又是葉先生作為美術(shù)教育家的思想體現(xiàn)。

我記住了葉先生的話，時至今日，盛顏料的碟子，用過的毛筆，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清洗干凈，我也從不甩毛筆。多年來，習慣成自然。我的很多同學都一樣，這是葉先生留在我們身上的教學痕跡。

葉先生教我們怎樣看畫，冊頁怎么看，手卷怎么看，一幅畫怎樣打開，怎樣收起，都一一示范。記得我剛畢業(yè)的時候，上海人美社派我去博物館實習，每天收掛南京博物院運來擬印刷出版的珍貴藏畫。老師傅們看到我打開和收起畫卷的手法，贊嘆夸獎，問我哪里學來的。這不就是跟葉先生學來的嘛。欣賞書畫最基礎(chǔ)的入門方法，是葉先生教會我們的，那么用心，事無巨細。

葉先生教會我們怎么看畫后，曾帶我們?nèi)グ菰L老舍先生，去看老舍先生的藏畫。他和老舍先生是摯友。我也因此見過老舍先生。葉先生帶我們?nèi)サ哪翘?，老舍給我們看了幾幅齊白石先生的作品。老舍夫人胡絜青跟齊先生學畫，是齊先生的學生。老舍最喜歡的印章也是齊先生給刻的。

葉先生帶我們?nèi)タ串?，也常拿自己的藏畫出來給我們觀賞。他手中任伯年最多，他喜歡任伯年。據(jù)說早年他有收藏《群仙祝壽圖》的機會，無奈手里沒錢，錯過了機緣。這幅名畫落到了一位大收藏家手里，最后輾轉(zhuǎn)被上海美術(shù)館收藏。

拜師苦禪先生

憶起苦禪先生給我們上的第一節(jié)課，印象真是深刻。他上來先講做人道理，說“畫必先有人格，再有畫格。人格不好，下筆沒有方向” 。他舉自己的例子。1937年日本占領(lǐng)時期，他住在柳樹井2號，靠賣畫為生。因為他的不少學生和朋友是地下黨，他的住處經(jīng)常被列為接頭地點，他甚至還在家中掩護過抗日人員。1940年5月，苦禪先生被日本憲兵隊逮捕，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在獄中他備受嚴刑拷打，老虎凳、辣椒水都經(jīng)受過。他有氣節(jié)，說自己把文天祥當成榜樣，在心里重復默誦“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終于堅持過來。出獄后，苦禪先生為了生活，靠拉洋車為生。那時候，苦禪先生白天拉車，晚上住在寺廟里，在油燈下畫畫，省下來的錢都拿去買畫紙和顏料了。

在央美教課時，他的收入也不高，有段時間只拿12元錢，慢慢漲到69元。69元也不算多，而且他為人慷慨大方，看到窮學生生活拮據(jù)，總會伸手幫一把，或者送一些筆墨紙張，也常出錢給困難學生買紙買顏料。我們畢業(yè)后，有窮苦的畢業(yè)學生去北京看望他，苦禪先生仍會拿錢給他們買回家的車票。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苦禪先生是真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

我們?nèi)雽W的次年，恰好趕上李苦禪先生60歲。中國人重視花甲大壽，這是極為隆重的事情。我聯(lián)絡(luò)了幾位要好的同學一起去給老師祝壽，還要拜師，并請郭味蕖先生來做個見證。為此，我讓我媽做了一大盆壽桃（面食），桃尖染成紅色。

當天我和王振中、王炳龍三人到煤渣胡同給苦禪先生祝壽，并一一向先生鞠躬拜師。因此，雖然我們在央美接受的是現(xiàn)代教育，卻也是正式拜過師的。那天大家都非常高興。我說要慶祝一下，邀請苦禪先生和師母、郭先生、幾位同學，一起在東安市場東來順吃了一頓拜師宴，大家高高興興地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喽U先生自此記住了我母親，以后每次我回北京探親，去看望老師，他都問候一句：“老太太好吧！”

蒙苦禪先生推薦隨雪濤先生學畫

我一直偏愛花鳥，王雪濤先生的花鳥用筆靈動，構(gòu)圖好，章法妙，清雅靈動又顯富貴，我越看越喜歡。一次，我和王振中對苦禪先生說，我們很喜歡雪濤先生的畫。說者無意，只是出于喜歡。沒想到，苦禪先生當場說：“那好啊，我給你們寫信，介紹你們?nèi)ジ麑W一陣子?！焙髞砦胰グ菀娧壬吹娇喽U先生的介紹信，欣然接受，叫我們每周六下午去他家學畫。王振中與我一同拜師。

1962年下半年開始，每周六下午，我按時去雪濤先生家里學畫。第一次去雪濤先生家，我們剛進門，我一眼就留意到他畫案左上方掛著的一幅畫，是王夢白先生的水墨石榴圖，尺幅四尺開三，頗有青藤筆意。王夢白是更老一輩的畫家，上世紀20年代，曾由陳師曾推薦，在北京美術(shù)專門學校任中國畫系主任、教授，受到張大千的推崇，雪濤先生是他的得意弟子。我得見這幅石榴的時候，老畫家已經(jīng)在貧病交加中辭世多年。但他的作品還完好掛在雪濤先生書房里，可見雪濤先生對自己的老師充滿著感情。

雪濤先生讓我下次拿張畫來給他瞧瞧。第二次去，我就選了一張拿去。他一看，說：“你的用墨很好嘛，用筆還不太行，太板了點，還得加強?！毖壬脑拰ξ矣|動很大，差不多的話苦禪先生也說過，這之后我一直刻意強化自己的筆法，在用筆上勤加努力，下苦功夫，現(xiàn)在用筆比以前自如多了，但還是做不到兩位先生要求的境界。

雪濤先生是一位重視生活速寫和素材積累的畫家。這正是他的畫生動傳神的基礎(chǔ)之一。他有個好習慣，特別值得我們學習。他的抽屜，打開來給我看過，里面全是素材資料，一袋一袋分類清晰，放置得井然有序。袋子上面貼有標簽：牡丹、八哥、仙鶴、草蟲等等，有寫生有速寫，有整體有局部，基本都是鉛筆畫，非常生動。

有次，他談起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生活，教育我們要多觀察，多留意，長年累月自會天成妙得。他舉例自己以前畫《風雪雙雞圖》，畫面里一株高聳的闊葉芭蕉和頂風冒雪的雌雄兩只雞，公雞尾巴翹上去，頂著風，神氣十足。畫面生動，構(gòu)圖也極具美感。雪濤先生說，起初他畫得很順手，一只雞畫好了，另一只雞的尾巴卻怎么都裝不上去，想了很久，比劃了半天，久久不能下筆。也許冥冥中真有天意，后來不巧，雪濤先生失手打翻了水杯，水灑了一地，得去清掃。北方的屋地多用磚鋪就，掃把一掃，拖出長長的水漬，像極了公雞被風吹動的尾巴。雪濤先生受到啟發(fā)，有了靈感，再去畫雞尾，果然生動有力。

雪濤先生的藝術(shù)觀點和葉淺予先生、苦禪先生一致，反對一味埋頭作畫，他要求我們要多見識，多看畫，多思考。他說：“你們學畫，不光要看精品好畫，也得看那些不好的，明白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有對比，多分析，才會有進步?！?/p>

雪濤先生給我們講藝術(shù)理論，語言生動，惟妙惟肖。他擅長類比，說學畫要過三關(guān)，就像廟里的布局一樣：先驚，后喜，再思。雪濤先生說的正是“初學三年，所向無敵;再學三年，寸步難行”的道理。他對于學畫幾個階段的表達，和我對齊白石先生的認知殊途同歸，不謀而合。齊先生是一個典型例子，他的藝術(shù)歷程就經(jīng)歷了一個由生到熟，再由熟到生的過程。他早年木匠出身，和所有畫家一樣，都從不會，畫到會，即由生到熟。何謂畫熟，就是相當熟練，已卓然成為一代畫家。很多人達到這個程度已經(jīng)可以稱為畫家，甚至大畫家。齊先生在現(xiàn)代畫壇能夠獨占鰲頭，拔得頭籌，是因為他又向前邁出了一大步，比別人走得更遠，當然也更辛苦。他多經(jīng)歷了一個返璞歸真、純?nèi)巫匀弧⒂墒旎厣腻N煉。但此時的生，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于起點時候的生，是熟之后的生，一種達到物我兩忘，信手拈來，已得天趣的高度。畫家中能過第三關(guān)的人可謂屈指可數(shù)。

1963年上半年結(jié)束，整整一年間，我很有規(guī)律地跟隨雪濤先生學畫，深感受益匪淺。得蒙雪濤先生教誨，源頭是苦禪先生的推薦。我常感嘆兩位先生藝德高尚。苦禪先生在藝術(shù)上自信，為人達觀，從不把學生當私產(chǎn)，只希望自己的學生能成才，有成就。雪濤先生藝術(shù)方法細膩，教我作畫，從理論到具體方法，盡其所能，傾力教導。

周總理作畢業(yè)講話

一晃就臨近畢業(yè)了，華君武和力群來中央美院給我們講話。這兩位都是延安時期過來的老革命，也是藝術(shù)家。他們說，你們馬上要離開校園，到社會上去了，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服從組織分配。過去我們在延安宣傳革命，是為革命服務(wù)，為人民服務(wù)，你們將來也要這樣做。要掌握服務(wù)的本領(lǐng)，多學習，向社會學習，向人民學習，在學習中不斷成長，在實踐中獲得發(fā)展機會。

每年北京藝術(shù)院系學生畢業(yè)時，都會集中到一個地方，有中央領(lǐng)導接見，并給大家講話，一般都在人民大會堂。1962年好像是劉少奇主席去講的話。我們臨近畢業(yè)的時候，好消息傳來，說今年是周恩來總理來講話。大家聽了，都非常激動。

1963年7月22日那天，晚上7點，吃過晚飯后，我們集體步行前往人民大會堂。音樂學院、電影學院、舞蹈學院的畢業(yè)生也來了。央美畢業(yè)生坐在中間排靠后的位置。原計劃七點半開始開會，因周總理接見外賓，耽誤了一會兒。

八點多的時候，總理來了，穿一套深色的中山裝，和報紙上?？吹降男蜗笠荒Ｒ粯印Ｋ呱吓_，主持人介紹了一下，總理就開始講話。他全程都站著講，當時總理已經(jīng)是六十六歲的老人了。

會開得長，散會時都12點了。臺上就總理一個人，我們坐著聽，總理一直站著，還要講話。我們想總理一定很累，但他本人一點都沒表現(xiàn)出疲勞的跡象，思路清晰，表達流暢。講話中間，有人遞條子，說請總理休息一會兒吧，已經(jīng)講了兩個小時了?？偫碚f不累，如果同學們需要休息，上廁所，可以休會一會兒。

我們抓緊時間去衛(wèi)生間，很快地進進出出?？偫砭驮谂_上走來走去，始終沒有坐下。有人提醒總理，建議他去后面坐一會兒?？偫碚f，沒關(guān)系，他這樣散步就是休息。這一次，我親眼看到了周總理兢兢業(yè)業(yè)夙夜為公的精神，很受感動。我們都帶了筆記本，拼命記錄，覺得總理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一句都不能漏?？偫硎紫纫覀冃貞烟煜?，放眼世界。他說你們的同齡人全國有302萬，而我們的大學畢業(yè)生每年只有20多萬人，因此應(yīng)當珍惜人民的教育和培養(yǎng)，到了社會上，要多為人民服務(wù)，為社會貢獻優(yōu)秀的藝術(shù)才華。還要想到全世界的青年人，進而為他們服務(wù)。

總理接著講，要端正態(tài)度，反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消極行為。說這是“公子哥”“大少爺”的作風，他要我們德、智、體全面發(fā)展。總理的講話非常具體，核心內(nèi)容是要我們要經(jīng)常地向三個方面學習：一是要向群眾學習;二是要向書本學習;三是要在實際斗爭中學習。

他說人是“學而知之，不是生而知之”。還要掌握好學習的工具，哲學就是學習工具?？偫磉€希望我們晚婚晚育。真是事無巨細，面面俱到，把我們當成他自己的孩子一樣。總理的這些話我記憶深刻，離開北京后，每每想到自己是被總理訓話叮囑過的，都感覺責任更重，要比別人更嚴格要求自己。

這次畢業(yè)講話，見到了周總理，我非常高興。其實在北京常能見到中央領(lǐng)導。每年國慶閱兵和群眾游行，我們學校站位都很好，天安門城樓上的毛主席、周總理、劉少奇主席、朱總司令，每次都能看得到。受閱隊伍里有高射炮，有成隊列的騎兵，有帶斗的摩托車隊，每次都看得熱血沸騰。

1957年長春第一汽車制造廠試制成功解放牌汽車，三個月后就出現(xiàn)在了國慶游行隊列中。1958年大躍進，隊伍里還展示了東北制造的國產(chǎn)客車。那時剛解放不久，人民群眾心中充滿幸福感，能看到領(lǐng)袖，和看到太陽的心情差不多，都感覺幸福溫暖。

周總理在人民大會堂的講話結(jié)束后，我們就要奔赴各地工作了。在中央美院，我度過了五年美好的學習時光，接受了系統(tǒng)教育，以名家為師，與名畫為伴，與同學為友，開闊了視野，提高了眼界，學習了本領(lǐng)，益發(fā)感受到中國傳統(tǒng)繪畫藝術(shù)的博大精深，懂得了怎樣才算一個真正的藝術(shù)家，以及真正的藝術(shù)家必須要達到怎樣的精神境界，進而明確了自己今后的奮斗方向。

（本文選自《上海市文史研究館口述歷史叢書》第五輯之《龔繼先口述歷史》，該書將由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

責任編輯? 章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