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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wǎng)紅直播時賣貨,背地里賣人

    2021-05-23 12:18:06向軍
    人生與伴侶·共同關(guān)注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拐賣婦女乞丐

    向軍

    曾經(jīng)風光無限, 坐擁400萬粉絲的網(wǎng)紅“乞丐哥”高德飛,因犯拐賣婦女、兒童罪,被江西省崇仁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3年6個月。

    據(jù)媒體報道, 目前高德飛在位于江西省進賢縣的溫圳監(jiān)獄服刑,未明確提出上告。他的家人想要他好好坐牢,盡早獲釋。

    2011年, 高德飛與多人在浙江盜竊了7輛電動車。年僅20歲的他被判刑, 在浙江金華監(jiān)獄關(guān)了兩年。

    出獄后, 高德飛在某直播平臺上,給自己起名“乞丐哥”,并以砸蘭博基尼和約架等方式, 號召了400萬自稱“丐幫弟子”的忠實粉絲。

    然而, 這名野生的丐幫掌門人并沒有正義之舉。相反,因缺少降龍十八掌一般的傳奇招式,高德飛快速淪為一名“大盜”。

    就擒

    “認識他那會兒,他就是個簡簡單單做直播的?!痹谠S苗的記憶中,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她的丈夫是個人販子。

    她太大意了, 又或者是高德飛隱藏太深。2019年4月,她腹中的孩子近5個月大時,高德飛告訴她, 自己已經(jīng)被列為網(wǎng)上追逃對象。許苗養(yǎng)胎期間,她的丈夫是在一座又一座深山里東躲西藏中度過的。

    2019年8月20日,他們的孩子剛出生16天, 高德飛就在家里被警方帶走了。

    警方公布了抓捕過程中戲劇性的一幕。高德飛落網(wǎng)前一天,2019年8月19日上午,警方剛?cè)ミ^他的老家, 勸高德飛的父母說服他自首, 下午便接到了高德飛打來的電話,他“氣焰囂張、無比狡猾”。

    在警方公布的15秒錄制視頻里,高德飛對民警說:“不行的,知道吧。還特警呢,特個屁啊,我穿拖鞋都跑得(比你快)。你跑了兩步就喘不過氣, 還在那里哈哈喘氣,還在那里(喊)我的媽呀,是不是? ”

    在這個視頻中, 高德飛囂張了13秒,最后2秒畫風一變,他就戴著手銬、雙手背在身后,被幾名民警押送著往前走。

    根據(jù)警方通報, 在民警接到了高德飛的挑釁電話后, 他們使出了“煙霧彈”。民警對高德飛說:“看來今天就只能無功而返了,到時候再來抓你。”但在當天的凌晨左右,民警殺了一個回馬槍,高德飛在家無處可逃,只好束手就擒。

    高德飛的母親記得, 那天她把兒子攔在身后護著。但她也無能為力了, 只好相信高德飛對她說的:“媽媽,我的事兒不大,我早去早回。”

    可是,一周過后,一切都不同了。在家中的兩個老人和在坐月子的許苗接到了《拘留通知書》,上面寫著, 警方已將高德飛刑事拘留, 因其涉嫌拐賣婦女、兒童罪。盡管不懂法,他們也知道,這是重罪。

    網(wǎng)黑

    許苗仍在婆家。高德飛被捕后,她的生活變得更加無聊,很多時候是躺在床上,有時逗逗孩子,有時在手機游戲中找人“開黑”。

    盡管她生了孩子, 但她與高德飛還沒有登記結(jié)婚, 在法律意義上并不是高德飛的妻子。這個1997年出生的女孩, 在高德飛老家貴州榕江縣黨央村住了半年,鄉(xiāng)村偏僻,她也就素面朝天,一整天連睡衣也不必脫。

    在她精修過的眉毛和將要脫落的紅色美甲中, 仍可以看出她做主播時的痕跡。

    2018年11月, 她與高德飛相識于“網(wǎng)紅城市”杭州,那時許苗在快手已經(jīng)做了幾個月主播。她是河南三門峽的農(nóng)村女孩, 初中沒畢業(yè)就闖蕩社會,在長三角“什么工作都做過,干銷售、進廠、做服務(wù)員”。接觸了網(wǎng)絡(luò)后,她發(fā)現(xiàn)這比打工好多了。

    她的粉絲只有2000多個,但每天直播, 還是能掙到幾百元?!皝礤X快, 又輕松”, 唯一的遺憾是,漲粉遭遇了瓶頸。有一天,一名粉絲告訴她,“乞丐哥” 正在招收徒弟,可以去見見他,漲漲粉。

    “乞丐哥”就是高德飛。

    2018年11月, 許苗去見了高德飛“拜師”。她回憶說,高德飛幫她漲了很多粉絲,方法很簡單,就是高德飛用她的號來直播, 利用“乞丐哥”的知名度吸引流量。僅僅一次直播后, 許苗的粉絲就漲了1萬多個。

    許苗覺得高德飛網(wǎng)絡(luò)玩得好,又挺仗義,就開始了“交往”。不到一個月, 許苗懷孕了。懷孕后, 高德飛身邊的女性也來來往往不止。

    “我就覺得他挺花心的,但是一想,孩子是無辜的?!彼裕S苗決定把孩子生下來。許苗的想法總是非常簡單,三句話之內(nèi)就能把重要問題說清楚。

    比如, 對于高德飛的豐富感情史, 她說:“我只在乎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怎么樣, 不想知道他以前的事, 為什么要關(guān)心過去了的事? ”

    又比如,她決定生下小孩,是因為“懷孕了又不可能打掉,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嘛”。

    再比如,她與高德飛的交往:“那時候我決定玩網(wǎng)絡(luò)了,他玩得好,也能給我漲粉。在一起就在一起了?!?/p>

    從相識到相戀,速度之快,仿佛沒有時間間隔。在此之前,許苗從來沒有聽說過“乞丐哥”,她只是想著,可以認識一個“網(wǎng)紅”。

    但其實高德飛是個“網(wǎng)黑”。

    “網(wǎng)黑”是指網(wǎng)絡(luò)黑社會,主要是說那些在直播平臺上以黑社會風格的言辭和行為吸引粉絲的主播們。雖然有一定的作秀成分,但在這個圈子中,主播們糾集朋友,互相約架, 以至于出手打出官司的行為屢見不鮮。

    而“乞丐哥”,在快手上被稱為“第一代網(wǎng)黑”“網(wǎng)黑鼻祖”。

    高德飛從2015年起開始玩直播,因為與“石家莊狗磊”的約架事件以及“砸蘭博基尼事件”,收獲了大量粉絲和名氣。

    最紅火時,高德飛共擁有400萬粉絲,他最大的快手號有200萬粉絲。而他的粉絲群體叫作“丐幫”, 鐵粉被納入“丐幫三千鐵騎”。

    高德飛的朋友還記得, 高德飛在快手上挖到的“第一桶粉絲”,是他與“石家莊狗磊”的一次對罵,互罵了幾乎一夜后,高德飛的粉絲漲了好幾萬,“高德飛他自己都嚇住了”。盡管“網(wǎng)黑”是假的黑社會,但粉絲是真粉絲。

    罪行

    從假的“網(wǎng)黑”,到真的“黑惡勢力”,這一轉(zhuǎn)變對于高德飛的親人、女友、兄弟們而言還是一個共同的謎團。

    一切起源于2018年6月。

    據(jù)浙江諸暨警方的通報,當時, 在大唐派出所轄區(qū)發(fā)生了兩起惡性聚眾斗毆事件。市公安局掃黑辦抓捕了以柏某為主的黑惡勢力。在偵辦過程中,民警發(fā)現(xiàn)柏某還涉嫌拐賣婦女。而柏某交代,是同鄉(xiāng)的高德飛帶他“入門”的。

    經(jīng)調(diào)查,諸暨警方發(fā)現(xiàn),高德飛利用自己的網(wǎng)紅身份, 接近陌生女孩,并將她們拐賣至海南省、江西省等地。高德飛涉嫌多起拐賣未成年人、強迫賣淫等案件。

    到2019年3月,諸暨警方將高德飛列為網(wǎng)上追逃對象。

    高德飛的朋友馮楠記得,在2018年, 他倆幾乎一整年都在一起, 但他卻沒有發(fā)現(xiàn)高德飛除主播工作外的任何“事業(yè)”。可以確定的是,在那一年,高德飛作為熱門主播, 事業(yè)進入了急轉(zhuǎn)直下的通道。

    最關(guān)鍵的原因是, 快手在整治直播平臺, 高德飛這樣的“網(wǎng)黑”,在早期吸引了很多獵奇的眼光和流量, 但此后他的賬號一再地被降權(quán)。

    馮楠是高德飛的“鐵哥們”,他與高德飛在2016年相處過一個月,在2017年、2018年幾乎始終在互相陪伴, 見證了高德飛的起飛和墜落。

    “網(wǎng)紅的工作是很枯燥的?!?/p>

    馮楠說,高德飛每天白天睡覺,晚上直播,生活只有吃飯、睡覺和直播,直播完了以后,要么去玩一下,要么睡覺,要么觀看學習他人的直播。2016年時,高德飛自己養(yǎng)了個團隊, 他們會策劃拍攝一些段子視頻, 商量好后,出去拍個兩三天,帶回來幾個十幾秒的作品。

    不過,高德飛因此收獲頗豐。

    在行情最好的時候, 不算直播的打賞, 他一個月都能掙到五六十萬元。即便在后來的低潮期,每個月還是有十幾萬元。“高德飛沒有太大的經(jīng)濟壓力”,說他因為缺錢去拐賣婦女,馮楠不信。

    媒體引述了一名民警的話說,在拐賣婦女、強迫賣淫這件事上,“他們確實沒搞到什么錢,年輕人就是感覺這么做(拐賣)好玩”。

    民警口中的“他們”,除了高德飛,還有高門新、高志林。高門新是高德飛的侄子,高志林是個遠親。馮楠記得,在2018年上半年, 高德飛有一段時間在福建, 兩個同齡的親戚就是在那個時候,找上了高德飛。

    高德飛告訴了馮楠一件事,在當時, 有兩個貴州從江的男孩帶來了兩個女孩,找到高門新、高志林當司機, 把她們經(jīng)福建運到了江西撫州。高門新找高德飛,問他有沒有介紹賣淫的電話, 高德飛經(jīng)常出入色情場所, 他就給了侄子一個電話號碼。

    馮楠說,高德飛在逃亡期間,反反復(fù)復(fù)地斟酌此事, 權(quán)衡罪行輕重。

    但高德飛身上的案件不止于此。他還向馮楠提到,2018年8月,他在浙江諸暨的一次互毆中,把一個人傷得很重,雖然賠了錢,但

    據(jù)說對方?jīng)]兩天就“回老家”了。

    高德飛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死了。

    因此, 追捕高德飛的有兩路警方: 浙江諸暨警方和江西撫州警方。高德飛不知道自己身犯何罪,也搞不清楚罪有多大。2019年4月到8月, 他在貴州老家的山中躲藏, 想等到看一眼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再走。

    高德飛犯下的事還有更多,他親友所知的部分, 僅僅是一個側(cè)面。前述民警告訴媒體:“他涉嫌拐賣婦女案有20多起, 其中還涉及未成年人。案發(fā)地涉及江西、海南、福建、廣東等地?!?/p>

    2019年2月7日, 高門新先被警方逮捕,送往江西崇仁看守所,約4個月后, 高志林也被警方帶走,同樣拘留在崇仁看守所。又過了兩個月,8月20日, 高德飛被諸暨警方抓捕,押往浙江諸暨,現(xiàn)在已經(jīng)移交到了崇仁看守所。

    值得注意的是, 馮楠等人提到,高門新被抓時,高德飛還前去配合調(diào)查、取回扣押車輛,并無懼色。他的被捕,與上述兩名女孩的案件是否有關(guān), 以及是否有其他案件和情節(jié), 還需等待警方進一步的調(diào)查通報。

    高家三兄弟被抓后, 留給他們家人的只有等待。

    除了高德飛, 其他兩人的家里都請不起律師。高門新父母住在高德飛家對面, 在破舊的苗族風格木樓里, 高門新父親告訴記者,他們請不起律師,出事以后,家里沒去看過人, 也沒打聽過案件進展,“判得多就多, 判得少就少吧”。

    高志林的家不在村寨, 在更偏僻的山腰上。母親在他小時候就走了,父親是個盲人,他半山腰上的家暗無天日、臭不可聞。高志林父親沉默地坐著,沒說什么話,就默默地走開了。

    “乞丐”

    曾經(jīng), 高德飛是在黨央村中“混得最好的人”。

    黨央村距離縣城20多公里,是個極度偏僻的山區(qū)。從鎮(zhèn)上進去, 要經(jīng)過一段擰成麻花的崎嶇山路,幾乎沒有一絲直線,歪歪扭扭的道路,跟著山勢起起伏伏,通向斷裂的山林深處。

    高德飛身邊的人包括父母,都叫他高飛, 有時也叫他的小名“水源”。在這個貧瘠的高山上的鄉(xiāng)村,“水源”無異于一種祝福。

    但是,在外出以后,他給自己起了個名字:乞丐。高德飛取名乞丐, 是因為一段類似乞丐的生活?!八鞓?,睡公園,身上沒幾元錢”,馮楠說,那是2006年,15歲的高德飛偷了家里的300元,只身坐車到了廣州打工。

    高德飛母親還記得, 高德飛是偷了她170元, 又偷了父親110元,“他又不敢全偷, 又托人把20元還給了我,他很怕他爸爸”。雖然家有嚴父, 但高德飛總是不愿意上學,這讓父子關(guān)系很緊張。

    “高德飛從小到大都不聽話,太調(diào)皮了。”高德飛母親說,即便沒有同學和他玩, 高德飛也可以自得其樂。有一次天黑了,她找不見高德飛, 原來他爬上了一棵十多米高的芒果樹。高德飛下來后,對母親說:“芒果一元三斤, 可以去賣錢,不想去上學了?!?/p>

    父親想了很多種懲治辦法。

    有一次, 高德飛弄壞了商店的玻璃,高父拉著他,一路走到荒地里說要把他賣了。還有一次,父親把他按進秧田的水池里, 說要淹死他。但他都不怕,高德飛曾經(jīng)對母親說:“我看他怎么弄死我, 他不敢?!?/p>

    15歲那年, 高德飛終于逃出他在深山中的家, 來到外面的世界。

    馮楠說,高德飛那時太小了,總是被人欺負。他剛到廣州,身上只有幾元錢, 于是買了一碗炒米粉, 后來他在直播時總是說:“我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就是炒米粉。”外面的世界對他而言并不美好,很快,他流落街頭,睡在天橋上和公園里。

    反反復(fù)復(fù)進廠, 高德飛無法穩(wěn)定下來,一是年紀小,二是他的家在農(nóng)村?!霸趶S里,就算大家是一個地方來的, 但縣城的都看不起農(nóng)村的, 農(nóng)村的看不起更偏遠的山區(qū)的。”馮楠說。

    高德飛成了“乞丐”,再后來,他成了“乞丐哥”。他還出了一首單曲《陌生的貴州》。

    2015年起,做了“大哥”,他開始不斷地顯擺他所擁有的富貴。他頻繁地出入夜場、KTV,在快手和QQ空間中的他, 總是穿著豪氣,左擁右抱。

    另一方面,他開始“反哺”家鄉(xiāng)。高德飛的父母和鄉(xiāng)鄰都提到,高德飛曾經(jīng)為他們買米買油,贈送物資,有時直接派錢給貧困戶,從一千元到一萬元不等。他還會定時給家鄉(xiāng)的小學送去物資。

    高德飛的善舉, 不純粹出于行善之心。在快手上有一種漲粉和吸引打賞的辦法, 便是到偏遠地區(qū)“做慈善公益”,直接送錢送肉給貧困戶, 送玩具、文具給學生,具有一定視覺沖擊力。

    2016年, 曾在涼山發(fā)生過“偽公益事件”, 多名主播在鏡頭前行善, 在鏡頭后又將物資收回,騙取打賞。相比之下,高德飛的善舉,既有工作原因,也有行善成分。

    值得注意的是, 高德飛用來行善的車, 正是后來高門新運輸那兩個女孩的車輛。

    高德飛的父母卻不理解他的善舉。有一次,高德飛發(fā)了7000元給一個貧困戶小孩,高母質(zhì)問他:“你可憐別人,誰來可憐我?!备叩嘛w卻用臟話回她:“你有穿有吃就好了啊,你mlgbd。”

    在父母面前, 高德飛尤為吝嗇。還有一次,高母對高德飛說,父母年紀大了,打稻谷太累,想要點錢請人干,順便買點啤酒喝。高德飛對母親說:“你怕不是廢了?

    你沒有錢買啤酒喝, 你就死快一點?!?/p>

    “這個人, 我們自己教教不變,公安局教他他才會聰明點?!备叩嘛w母親說。

    事到如今, 高德飛留下的一攤子事,仍要他的父母幫忙料理。

    從前在外面的世界呼朋喚友,出事以后,朋友就沒幾個了。

    馮楠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 幾年前,他打了人后跑路,即便是曾經(jīng)最信任的朋友, 也會把他扔在半路上。只有高德飛,到處問人,找到了他,給了他1000元?!斑@1000元,我一輩子記得?!瘪T楠說。

    盡管關(guān)系很近, 但在漫長的逃亡期間, 高德飛告訴馮楠的也只有兩個女孩的事件和互毆事件,并不是全部。在高德飛所經(jīng)營的粉絲圈內(nèi),對他所涉嫌的罪行,同樣有著各種說法。

    被捕之后, 高德飛的各類社交賬號下,都有網(wǎng)友前來聲討。讓人想不明白的是, 也有部分粉絲選擇相信他, 甚至無條件地盲目支持他。一個曾是“乞丐”,但終于逆襲的故事主人公, 是高德飛最吸引粉絲的人設(shè)。粉絲紛紛留言:“等丐歸”“丐幫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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