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鳥

陳聰敏

我真是一只笨鳥

眼見著太陽一點一點下沉，別快沉到西山那邊去了。操場上打球的那群人，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偌大的操場安靜下來。我抹一把額頭的汗水，再次助跑，起跳，下蹲，落地，側(cè)頭看看旁邊的軟尺，一米六，還是一米六！我懊惱地抓了一把沙子，狠狠地摔在腳下。

我真是一只笨鳥！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媽媽對我說“笨鳥先飛”，當時以為媽媽只是希望我勤奮一點，哪個媽媽不希望孩子勤奮一些呢？后來漸漸長大，才知道笨鳥先飛的意思，牽出的是勤能補拙，我的拙其實就是笨。

據(jù)我奶奶說，我說話說得很晚，跟我一樣大的孩子早就可以爸爸媽媽地喊了，我卻還像個啞巴一樣，一天到晚只會唔唔唔得伸手指東指西;到了兩歲多了還說不出一句來回話。我媽做好了飯，讓我叫爸爸來吃飯，我趴在書房門口，對爸爸說：“你爸，你媽叫你吃飯！”我媽在廚房聽到這句話，別有用心地笑岔了氣，還一個勁地重復我的話：“你媽叫你去吃飯！”我爸一聽吃了虧，立刻對我說：“告訴你媽，你爸現(xiàn)在不想吃！”我立刻顛顛地跑到媽媽身邊，大聲告訴她：“你爸說現(xiàn)在不想吃！”奶奶說我媽的臉當時就綠了，耳邊是我爸氣壯山河的笑聲。大人們把這件事情當笑話，口口相傳，我卻從中看出了，我就是那只必須先飛的笨鳥。

后來上了學，我堅持著我媽一貫的教導：笨鳥先飛！

每學期放假，我都會借來下學期的書，該學的學，該練的練，該背的背。但開學后再學，我的成績依然是那樣的，要死不活，老師給我每學期的評語都是：學習刻苦勤奮，希望改進學習方法，提高學習成績。

我改進學習方法的探索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什么糾錯本，走路背書的背誦本，請家教，上輔導班，幾乎能想到的辦法都用盡了，成績依然是老牛拉破車，毫無起色。

不只是學習，我的運動能力也是讓人嘆服的差勁。盡管我也想在運動會上揚眉吐氣一回，但事實無情地告訴我，我跑跑不動，跳跳不遠，跳不高，扔實心球沒砸到我自己的腳，就已經(jīng)是萬幸。

老師們從最先看中我，到對我失望，并狠狠心不讓我參加運動會，到課堂上再不表揚我聽課認真，的確是經(jīng)過了徹底的痛苦的思想斗爭的。每每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讓老師失望到痛心疾首，我就心疼不已。于是我就更加刻苦，就差真的頭懸梁錐刺股了！

我媽看我如此拼命，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沒關(guān)系的?。寢屩滥惚M心盡力了?！碑斘野疽顾㈩}時，媽媽總是在遞上一杯熱茶的同時，心疼地對我這么說。

我故作輕松地沖我媽笑笑，心里卻憋著一口氣，憑什么我就不如別人？

事實是，我真的很笨，像這一次的體育體能測試，別的女生輕輕松松就可以跳兩米以上，我卻只能一米六。

體育老師安慰我說：“也許跳遠不是你的長項?！?/p>

那我的長項呢？我的長項在哪里？背課文，別人三五分鐘的事，我卻要耗上一個多小時;跑步，我也總是落在隊伍的最后面，甚至連課間操，我也總是找不對節(jié)拍，動作比所有人都要慢半拍……老天爺讓我來到這個世上，難道就是為了證明別人的優(yōu)秀的嗎？

老師們安慰我：“老師知道你已經(jīng)盡力了，為你驕傲！”

為我驕傲？就我那六七十分的成績？我知道老師是一片好心，所以就更加不能寒了老師的心。

笨鳥裝瘋

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一邊背誦著小本子上的單詞，一邊往家走。因為背得入了迷，所以回家晚了，路上的人很少，這樣倒更安靜，我正好可以把今天學的所有單詞再背一背呢。

正在我一邊背單詞，一邊往回走的時候，一個聲音闖入我的耳朵。

“大哥哥，我真的沒錢了！”

循著聲音望去，一個小姑娘正仰著頭，看著兩個高大的男生。憑直覺，我知道那兩個男孩兒一定在敲詐勒索小學生財物。

“搜！”兩個男生中一個瘦小的男生說。另一個胖一點的立刻蹲在小姑娘面前，摸了起來。

我是笨鳥，但這件事我趕上了，我就得管。

“別碰她！”我大喊著沖上前去。

兩個男生一愣，同時轉(zhuǎn)向我。胖男孩陰陽怪氣地說：“喲，這年月還有見義勇為的？新鮮！趕緊滾！這里沒你啥事！”

我的心里開始怦怦地跳，雙腿也微微發(fā)抖，我拼命給自己鼓勁兒，才抖抖地說出：“你們放開那個小姑娘！”

“我們要是不放呢？”兩個男生壞笑著朝我逼近。

唉，我的心跳得要蹦出嗓子眼兒了，雙臂也顫抖起來。想想自己這么笨，竟然還敢管閑事？實在是好笑，但現(xiàn)在騎虎難下，也只好拼了。

于是我怪叫著，一邊喊“來人哪”，一邊揮著雙臂胡掄亂抓，朝那兩個人沖了過去。

可能我這陣勢就夠少見的，那兩個男生先是一愣，接著才來迎戰(zhàn)。

我本來就瘦小，一邊伸手又抓又撓，一邊左躲右閃，還不忘大聲喊叫。兩個男生似乎被我拼命三郎的樣子嚇住了，瘦的那個踹我一腳，嘴里罵了一句：“瘋子！”又對胖的那個一偏頭，說了一聲走，就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我一個人對著空氣又一通拳打腳踢之后，感到?jīng)]了對手，才停下來一看，那兩個男生已經(jīng)走遠了。

身后已經(jīng)有人朝我們走來，這些人是聽到我的叫聲來的吧。

“姐姐，壞蛋走了！”小姑娘走近我，滿臉崇拜地對我說，“姐姐，你真聰明，裝瘋嚇跑了他們！”

聰明？裝瘋？我回味自己剛才的丑態(tài)，一定無異于得了失心瘋！我哪里是在裝瘋??！作為笨鳥的我，不會拳腳，又跑不動，除了拼命還能怎樣？

這件事本來是一件小事，誰知被小姑娘寫成了作文，投到了?？?，一時間弄得我名聲大振，連鄰校的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都慕名來一睹我的尊容。

我竟有點飄飄然了，大俠的自豪感爆棚，對所有人報以八顆牙齒的微笑。

老師說我似乎開朗了。

老媽說我活潑了。

同學說，我似乎開竅了。

管他呢，我是大俠，那樣的壞蛋我都不怕，其他的一切困難又能奈我何？

我就是笨鳥，左沖右突，在自己的天地里用力地撲騰著，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很享受自己撲騰的過程，哪怕這過程在別人眼里像個瘋子。

我再次站在二十幾米外，助跑，踩踏板，起跳，落地，沙坑軟綿綿的，我懶得看一側(cè)的皮尺，相信我的奔跑和起跳，還有落地的動作不會太難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