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記（組詩）

燕南飛

石徑斜

瘦小的身軀在山體上游動(dòng)

每一縷陽光都皈依于小碎石子，像一些故事

指引我步入迷途。

哦，腳掌襲擊了一座山的萬古愁

知了懂我，遠(yuǎn)一聲近一聲的惶恐

一條路能敲出鐘聲般的悲愴

一條路的壯美，讓一座山的風(fēng)骨無可救藥

回聲善良而低婉：廟宇中，歇過眾生的虔誠與腳趾

黑鴉與落日歸隱。翅膀去一塊石頭后面哭泣

還要相信，用腳步丈量過的光陰，幸福而孤絕

我要數(shù)著石頭下山

去漫長的惶恐里，讀出紅顏漸老，江山易怒

你在你的杯中獨(dú)孤求敗

我在我的路上押走半世功名

只愿別來無恙。

蓬頭垢面，方能試探出你眼中的歡喜

我領(lǐng)著一條路前來找你

我翻過一座山，步步驚心。

我不識(shí)廬山真面目，是因?yàn)殓娐曁?/p>

敲在哪里，哪里就埋著一個(gè)頭顱

也只剩下半條命孤注一擲。

彎弓不語，美人淪陷。風(fēng)塵仆仆的山路拽緊夙愿

長安煙雨無新寵，浪淘盡

你還愛不愛我這個(gè)落魄的小賊

只偷了一座山那么大的眷戀給你

在春天

我終于可以爬過春天的籬笆，去查看被漏掉的光陰

請(qǐng)?jiān)徫业拇蟛痪?。在牧?chǎng)上

大伯和二伯的墳?zāi)瓜衤犜\器

在大地胸口，要挾一根白發(fā)的鋒芒

我很失望這春風(fēng)空有一副兇猛的面孔

茫茫人世，你我如塵埃相望于江湖

煮酒。祭奠一朵含苞未醒。尚有若隱若現(xiàn)之伏筆

失了一場(chǎng)恩怨

那一世功名還守在方寸之境

你有一件舊衣裳，其實(shí)早已被做過手腳，不知何去何從

以為像我一樣微笑著，便可以為迷途指一條出路

那些墓碑和墳冢一起蒼老

落日?qǐng)A滿，而雙手空空

誰都想在一塊石頭里脫胎換骨，仿佛

要把一塊石頭逼上絕路

卵石

河道上，那都是崩裂后的遺物，排兵布陣

每一顆卵石都是一個(gè)神話，自囚成繭

從白晝沒入黑夜

一顆顆頭顱挺身而出，去水聲中掙扎

完成對(duì)一座山的救贖

牛蹄踩過，羊蹄踏過，無視這些暗器

而大地之卵，飽含深情。

你不必知道彼此的身世，任憑軀體生銹

固執(zhí)地死守河底

眼見著日出勝火，日落時(shí)燃盡

趁野渡無人

托付幾匹月光浣洗它們，時(shí)斷時(shí)續(xù)。

某塊石頭上祭著某人填好的小令

某個(gè)失約的書生

被怨女的小曲撞得喊疼

奴早已藏身石頭中，大悲傷便會(huì)有大誓言

若有執(zhí)手相看時(shí)

須得將萬千卵石尋遍

便有了無名無姓的船夫白首，終生都在化解咒語

手中船槳是撿來的鑰匙

曾經(jīng)打開好大一片石頭，每一塊都叫得出名姓

可沒有一塊肯應(yīng)答一聲

幾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幾十年光陰

被一大片石頭殺得片甲不留

赴約的小后生，會(huì)搖醒一條河流

住在石頭里的你還在嗎，我又有了幾十載的光陰

去你的渴望中守候

石頭

落日，一顆燃燒的心。寄出那么久了

你是否已收到我的音訊

燈盞是心情的鱗片

或悲，或喜，都是兩棲之物

平原是一扇巨大的窗子

而我是一匹囚禁于此的老馬

請(qǐng)善待我的嘶鳴

陽光太善良了。容忍我的目光在你少女的氣息里

放縱。

然后坐下，讓我在你的發(fā)髻間

找出失陷于此的光陰

我說：把我還給你

然后像石頭一般酣睡

你撿到的這塊石頭多幸福啊

它不說話

它躺在你的手心里

像一小塊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