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一個人特別喜歡自己養(yǎng)的一頭寵物豬,在家抱著,出門牽著,碰到車鳴人喧生怕將其嚇壞了,一會兒摸摸小豬的脊背,一會兒撫撫它的耳朵。有一天,小豬不幸從高處跌落,摔死了。這個人傷心欲絕,決定將小豬火化,再舉行追思儀式。他在小豬身下架起一堆木柴,然后點燃,燒啊燒啊,不一會兒,烤肉的香味飄進他的鼻孔,使他口舌生津,最初他想忍住,不料這種香味越來越濃。最后,他將烤熟的寵物豬從柴火堆上找出來,切成小塊,一個人津津有味地吃了。
這是一篇小小說的情節(jié),我禁不住笑出了聲。就主題論,它不像一篇小小說,更像一則諷刺寓言,很好地詮釋了一個道理:不加節(jié)制的欲念可以打敗一個人原初的愿望。小說的主人公對寵物豬的喜歡自然不是假的,這從他最初對它的那份呵護足以看出,只是后來在中途遇到誘惑,誘惑使他不知不覺改變了初衷。
仔細想來,一個人要等待原初的自己真的不容易。在操守上等待原初的自己,你得經(jīng)住權力、金錢、美色、聲名等誘惑,一旦在誘惑中失去定力和判斷,前面所有的跋涉都將淪為泡影。在追求上等待原初的自己,你須不畏生活中的風風雨雨、溝溝坎坎,哪怕傷得體無完膚,也要朝著一個方向不斷行進。
我非常欣賞李白的詩,想象奇?zhèn)?、意象新鮮、境界高遠,但我更敬佩他的性情。李白此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沒有太多的謀生之藝,唐玄宗召其進宮寫詩,本來是不錯的生計。然而,李白覺得這類事有些“摧眉折腰事權貴”的意味,缺少自己起初渴望的那種自由,他決然離開皇宮,從此,浪跡江湖。
江湖上的李白終于找到原初的自己,官場內(nèi)的蘇東坡也不例外。蘇東坡才華橫溢,詩文俱佳,也頗有施政之才,但因為在政治上特立獨行,屢被貶謫。他的可貴之處是不管處境如何,始終堅持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出任杭州通判,他發(fā)動民眾疏浚西湖,解除水患;貶為黃州團練副使,他千方百計募集錢糧,收養(yǎng)被遺棄的嬰兒;被逐于海南儋州,他興辦學堂,義務講學,大大提高了當?shù)厝说奈幕仞B(yǎng)。他北遷后不久,從無讀書人中舉的海南破天荒有人考取了功名。后來,蘇東坡在常州逝世,杭州、湖州百姓悲痛欲絕,相哭于市;京城數(shù)百太學生聚于慧林僧舍,舉行飯僧儀式,寄托哀思,贛州僧人成群結隊含著眼淚為他做佛事。
是否等待并守護原初的自己,取決于一個東西:我們內(nèi)心將其看得有多重要。一個人太活泛和投機,太喜歡玲瓏和圓滑,就容易將原初的自己當成果皮,隨手丟掉。我們真誠實在,則會把原初的自己視作生命,用所有心血去供養(yǎng)。
布萊希特的戲劇理論有個概念叫“間離效果”,是指讓觀眾看戲,但并不融入劇情。意思是,觀眾與戲劇故事、情節(jié)之間不能完全融合,必須有間離,以保證必要的理性。其實,人與利益、誘惑這些東西也要保持適當?shù)摹伴g離”。人無法一概舍棄物質(zhì)利益、誘惑,只是我們必須明白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不能讓利益、誘惑綁架生命的大目標,不能走著走著將原初的自己弄丟了?!伴g離”之妙,妙在若即若離,更妙在可即可離,不忸忸怩怩,不拖泥帶水。
原初的自己是充滿激情和夢想的,是熱血當頭的守望,是剝離了偽飾的真我,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初心。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