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安琪
20世紀80年代初,聯合國翻譯司中文處占據了紐約聯合國總部大樓的整個23樓。崔天凱、何亞非、郎勝鑠和劉軍是這個“中國城”里的4個年輕譯員。何亞非(后曾擔任國僑辦副主任)翻譯速度快,被稱為“快手”,崔天凱(現為中國駐美大使)則擅長于對詞句的推敲,兩人的字都很好看。郎勝鑠等都是從設于北京外國語學院的聯合國譯員訓練班畢業(yè)后,分配來紐約工作的。
中國重返聯合國、特別是1973年中文從聯合國的官方語言提升為大會和安理會的工作語言以來,中文翻譯人才的緊缺立即凸顯出來。而出色的同聲傳譯人員,特別是在中文方面,“就像音樂會小提琴手一樣稀少”。
于是,合作開辦聯合國譯員訓練班,就成為這一譯員青黃不接時期中國政府和聯合國的共識。
1978年5月25日下午,聯合國副秘書長戴維遜來訪,同外交部國際司副司長冀朝鑄等在北京飯店舉行了會談,敲定了開辦譯訓班的細節(jié)。
1979年3月底,國務院下達了關于譯員訓練班招生的紅頭文件。招生工作在北京、上海、廣州、南京、天津和杭州展開。536人參加了4月29日舉行的預試,227人通過,進入了5月下旬在北京、上海、廣州舉行的初試。
7月,復試在北京國際俱樂部舉行,到這一輪時只剩下43人。
復試也即聯合國譯訓班的入學考試??脊俟?4人,聯合國方面的7人包括聯合國人事司司長韋伯、翻譯司司長塞斯派克、翻譯司中文處處長湯興伯、會議服務司口譯處中文組組長范家楨,中方的7人則來自外交部和北京外國語學院,北京外國語學院教務處副處長張中載也在其中??碱}由聯合國官員帶來,考生按順序單獨面試。
張中載注意到,聯合國考官關注的不僅是應試者的英語水平,還有考生的舉止、談吐、風度。有一名考生英語流利,題答得也好,中方考官原以為他能順利過關,但聯合國官員在評議中首先發(fā)言,用了“unpleasant personality”(“舉止讓人不快”)、“affected”(“做作”)來評價他的表現,一致否決了他的入學資格。最終錄取正式學員25名,口譯10人,筆譯15人。年紀最大的唐榮華39歲,年紀最小的劉結一22歲。
1979年9月10日,第一期聯合國譯員訓練班舉行了開學典禮。張載梁擔任譯訓班班主任。
第一學期重在筆譯。教學時使用的材料以聯合國的會議記錄、報告為主。里面涉及許多專門用詞、寫法,這些“套路”都需要學習和熟悉。1979年年底,聯合國提供的設備運到,新語音試驗室建成。第二學期開始,口譯班的學員每人發(fā)了一臺雙聲道錄音機。有了語音室后,培訓班每周組織學生看一到兩部英文原版電影。
訓練班學員在學習期間,國家正式職工由原單位照發(fā)原工資,在校生按研究生待遇。
聯合國開發(fā)計劃署(UNDP)向北京外國語學院提供了65萬美元的經費,其中35萬美元用于訓譯員第一期培訓,30萬美元用于購置電教設備。當時外匯在國內十分緊缺,北京外國語學院正是使用了這筆外匯,從挪威和日本購買了當時最先進的電教設備。
1981年1月,聯合國副秘書長拉特里奇親自前來,主持了第一次聯合國中文譯員的錄用考試。來自聯合國、外交部、北京外國語學院的7位考官組成考試委員會,每人一張打分表。及格線被定為70分,但絕大部分考生都取得了80分以上的好成績。最后,25人均被錄用。口譯班10人中,4人分到紐約聯合國總部,6人分到日內瓦辦事處。筆譯班15人,10人去往紐約,4人去往日內瓦,1人去往內羅畢。
在聯合國,筆譯對準確度的要求很高,譯員翻譯后還要交給審校。第一期譯訓班學員劉軍回憶,有時外交語言模棱兩可,故意不把意思說得十分清楚。譯員翻譯文件后,一些國家代表團還會找到譯員,商量修改用詞、表述方式,甚至代表團團長親自找來。
2005年,第一期譯訓班學員周育強成為第一個在聯合國負責6個語種口譯事務并擔任口譯科科長的中國人。他告訴記者,大多數會議有會前和會期文件可供口譯準備,但有時開會時卻是全新內容。尤其在涉及人權、裁軍等問題的答辯時,各國代表常常即興發(fā)言,不時“吵架”,言辭激烈??谧g員不僅無法提前準備,且不能有任何錯漏,還要能譯出中方代表微妙的表達。聯合國開會“吵架”時,譯員有時甚至需要做出與日常文法不符的翻譯。來自譯訓班的口譯員和中方代表團成員、大使相熟,經常私下探討觀點,對中方立場比較熟悉,因此更被倚重。
與同在聯合國工作的其他國家翻譯相比,中文譯員尤其是來自譯訓班的譯員所擁有的能力,往往超出語言層面,因而不少人日后在外交道路上有了很好的發(fā)展。
按照協議,第一期譯訓班畢業(yè)生要為聯合國機構服務3年。1984年9月,郎勝鑠和崔天凱攜各自夫人一起從紐約回國。郎勝鑠覺得,譯訓班以及在聯合國的工作,給了他們這些年輕人一個融入世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