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功晶
安昌古鎮(zhèn)是浙江紹興四大名鎮(zhèn)之一,位于紹興市柯橋區(qū)境內西北端,那縱橫相連的河道水巷、輕靈飄過的烏篷船只、老街上氤氳著的淡淡酒香,無時無刻不讓你聯(lián)想到魯迅筆下的紹興風味,一到臘月里,安昌人滿大街地舂年糕、灌臘腸、扯白糖、曬醬鴨、做米酒……穿梭往來的烏篷船、熱鬧非凡的水鄉(xiāng)社戲、喜氣洋洋的船上迎親、譽滿天下的“仁昌醬油”……給這座千年古鎮(zhèn)增添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清晨,我們趕了個大早,來到安昌古鎮(zhèn),站在鎮(zhèn)口橋頭上,遠遠眺望,河面上薄霧蒸騰,仿佛籠罩著一層輕煙,那黑如鐵牛背的屋脊,在初露的晨曦中一點一滴蘇醒過來。老街臨河帶頂棚的長廊內陸陸續(xù)續(xù)擺起了長桌、條凳……村民們在自家門前的廊棚檐下,扯起一根根繩子,將早已灌制好的豬肉、醬鴨、青魚干……一掛接著一掛的晾在檐下,紅彤彤的醬油浸透著雞鴨魚肉,如大紅燈籠般高高懸起,油亮的臘腸如簾子般掛滿了沿河的廊檐,成了一道別致的護欄,走在一望無盡、撩人腸肚的“一簾幽夢”里,亮晶晶的油脂從腸衣上滲滴出,一股獨特的醬香、臘香在老街深處彌漫開來,細訴著一年的豐盈……
三里長街,酒肆茶坊林立,臘腸成了一道必不可少的佐酒菜,安昌有句老話“香腸過酒,吃了不醉”,故安昌也有了“無腸不酒店”的說法。安昌人做臘腸選材用料極為考究,一只整豬,只取豬后腿肉上筋骨最好的肉,剔骨除皮去肥,只剩六兩左右的肉。
古鎮(zhèn)東起高橋,西至清墩,一條河流穿鎮(zhèn)而過,南岸民居,北岸街市,俊爽多姿的石拱橋橫跨南北兩岸,那一座座古老的石橋,全是上了年紀的,清朝、明朝,乃至更為久遠的宋朝……“吱呀”作響的搖櫓船,從拱橋深處的煙霧里飄搖出來,江南多船,烏篷船在紹興可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來到安昌,終于有緣一睹平日里只能在文字、屏幕上看到的烏篷船:兩頭尖尖的橄欖形,三爿可開可合的烏篷,船公坐在船艄搖櫓,頭戴一頂烏氈帽,腋夾舵把,雙腳蹬槳,手足并用,水漸漸向兩旁蕩漾開來,泛起陣陣漣漪,那小小的船身在河道靈活地穿梭,人和水就隔著一層薄薄的船底,仿佛躺在河面上,貼水而行。兩岸民居、肆坊漸次往后靠,將一串串密密麻麻的臘貨拋在腦后,原本靜穆的老街和宅院都動了起來,一卷江南水鄉(xiāng)風情圖在眼前徐徐攤開,棄船登岸后,在城隍廟古戲臺前,揀一條長板凳,看一場熱鬧的水鄉(xiāng)社戲,清婉悠揚的唱辭夾雜著當?shù)胤窖?,恍惚間,仿佛穿越時光隧道走進了魯迅筆下的魯鎮(zhèn)。夜幕降臨,來到寶麟酒家,溫上一壺地道的紹興黃酒,叫一碟茴香豆、一盤臭豆腐,酒店的老掌柜頭戴烏氈帽、腳蹬圓布鞋、一身長衫,手拈長須,悠閑地坐在自家店門口的藤椅上,看著他這一身打扮,我突然想起了孔乙己,于是,蘸著酒水在桌上劃“回”字的四種寫法,微醺的歲月很是自在。
有人說,如果錦溪是一個睡夢中的少女,那么安昌則是一位粗礪樸實、不修邊幅的中年農婦,這種“灶臺里頭的秀氣”更接地氣。
對景區(qū)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工藝品向來很抵觸的我,卻不得不去鎮(zhèn)口的“仁昌醬園”買上幾瓶頭道仁昌醬油,這家百年醬油店因央視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而馳譽天下。從展廳走到廠區(qū),幾百只七石缸齊整地擺放著,這些醬缸要曬上足足180天,空氣里彌漫著醬香味,仁昌醬園選料嚴苛,手工操作,講究質量,恪守“重麥制醬、短水放坯、天然發(fā)酵、夏伏曝曬”的祖訓,釀出的醬油質地醇厚、黑里透紅、味鮮帶甜、久藏不霉,成為同行中的翹楚,而安昌臘腸之所以可口入味,仁昌醬油是功不可沒的。有句話叫:仁昌醬油使安昌人的生活變得有滋有味。來仁昌醬園,除了買醬油,這里紹興腐乳也是獨具特色,其中的火腿腐乳王是我生平吃過最美味的腐乳。
如果說河流是動脈,橋梁是骨骼,那么街弄就是筋絡,連片相接的墻檐屋廊,四通八達的幽巷深弄亦成了古鎮(zhèn)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牛污弄、王板弄、井弄……狹促的石板弄里坐落著一家錢莊,自1850年開始經(jīng)營,一坐就是大半個世紀。走進中國銀行舊址,一個大大柜臺內的桌子上擺放的賬簿、臺燈、算盤、電風扇、掛鐘和老電話,讓人覺得時間仿佛在這里停滯下來。安昌,這個曾風云一時的商賈重鎮(zhèn),匯聚了南來北往的商賈,商人重利輕別離,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家,于是,那些“風雪夜不歸”的人,將這里當成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因此,安昌的臘月云集了各地風俗,格外熱鬧。锃亮的青石板街上,白糖在老人手中好似一條會飛的白龍,忽高忽低,忽長忽短跳躍著,這是一項祖?zhèn)鹘^活“扯白糖”,婦女們則手腳麻利地灌香腸,那越扯越長的白糖、越陳越香的黃酒、蔚為壯觀的“臘腸陣”,成了安昌古鎮(zhèn)一道靚麗的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