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
今冬南方的第一場雪,來得毫無預(yù)兆,突如其來。
之前,也不過是稍稍落了點雨,刮了點風(fēng),降了點溫。人們在羊毛衫外面,套件厚外套,也就能抵御這樣的冷了——真正的冬天,尚隔著一段距離。
誰知,就下雪了呢!
真正叫人一點準(zhǔn)備也沒有。情緒根本來不及調(diào)動,就那么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雪,迅速地落下,落在同樣手足無措的房屋和樹木頂上,敷一層薄薄的白。
這場雪,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后只持續(xù)了兩三個小時。待你反應(yīng)過來,想再好好看看它,它早已消失殆盡。眼前的房屋還是那樣的房屋,樹木還是那樣的樹木,人還是那樣的人,一切似乎未曾改變??墒?,卻因這一場雪,心情到底有些不一樣了,愕然、驚喜、惆悵、傷感、追憶……諸般滋味,混雜在一起,也不大說得清了。
生命中,總有些什么,是這么的突如其來。就像,它的突然別離。
也還記得,與遠在河北的它,初次相遇。那時,我還年輕,寫著一些小文字,只寫給自己看。偶爾的,會投稿,只投給本省的《揚子晚報》副刊。一天,一位文學(xué)上的前輩指點我,說我的文字,很適合它的隨筆版。
我于是專門去了一趟圖書館,“拜訪”它。其時,它像個憨厚的鄉(xiāng)下少年,蹲在一堆花花綠綠的報刊中,不炫目,不耀眼,卻眉眼干凈,叫人頓生好感。從此,與它結(jié)緣。
那會兒,稿子還都是靠手寫。每次給它投稿,我都是一筆一畫,認(rèn)真地在稿紙上謄清。然后,跑去郵局,伏在郵局高高的柜臺上,在信封上鄭重地寫下它的名字和地址。因它在,河北石家莊那個地方,與我,不再陌生。從它那里吹過來的風(fēng),都是帶著好意的。
很自然地,與它的責(zé)編李曉娜,也就相識了,并成了“神交”。我們間或有些書信郵件往來,簡短的一些問候,她說她的石家莊,我說我的江蘇。
話也無須多,彼此的心意,都懂的。我們想象著對方所在的地方,想象著對方走著什么樣的路,看著怎樣的天空。我們中間隔著的山山水水,也似乎都變得有情有義起來。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它會突如其來地轉(zhuǎn)身、遠走,再不相見。
我的情緒,一度被它的突然別離,染上悲傷的色了。沒有別的法子可解,在下過第一場雪的靜夜里,我讀詩。讀到聶魯達的,他也在說別離:
在雙唇與聲音之間的某些事物逝去
鳥的雙翼的某些事物,痛苦與遺忘的某些事物
如同網(wǎng)無法握住水一樣
……
當(dāng)華美的葉片落盡
生命的脈絡(luò)才歷歷可見
逝去和別離,原是生命的常態(tài)。這世上,水在流,云在走,哪有什么會一直待在原地等你?;ㄩ_有度,聚散有時。也許,我們都該慶幸,在生命中遇到彼此,相互取過暖,相互照亮過,我們的生命,才變得脈絡(luò)分明。
人生原不必過分貪求一生,能夠共走一程,已是天大的緣分,足以值得感激了。
(王世全摘自《跟著一朵陽光走》/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