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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鍵詞:韓愈 張署 以賦為詩 窮而后工
韓愈性格剛強(qiáng),勇于任事,敢作敢為,為民請命,有強(qiáng)烈的責(zé)任心和事業(yè)心。貞元十九年(803),韓愈任監(jiān)察御史。這一年,關(guān)中旱情嚴(yán)重,餓殍遍野,京兆尹李實恃寵強(qiáng)橫,剛愎自用,為政猛暴,聚斂進(jìn)奉以固恩寵,百姓所訴,視若無睹。朝廷雖有減免租稅的明文,然而官吏仍聚斂征求。德宗問民間疾苦,李實奏曰:“今年雖旱,谷田甚好?!盿 因此,租稅皆不免,百姓窮困無所告訴,乃至拆屋賣瓦木、賣麥苗以供賦斂。優(yōu)人成輔端戲作歌謠,描摹百姓窮苦之狀曰:“秦地城池二百年,何期如此賤田園。一頃麥苗五石米,三間堂屋二千錢?!眀 李實聞之大怒,以誹謗國政之罪上奏,德宗下令處死。當(dāng)時論者曰:“瞽誦箴諫,取其詼諧以托諷諫,優(yōu)伶舊事也。設(shè)謗木,采芻蕘,本欲達(dá)下情,存諷議,輔端不可加罪?!眂 京師之人,對李實無不切齒以怒。而李實恃寵驕橫,陵轢公卿,隨其喜怒以誣奏,被貶謫者相繼,朝士畏而惡之。
身為監(jiān)察御史的韓愈親聞親見百姓之慘狀:“傳聞閭里間,赤子棄渠溝。持男易斗粟,掉臂莫肯酬。我時出衢路,餓者何其稠。親逢道死者,佇立久咿嚘。歸舍不能食,有如魚掛鉤?!保ā陡敖晖局屑馁浲醵a(bǔ)闕李十一拾遺李二十六員外翰林三學(xué)士》)d 他與張署直言上書,指出朝廷減稅明文,無法惠及百姓,徒具形式,《御史臺上論天旱人饑狀》曰:“上恩雖弘,下困猶甚,至聞有棄子逐妻,以求口食,拆屋代樹,以納稅錢。寒餒道涂,斃踣溝壑。有者皆已輸納,無者徒被追征?!眅 請求朝廷停征賦稅。熟料,卻得罪當(dāng)局而被貶為連州陽山(今廣東陽山)縣令,張署被貶為郴州臨武(今湖南臨武)縣令。
貞元二十年(804)春天,韓愈到達(dá)陽山。貞元二十一年(805)正月,德宗死去,順宗即位,韓愈、張署遇大赦離開貶謫之地至郴州(今湖南郴州)待命。湖南觀察使楊憑阻撓,二人遂未得回京。八月,憲宗即位,又大赦,二人量移(官吏因罪遠(yuǎn)謫,遇赦酌情調(diào)遷近處任職)江陵府(今湖北江陵),韓愈為法曹參軍,張署為功曹參軍。此詩作于郴州,已接到任命,尚未赴江陵時。
此詩乃韓愈以賦為詩的代表作,敘事鋪陳,申述自身經(jīng)歷與感受,寄寓了對世事的體認(rèn),又綰合永貞革新、憲宗即位的種種事跡,內(nèi)容豐富,情感深摯激昂,是其七古詩的代表作。詩題“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主人公乃韓愈、張署二人,同為監(jiān)察御史,同被貶謫為南荒縣令,遇大赦得北歸,卻遭受阻撓,再遇大赦,得以量移江陵。韓愈、張署經(jīng)歷、身份相似,命運(yùn)相同,交誼頗深,“同是天涯淪落人”,于中秋夜賞月,其不平之心緒、憤激之情感,借此以抒發(fā)。
詩開篇“纖云四卷天無河,清風(fēng)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聲影絕,一杯相屬君當(dāng)歌”,緊扣詩題“八月十五夜”,飄浮的纖云,已然收卷,天空晴朗,銀河退隱,明月當(dāng)空,朗照蒼穹大地,清風(fēng)吹拂。沙灘平靜,水聲消歇,萬物都在月色中屏息絕跡,詩人舉酒相勸,請好友張署對中秋明月而歌唱一曲,歡度中秋佳節(jié)。詩的邏輯性很強(qiáng),依時間而自然展開:清風(fēng)吹拂,因而纖云四卷,明月朗照,于是銀河退隱,一切都沉靜于中秋明月的審美之中,似乎享受著清朗寧靜之美,因而詩人舉酒勸慰,希望好友高歌一曲?!霸率娌ā?,將四射之月光比擬為流水,突出月之明朗與光之流動感。
“君歌聲酸辭且苦,不能聽終淚如雨”,乃詩人對好友之歌的概括性評價,也是詩人聽聞之后的強(qiáng)烈感受:你的歌聲酸楚,文辭苦澀,令人無法聽下去,且淚如雨下。而這“聲酸辭且苦”的歌聲,與上文之朗月照臨、空明寧靜之景象全然不符,強(qiáng)烈的對照,令人疑惑,且激發(fā)其好奇心,頗想探究因何而“聲酸辭且苦”,轉(zhuǎn)折極為自然。于是,下文遂進(jìn)一步深入而翔實地敘寫造成“聲酸辭且苦,不能聽終淚如雨”的種種緣由。以上為第一段。
以下乃第二段,主要敘寫“君歌”,歷述種種艱難困苦?!岸赐ミB天九疑高,蛟龍出沒猩鼯號。十生九死到官所,幽居默默如藏逃。下床畏蛇食畏藥,海氣濕蟄熏腥臊?!睌懾懺拍辏?03)冬、二十年(804)春,貶謫途中所經(jīng)歷艱難險阻及抵達(dá)貶所之后的艱辛生活情狀。洞庭湖廣闊無邊,遠(yuǎn)連天際,驚濤駭浪奔涌,蛟龍出沒,興風(fēng)作浪;九疑山高聳云霄,云遮霧繞,猩猩哀鳴,鼯鼠悲號。經(jīng)歷十生九死的艱難險阻,終于抵達(dá)南荒貶所,獨(dú)處幽居,噤口不言,如同逃犯潛藏一樣。那個惡劣艱難的生存環(huán)境,令人無法忍受:下床害怕毒蛇橫行,吃飯擔(dān)憂蠱毒中傷,南方炎炎,南海濕熱,蟄蟲四處爬行,腥臊之氣熏蒸,實在令人難熬。此處摹寫得極為幽森恐怖,還有強(qiáng)烈的象征色彩。九疑山,即蒼梧山,在郴州西南(今湖南寧遠(yuǎn)縣南)。《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南方蒼梧之丘,蒼梧之淵,其中有九疑山,舜之所葬,在長沙零陵界中?!惫弊ⅲ骸捌渖骄畔韵嗨?,故云‘九疑?!眆 相傳,舜南巡至此而沒,娥皇、女英二妃追尋至此,沉水而死,以身相殉。鼯鼠,乃一種大飛鼠。《文選·左思〈吳都賦〉》:“狖鼯猓然,騰趠飛超?!眲㈠幼ⅲ骸镑笕缭?,肉翼若蝙蝠。其飛善從高集下。食火煙,聲如人號。一名飛生?!眊“食畏藥”,藥即蠱毒。《鮑照〈苦熱行〉》注引顧野王《輿地志》:“江南數(shù)郡有畜蠱者,主人行之以殺人,行食飲中,人不覺也。其家絕滅者,則飛游妄走,中之則斃?!県因而,吃飯則擔(dān)憂中蠱毒。韓愈詩曰:“有蛇類兩首,有蠱群飛游?!薄安孪觿又枚荆瑢Π篙m懷愁?!保ā陡敖晖局屑馁浲醵a(bǔ)闕李十一拾遺李二十六員外翰林三學(xué)士》)
韓愈貶陽山,張署貶臨武,皆荒蠻之地。韓愈《祭河南張員外文》追述其時南貶途中的艱難險阻,而押送的差役,嚴(yán)加看守,至洞庭湖,“洞庭漫汗,黏天無壁,風(fēng)濤相豗,中作霹靂。追程盲進(jìn),颿船箭激。南上湘水,屈氏所沈。二妃行迷,淚蹤染林。山哀浦思,鳥獸叫音”j。張署到達(dá)臨武,韓愈還要南行,臨別的晚上,猛虎入馬廄,把韓愈所乘騎的驢子吃了,令人驚悚。韓愈有詩記述貶竄陽山的艱辛:“中使臨門遣,頃刻不得留。病妹臥床褥,分知隔明幽。悲啼乞就別,百請不頷頭。弱妻抱稚子,出拜忘慚羞。僶俛不回顧,行行詣連州?!?!1 路途艱險,嚴(yán)冬越過冰雪封路的商山,春天洞庭湖水漲,波濤洶涌,“出沒驚孤舟”;到達(dá)陽山,環(huán)境惡劣,語言不通,“酸寒何足道,隨事生瘡疣。遠(yuǎn)地觸途異,吏民似猿猴”(《赴江陵途中寄贈王二十補(bǔ)闕李十一拾遺李二十六員外翰林三學(xué)士》)!2,颶風(fēng)大起,雷霆霹靂,震動山岳,極為恐怖,癘疫流行,十家九死。
貶謫的痛苦和憤懣,使詩人心境很壓抑,而南貶之行的艱難困苦,加重了這種深切的感受;到達(dá)貶所之后,形如囚犯,沒有自由,而惡劣可怖的生存環(huán)境,使得詩人身心俱疲。因此,及早結(jié)束貶謫生活,北歸故土,遂成為生活中最大的渴望。
第二層次,主要敘述憲宗即位,朝廷政治出現(xiàn)令人歡欣鼓舞的新氣象:“昨者州前槌大鼓,嗣皇繼圣登夔皋。赦書一日行萬里,罪從大辟皆除死。遷者追回流者還,滌瑕蕩垢清朝班?!弊蛉眨莞按讽懘蠊?,鼓聲陣陣,歡欣鼓舞,宣布新皇帝即位、朝廷拔擢進(jìn)用賢明大臣的特大喜訊。大赦詔書,日行萬里,犯斬首之罪的,免除死刑;貶謫、流放的官吏,都可以召回任用;那些有瑕疵、有污點(diǎn)的官吏被掃蕩、清理,朝堂之上班列清肅?!八没省?,指憲宗。憲宗于永貞元年(805)八月五日即位,六日即貶斥主持革新的王伾、王叔文以及劉禹錫、柳宗元等人,即“二王八司馬”事件,詔書有曰:“改貞元二十一年為永貞元年。自貞元二十一年八月五日已前,天下死罪降從流,流以下遞減一等?!保? 夔與皋陶是舜時的賢臣,夔是樂官,皋陶是司法官,后世以“夔皋”為賢臣的代稱。因而,“登夔皋”乃指憲宗任用杜黃裳、袁滋為宰相;“滌瑕蕩垢”則指王伾、王叔文、劉禹錫、柳宗元等永貞革新的主要人物。大赦詔書頒布在八月五日,八月十五日中秋節(jié),赦書已經(jīng)到達(dá)郴州。據(jù)《舊唐書·地理志》,郴州在長安東南三千三百里?!短拼笤t令集》卷四蘇颋《改元開元元年大赦天下制》:“赦書日行五百里,布告遐邇,咸使知聞?!保? 同書卷七五《大歷七年大赦》:“赦書日行五百里,宣示中外,咸使聞知。”!5 因此,韓愈于中秋節(jié)前,已然聞知赦書,對朝局的變化興奮不已,“赦書一日行萬里”極度夸張,表達(dá)其欣喜之情、急切之意,渴望能夠迅速改變自身處境,而回歸朝堂。此六句,洋溢著極大的熱情,與上文六句的酸苦悲涼,形成強(qiáng)烈對照。
第三層次,在強(qiáng)烈的渴望之時,卻又遭受挫折,致使情緒低沉、憤激:“州家申名使家抑,坎軻只得移荊蠻。判司卑官不堪說,未免捶楚塵埃間。同時輩流多上道,天路幽險難追攀?!背恢莞讶簧蠄罅隧n、張二人回京的名單,然而湖南觀察使卻將名單扣下來了,遭遇如此挫折,遂不得不接受湖南觀察使的安排,前往江陵任職。身為功曹參軍,官職卑微,其中辛酸無法言說。同時貶謫的官員,大都興高采烈地踏上了回京的路途,然而對韓、張二人來說,天路遙遙,幽微艱險,難以攀登而上啊。這一層次的敘寫,悲憤蒼涼,與上一層次之歡欣鼓舞形成對比。
“使家”,指湖南觀察使楊憑。楊憑乃柳宗元妻父。韓愈一直懷疑自己被貶官與柳宗元、劉禹錫泄露他們的私下談話有關(guān)。作于同時期的《赴江陵途中寄贈王二十補(bǔ)闕李十一拾遺李二十六員外翰林三學(xué)士》有曰:“同官盡才俊,偏善柳與劉。或慮語言泄,傳之落冤仇。二子不宜爾,將疑斷還不?!保? 韓愈雖然說不太相信好友劉禹錫、柳宗元會泄露私下的談?wù)摚冀K沒有排除這個嫌疑。因而,他認(rèn)為柳宗元妻父楊憑是有意打擊報復(fù)。另外,韓愈不贊成革新,對劉禹錫、柳宗元參加永貞革新不以為然,以為乃小人亂天道,因而在詩中將永貞革新失敗,斥之為“滌瑕蕩垢清朝班”?!扒G蠻”,楚地開發(fā)較遲,多蠻荒之地,此處指江陵?!芭兴尽保拼?jié)度使、州郡長官的僚屬,分別掌管批判各部門的文牘等事務(wù)。張署為功曹參軍,韓愈為法曹參軍,地位較低,有過錯常常受笞罰。《遯齋閑覽》謂:“杜甫《贈高適》詩云:‘脫身簿尉中,始與捶楚辭。韓愈《贈張功曹》詩云:‘判司卑官不堪說,未免捶楚塵埃間。杜牧《寄小姪阿宜》詩云:‘參軍與簿尉,塵土驚劻勷。一語不中治,鞭捶身滿瘡。以此明唐之參軍、簿尉,有過即受笞杖之刑,猶今之胥吏也?!?/p>
就實際而論,韓愈自陽山赦還,乃是貞元二十一年(805)乙巳順宗即位,二月甲子大赦,至郴州待命,為湖南觀察使楊憑抑阻,出任江陵法曹參軍。韓愈有詩曰:“前日遇恩赦,私心喜還憂。果然又羈縶,不得歸鋤耰。此府雄且大,騰凌盡戈矛。棲棲法曹掾,何處事卑陬。生平企仁義,所學(xué)皆孔周?!?!8 韓愈說自己所學(xué)乃周孔儒學(xué),而今要去審理案件,管理監(jiān)獄,實在不能忍受,然而處于身不由己之境地,不得不勉力為之。憲宗即位,大赦詔書傳來,他極為欣喜:“昨者京使至,嗣皇傳冕旒。赫然下明詔,首罪誅共兜。復(fù)聞顛夭輩,峨冠進(jìn)鴻疇。班行再肅穆,璜佩鳴瑯璆?!保ā陡敖晖局屑馁浲醵a(bǔ)闕李十一拾遺李二十六員外翰林三學(xué)士》)!9 視永貞革新之二王為歷史上的大惡人共公、兜,視憲宗所任用的杜黃裳、鄭余慶、袁滋等人為輔佐周文王之賢良,因而說朝廷“班行再肅穆”,一派祥和。由此可知,“昨者州前捶大鼓”六句和“州家申名使家抑”六句,將順宗大赦得以量移,待命郴州,為江陵法曹參軍,與憲宗即位大赦,混合而言,有意識地淡化順宗大赦,主要突出憲宗即位后肅清朝政,重振朝綱,揭斥湖南觀察使之抑阻,量移為判司卑官,“未免捶楚塵埃間”,不得回歸京師,而發(fā)其憤懣不平之氣。
張署的歌辭悲苦,歌聲酸楚,具體而深入地抒寫,貶謫南荒,大赦是得以量移,然而又遭抑阻,悲憤蒼涼,抑郁難平,既照應(yīng)了第一段“君歌聲酸辭且苦,不能聽終淚如雨”,也開啟了下文。因而,第三段寫道:“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明何!”張署與韓愈一同被貶,一起量移,同為判司卑官,因而張署之歌的酸楚悲苦,韓愈感同身受。韓愈雖未敘寫自身的經(jīng)歷與感受,卻借張署之歌——他人之杯酒,澆自家之塊壘,真是一筆兩到,極為簡潔明了,顯得更為客觀真實,情感更為真摯?!熬枨倚萋犖腋?,我歌今與君殊科”,既是過渡性的語句,也表明詩人的態(tài)度,“我歌”全然不同于張署之歌,僅僅三句“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明何”——中秋佳節(jié),乃一年最好的賞月時光,人生在世,一切由命,無法自己主宰,無奈中也只有對明月而痛飲美酒,不要辜負(fù)了難得的朗月清光。曠達(dá)的心懷,滿含悲涼與無奈,是經(jīng)歷痛苦挫折之后的超然,骨子里透露出不妥協(xié)的倔強(qiáng)性格,以及對未來的熱切希望。
作于此時期的《荊潭唱和詩序》提出詩“窮而后工”的理論,曰:“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音要妙;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也。” 詩文要發(fā)抒不平之鳴,有真切的感受,才能有感染力?!栋嗽率逡官洀埞Σ堋愤壿嬊逦?,內(nèi)容充實,感情飽滿,以接近散文的筆法,古樸的語言,直陳其事,不用譬喻,不用寄托,借用辭賦之主客問答方式,一唱一和,虛實結(jié)合,共訴衷情,而灑脫疏放,別具一格。詩歌主要以張署之口來淋漓盡致地抒發(fā)詩人的內(nèi)心不平。全詩全用古調(diào),音節(jié)起伏變化,很好地表現(xiàn)了感情的發(fā)展變化,詩歌既雄肆又婉轉(zhuǎn)流暢。從結(jié)構(gòu)上說,詩以明月開篇,“清風(fēng)吹空月舒波”,結(jié)尾又以明月終,“一年明月今宵多”,既相互照應(yīng),使結(jié)構(gòu)完整,又光風(fēng)霽月,一派朗暢,境界高遠(yuǎn),使得詩歌的意境始終有一種濃濃的悲涼意韻,然而基調(diào)并不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