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米蘭·昆德拉短篇小說集《好笑的愛》,通過七個看似毫無關(guān)系的小故事,給讀者以精神哲學上的沉思,其中《搭車游戲》更是留給讀者無限的遐思,這不在于故事多么精彩,而在于故事背后那赤裸裸的人性。通過這樣一個“搭車游戲”,讓生命中的每一件小事,每一場游戲都成了結(jié)局的預(yù)知者,因為生命只有一次。在靈與肉的掙扎中,他們忘記了靈魂;在現(xiàn)實與游戲的交錯中,他們把游戲當成了現(xiàn)實;在嚴肅與可笑中,他們已經(jīng)沉迷于荒謬之境。最終他們成了被游戲本身所玩弄,迷失在人性的光輝之中。
關(guān)鍵詞:開場與結(jié)局;靈與肉的掙扎;現(xiàn)實與游戲的混亂
作者簡介:鐘玉紅(1996.10-),女,漢族,四川德陽人,文藝學專業(yè)碩士在讀。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5--02
不同的作者對于寫作有不同的風格,即便是同一個故事到了不同作家的手中,所描述出來的效果也將截然不同。米蘭·昆德拉的寫作風格則在于他的小說總是充滿哲理性。他小說中的人物,總是代表著一種生存狀態(tài),而小說情節(jié)、場景的設(shè)置則都是圍繞著人物存在的命運而展開的。所有簡單的文字到了他的手中重新排列組合,便變成了極富趣味的語句,從而使得其小說始終以一種嚴肅而戲謔的面貌出現(xiàn),構(gòu)成了其小說的獨特個人風格?!逗眯Φ膼邸贰耙阅撤N方式預(yù)示了(昆德拉的)所有重要的復現(xiàn)主題:自我哄騙和幻象,性欲和愛的滑稽,公共領(lǐng)域和私人領(lǐng)域之間的辯證關(guān)系,歷史、青春和抒情詩,記憶和遺忘,笑(包括‘玩笑的概念),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的悖論”[1]。其中,最典型的要屬《搭車游戲》,它通過游戲背后所隱藏的人性,最后追問“我是誰?”這一“存在”問題。作者通過對開場與結(jié)局的對比,靈與肉的掙扎,現(xiàn)實與游戲的混亂,展現(xiàn)了人們內(nèi)心深處的欲望在得到解放之后的那種迷茫狀態(tài)。
一、開場與結(jié)局
故事開場就提到姑娘與小伙子曾經(jīng)也玩搭車游戲,每一次小伙子車沒有油的時候都得靠姑娘運用并衡量自己的女性魅力去搭乘一輛車,然后抱著滿滿的油桶,再搭乘另一輛車回來。可這一次游戲的男主角變成了小伙子自己。這場游戲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因為妒忌與猜疑。姑娘清楚知道在他們相戀之前,小伙子獨自開車在路上的時候,肯定載過無數(shù)女人,而且他們之間肯定存在著許多讓她不齒的勾當。她想起那些女人,她嫉妒了。其實嫉妒本來是可愛的,因為它源于對某個人某件事的認同與羨慕,可當嫉妒偏離了原始的軌道,那么它本身就變成了一個惡魔。就在這樣的荒謬之中,游戲開始了,姑娘扮演那些公路上陌生的搭車女,并把自己想象成了男友曾經(jīng)搭載過的女人,且故作輕薄放蕩的樣子,因為她想知道他到底會怎樣對待她。
沒有人注意到它已經(jīng)發(fā)生,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它的必然發(fā)生與結(jié)果。游戲一旦開始,誰也無法預(yù)料它的結(jié)局,越往后游戲變得越殘酷,他們各自陷入自己的角色之中,無法自拔。他們之間所做出的事,所說出的話也越來越下流、粗暴、淫蕩、羞恥,他們極盡瘋狂地侮辱對方,好讓自己顯得更高尚,更滿不在乎。在小鎮(zhèn)餐廳,姑娘甚至扮演起放蕩的妓女,而小伙子更是用出錢的方式來低賤姑娘,最后做出一系列瘋狂的事情。在這場游戲走向結(jié)束的同時,他們的愛情也滅亡了。
這個故事看起來荒誕,但確是真實生活在游戲中的現(xiàn)實反映?!洞钴囉螒颉分v的不只是愛情,更是人性。故事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暗示著結(jié)局。而他們扮演的角色背后也隱藏著另一個自己,那個被權(quán)力與欲望所蒙蔽的自己。當女主角假扮成妓女后,男主角隨即假扮成一個嫖客。在這場“戰(zhàn)斗”中,雙方都出言極盡侮辱對方,以表明自己對對方的輕視,以此表示自己對這段感情的滿不在乎,以此來證明自己才是這個游戲最終的獲勝者。因為只有這樣,他們好像才能站在這場愛情游戲的更高點,去俯視對方,獲得心理上的病態(tài)慰藉,占據(jù)情感上自欺欺人的高地。他們自認為,在這場愛情的游戲里自己不能輸,因為這是游戲,游戲就該有獲勝者。而愛情,早已在這場失敗的談判中破裂,粉身碎骨。
小說的結(jié)尾極其殘酷,即使姑娘與小伙子面對面,他們也感到陌生無比;即使在肉欲的催動下,愛情也早就蕩然無存,徒留下兩幅軀殼……他們再也回不到原來的關(guān)系。剩下的只是姑娘哭著的哀求,但她早已忘記了自己是誰,她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開始錯亂,于是她開始追問“我是誰?”,她在回想剛才那個一絲不掛、輕浮放蕩的女人是她自己嗎?那個花錢就能讓她出賣自己軀體的女人是她自己嗎?那個無比自信的女人是她自己嗎?一個個回想,一個個自我的浮現(xiàn),卻怎么也拼湊不出那個完整的自己了,所以她只能一句句的重復著:我是我,我是我……在這場自我的追尋中,無疑它的結(jié)局是難以讓人接受的,這也是現(xiàn)實生活之中人們的一個生存困境:自我尋找的多重性。
二、靈與肉的掙扎
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姑娘,對于自己的肉體很難有理性成熟的認識,甚至羞于對自己豐滿身材的承認,所以導致她常常感到不自信,感到羞澀。小說中的這位姑娘最吸引小伙子的就在于她的保守、害羞、矜持,她那羞紅的臉也是小伙子最愛的,所以小伙子常常喜歡挑逗姑娘,看見她的手足無措。但姑娘太過于敏感,她對自己的肉體感到不自信,所以她越來越渴望把自己的靈魂和肉體完完整整地呈現(xiàn)在小伙子面前,讓自己徹底屬于小伙子,只有這種完整才能帶給她完全的幸福感與安全感。但她太想完整把自己呈現(xiàn)給男孩子,導致自己越來越不自信,越來越羞恥于自己的肉體。在進入搭車游戲后,姑娘慢慢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自己——輕浮放蕩,言語輕佻,自信而又性感——這種發(fā)現(xiàn)使得她長久被壓抑的自我得到了綻放。這個綻放對姑娘來說,意義重大。在這場游戲之中,她完全沉迷了,她認為自己現(xiàn)在就只是一個搭車的陌生女人,她可以毫無顧慮地去挑逗小伙子了,沒錯,在這個角色中,她掌控著他的一切——這種感覺是無與倫比的!這就是為什么女孩投入到角色中后,越陷越深,言行越來越出格的根本原因。綻放,在這里具有雙重含義:第一重,是肉體的綻放,肉體不再感到羞恥;第二重,是內(nèi)心憂慮(甚至還有嫉妒)的解放。在這場游戲中,姑娘變得自信 ,不再處于愛情的被動地位,她有權(quán)去釋放另一個自己。
但在小伙子眼中,最打動他的是這個姑娘的純潔,是她與其他姑娘的不同。在女孩極力尋找的“另一個自我”恰巧是小伙子眼中最看不上的哪一類女孩。在女孩的深陷之中,小伙子也開始迷茫了,他困惑于他愛的那個姑娘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當姑娘“完整的自我”展現(xiàn)在他的面前時,他無法接受,甚至感到了被欺騙,認為這個女孩之前的單純、羞澀都只是偽裝。他愛的是姑娘的靈魂而不是肉體,可最后他已經(jīng)看不見姑娘的靈魂,看見的只是一副赤裸裸的肉體,他瘋狂了,在精神的混亂中,他失望透頂,甚至對姑娘的肉體感到了厭惡,連碰一下都覺得惡心。
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愛的是什么,她(他)的肉體?她(他)的靈魂?她(他)所符合你想象的一切?又或者是她(他)眼中的自己?毫無疑問,在這場靈與肉的糾纏中,姑娘和小伙子都迷失了自我。每一個人都是靈與肉的統(tǒng)一,而他們最后卻只看到了“肉”。沒有了靈魂的自我,軀體對于人們來說將變得毫無意義。
三、現(xiàn)實與游戲的混亂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姑娘羞澀而純潔,小伙子溫柔而體貼,他們彼此深愛著??僧敩F(xiàn)實變成了游戲,姑娘開始忘記了自我,成為了一個輕浮放蕩的搭車女,甚至最后還扮演起了妓女的形象,而小伙子也變得暴力專制,自以為是,甚至最后完全看不見姑娘的乞求,變成了一個不懂憐憫的冷血動物。他們以為在游戲中,可以隨心所欲,可是這場游戲沒有規(guī)則,更沒有公平。游戲開始之后,姑娘就占據(jù)主導位置,她開始挑逗小伙子,她激怒他,對他飆下流話,在她扮演的放蕩角色中得到了解放,她沉浸在自己解放后的滿足和沉醉中,以為有游戲作為前提,一切都是被允許的??墒窃谂c小伙子的交鋒之中,她慢慢不再處于主導位置,在小伙子眼中,唯一能打動他的只有姑娘的純潔,可是姑娘卻對小伙子內(nèi)心世界的一無所知,所以姑娘從搭車游戲的一開始,就滑向了失控的深淵。姑娘把正在發(fā)生的現(xiàn)實當做游戲,使她越發(fā)失去理智,而小伙子卻把這瘋狂的游戲看作了現(xiàn)實,使自己變得獨斷專行、自以為是。
在這場游戲中,沒有真正的平等,正因為沒有真正的平等,所以他們感受不到真正的愛。一個自認為在游戲,一個自認為看清了一切。于是他們在游戲與現(xiàn)實混亂的錯覺中,一方面解放自我的本性,另一方面又在迷失自我。在這場愛情的游戲之中,他們都是幼稚的,幼稚使他們認識不到人的欲望復雜的,所以當小伙子在游戲中看到了女友的另一面時(某種意義上這另一面是被他激發(fā)出來的),他瞬間就已經(jīng)失去游戲的心態(tài),把游戲看成了現(xiàn)實,把姑娘的放蕩看作是一種真實的存在——比之前的戀愛經(jīng)歷更加真實的存在。這種意識的混亂,使他變得不再理智,于是,這個戀愛經(jīng)驗豐富,但對愛卻一無所知的男人,習慣性地將姑娘進行了歸類:哦,原來她也不過是那種女人……最終,他們的愛通過玩笑被嫉妒摧毀了。
結(jié)語:
米蘭·昆德拉用這一故事,述說人性的東西。在現(xiàn)實中每個人都會根據(jù)自己的人生哲學為自己塑造一個形象,這個形象本身往往也是與我們周圍的社會觀念相符合的,而人性中某些不光彩的“陰暗面”卻被封存了起來。直到我們的藝術(shù)大師為我們設(shè)計了一個這樣的情節(jié),它才如此自然地重現(xiàn)天日。之所以是“自然地”,那是因為人畢竟不是機器,人性是從來都不會屈服于強大的外力的,只要有適當?shù)臅r機,便會顯現(xiàn)其顛覆性。在這場靈與肉的掙扎,現(xiàn)實與游戲的混亂的游戲中,我們看到了人性的悲涼,以及人在尋找自我中的迷茫。
注釋:
[1]米蘭·昆德拉:《好笑的愛》[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323頁。
參考文獻:
[1]米蘭·昆德拉:《好笑的愛》[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