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
一年四季,老鐘都在幸福嘉園小區(qū)的一層門面房里賣水果。那里有一排出租的商鋪,商鋪里有老鐘租來的一個小攤位,春的菠蘿,夏的西瓜,秋的橘子,冬的蘋果,夾雜著從南方空運過來的山竹、芒果、菠蘿蜜、龍眼、紅毛丹,日子雖然辛苦,收入倒也穩(wěn)定,勉強可以提供一家人的生活所需。
老鐘三年前帶著妻兒離開故土,走進城里,開始經(jīng)營水果生意,并在郊區(qū)的民宅里,租了一個三十平方米的小套間,妻子除了陪讀一雙兒女上學,剩余的時間就來幫丈夫打打下手。
其實,老鐘并不算老,才剛剛四十出頭,只是常年起早貪黑地辛勞,讓他臉上過早地刻滿了深深的溝壑。他個頭不高,身材敦實,腿腳也利索,厚厚的嘴唇,一臉的憨厚樸實讓很多人都愿意和他接近。
小區(qū)人進進出出,時間長了,多半都彼此熟悉,對那些上了年紀,腿腳不靈便的老人,只要他們在樓上給他招個手,喊上幾嗓子,老鐘就會即刻將他們所需的水果送上去。
有一天,他被召喚去為一家人送水果,7樓701號,送完正欲轉(zhuǎn)身下樓,恰巧發(fā)現(xiàn)隔壁的一家房門半開著,702號,一個老者躺在地板上呻吟。
事情怎么這么湊巧呢。一年前,他沒少和這位老者打交道。
老者姓姜,熟悉他的人都稱他姜老漢,可老鐘一直喚他姜叔。
姜老漢年逾八旬,獨自照料著年過六旬的智障兒子。以前有老伴兒幫襯,日子過得稍微輕松些,后來老伴兒去了,父子倆的光景就越發(fā)慘淡了。去年年底的一天,姜老漢發(fā)現(xiàn)兒子有些異樣:呼吸困難、嘔吐、出冷汗、面色蒼白,他給同城里的幾個親戚打電話求助,卻沒能喚來一個愿意幫他的人,他們都以各種借口給予推辭:對不起,我這會兒有急事,走不開;呀!我恰好外出了,你找別人幫幫吧!對不起,我?guī)拮卟婚_……對不起……
誰愿意來幫一個殘疾人呢!一個廢物,讓父母白白養(yǎng)活了六十多年,早該死了!姜老漢幾乎能聽見電話另一頭的詛咒聲。再智障也是一條命不是,當?shù)脑跄軣o動于衷,眼睜睜看他去死呢!無奈,姜老漢只得下樓求助老鐘。老鐘及時趕來,幫姜老漢將智障兒子送進醫(yī)院,遺憾的是,那個智障兒子最終沒有被搶救過來,他去世了。老鐘又將智障兒子送進殯儀館,料理了他的身后事。
姜老漢感激涕零,他一直念叨老鐘的好,卻不知道如何報答。他付給老鐘報酬,被老鐘一一謝絕,他們之間隱約地產(chǎn)生了一種潛在的感情。
這會兒,在自己生命的生死關(guān)口,偏偏又讓老鐘撞上了,讓人不得不相信這是命運的注定——老鐘一定是姜老漢的前世恩人,又或許是上天有意派到他身邊的救命天使吧!姜老漢和他的智障兒子患了同樣的病,胸痛、呼吸困難、出冷汗、臉色蒼白……急性心梗的前兆。
好在,和智障兒子相比,姜老漢幸運得多,老鐘撥打了120,又陪同他去醫(yī)院治療并做了半月的陪護。姜老漢撿回了一條命。
讓姜老漢異常感動的是他從醫(yī)院回到家里的那一瞬:曾經(jīng)臟亂不堪的屋子被老鐘的媳婦打掃得一塵不染,她清理了老人多年來一直不曾清理過的房間,清洗了他積攢已久的衣物,整理了他散落各處的舊報紙,還為他熬了一鍋帶有肉末的八寶粥。
多年來,不曾有過的煙火氣突然回來了!姜老漢恍如夢中,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倚門呆了,之后,突然哽咽失聲,張大嘴巴嗚嗚地大哭起來,哭得像個孩子。
濃情的粥,暖胃又暖心,三人圍坐在一起,喝著粥,聊著家里的事,姜老漢一輩子都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溫馨,盡管他曾在腦海里幻想了無數(shù)遍,他突然覺得找到了讓自己安心的晚輩,找到了生命最后的依靠,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前世緣”吧!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天倫之樂。
此時,這種潛在的感情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親情,一種深入骨髓的情感。
“孩子,從今往后,你們就是我的兒女,你們的孩子就是我的孫子,都搬過來住吧!”老人的雙眸閃著亮晶晶的淚光。
生怕他們不相信自己的承諾,姜老漢幾天后帶著老鐘兩口子,去公證處將自己房子和家產(chǎn)做了過戶,領(lǐng)回了一份公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