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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東圖書館編輯所同人合影
亞東圖書館是我國近代出版業(yè)中有相當貢獻的一家書店,在傳播思想、新文化方面做了有益的工作。而陳獨秀確立了亞東發(fā)展的大時空背景,奠定了亞東興盛衰亡的歷史基調(diào)。
《哭汪希顏》是至今為止所能找到的陳獨秀最早的一首古體詩。標題中的“汪希顏”是汪孟鄒的兄長,也是亞東“二當家”汪原放的父親。汪希顏早逝,臨終前曾把弟弟托付給了陳獨秀。
辛亥革命勝利后,陳獨秀出任安徽都督府秘書長,汪孟鄒架不住朋友勸說,找陳獨秀謀一官半職。陳獨秀見面就說:“做什么?這里是長局嗎?以后是要變的!你聽我的趕快回去,回到蕪湖,賣鉛筆、墨水、本子,然后我找人幫忙,幫你到上海辦一個書店。”
1913 年,汪孟鄒果然帶著侄子汪原放到了上海,在四馬路(今天福州路)租了個小房子,掛個洋鐵皮牌子,亞東圖書館開張了。政局也果然如陳獨秀所料發(fā)生了變化,8 月,陳獨秀亡命上海,寄居在亞東樓上,為汪孟鄒編書。
“亞東圖書館的名字是陳獨秀給起的,開館序言也是陳獨秀寫的,辦館宗旨還是陳獨秀定的調(diào)子,所以亞東圖書館與陳獨秀的關(guān)系,密切到了可以說不分彼此的地步?!背霭嫜芯繉<艺潞陚フf,汪孟鄒對于陳獨秀可說是言聽計從,“但很遺憾,新文化運動的標志,陳獨秀主編《新青年》雜志,本來肯定要擱在亞東圖書館,可限于經(jīng)營理念,當陳獨秀想辦這么一份雜志的時候,汪孟鄒覺得很為難。首先他經(jīng)濟上捉襟見肘,沒有錢,另外《甲寅》雜志正在他那兒,相當多的精力放在這上面,所以只好把《新青年》雜志聯(lián)系給了群益書社?!?/p>
《新青年》創(chuàng)刊之初,由于發(fā)行量不大,承擔雜志發(fā)行的群益書社和承擔銷售任務(wù)的亞東,配合還算默契,但隨著《新青年》銷量增加,發(fā)行和銷售之間的脫節(jié)日益明顯。
陳獨秀想促成亞東和群益的合并,成立一個大書局。1916 年11 月26 日,陳、汪一同北上招股。
這次北京之行,書局的事沒辦成,卻有意外之喜。時值北大文科學長空缺,友人交給蔡元培十多本《新青年》,并舉薦說陳“確可為青年的指導者”。蔡元培誠意滿滿多次上門造訪,陳獨秀勉強答應(yīng)。
陳獨秀1917 年進入北大,《新青年》也移到北大出版,由北大的幾位教授輪流主編。
得益于陳的大力推薦,亞東獲得了北大版書籍在江南的經(jīng)理權(quán)。由此開始,經(jīng)營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用汪孟鄒的話說:“出版才上了路”。
1919 年,亞東從原來逼仄的弄堂,搬到了棋盤街西首的大馬路上,在裝飾一新的店堂里,迎來了書業(yè)經(jīng)營的黃金時代,真正應(yīng)驗了陳獨秀常罵汪孟鄒的那句話:“你要死,只管還縮在弄堂里;你要活,一定要上馬路!”
中共建黨初期,陳獨秀每月只有30 元黨務(wù)收入,又不理家事,妻子高君曼常有怨言。后來高君曼患了肺病,陳獨秀每月給予50元,高君曼嫌不夠,兩人為此常常吵架。陳獨秀無奈,只得以稿費補貼全家生活。每當囊中羞澀的時候,陳獨秀都要靠汪孟鄒救濟。汪孟鄒曾說:“仲甫(陳獨秀)真是硬漢,他從來不開口要錢。我看見他坐的時候多了,總要問他一句:‘要拿一點錢罷?’他點點頭。拿了一元、兩元,再坐一會,回去了?!边@期間,陳獨秀的長子延年、次子喬年在上海勤工儉學的讀書費用,也都是按月在亞東撥付的,因此欠下亞東不少債。
1922 初秋,汪孟鄒想讓陳獨秀出版《獨秀文存》,他故意說:“《胡適文存》去年出了第一集,還準備出下去,希望仲甫也能出自己的文集?!贝撕螅咽侵泄仓醒肟倳浀年惇毿闶聞?wù)繁多,但對《獨秀文存》,一直都沒放下。在前往莫斯科參加共產(chǎn)國際四大前,陳獨秀便將自己寫好的《獨秀文存》三卷四冊交與汪孟鄒。
《獨秀文存》初版印于1922年,到1927 年共印了2.9 萬部,汪孟鄒給陳的版稅高達15%,按理說應(yīng)該是一筆巨款,卻仍是還不清亞東的債。陳獨秀曾經(jīng)說過:“汪孟鄒是我們家的大施主?!?/p>
1932 年10 月,陳獨秀在獄中仍念念不忘欠賬,但精明如汪孟鄒,卻總也算不出明細賬來。由于戰(zhàn)亂頻仍,亞東生意慘淡,資金周轉(zhuǎn)困難。獲悉此事后,陳獨秀讓汪原放重新印刷《獨秀文存》,以結(jié)清在亞東的欠賬。汪原放回到上海后,重印《獨秀文存》,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印4000部一次告罄。
《獨秀文存》銷售書款回籠很快,加之陳獨秀老友柏文蔚、章士釗二人的贈款,沖抵陳獨秀在亞東預(yù)支的稿酬已綽綽有余。這時,汪原放才讓賬房抄了一份明細賬單寄給陳獨秀。
很快,陳獨秀復信:“我猜想這賬上的主要意思是說《文存》的版費,除前透支外,現(xiàn)尚存洋二百六十四元?!鄙写娴腻X,他委托亞東按月支付給在上海讀書的小兒子陳和年。
1932 年10 月,陳獨秀被國民黨逮捕,差點被“斬立決”。緊要關(guān)頭,胡適聯(lián)合丁文江、傅斯年等學界名流向當局請愿,又與外交部部長羅文干致信蔣介石請求特赦;已經(jīng)“絕交”的老友章士釗也不計前嫌,親自為陳獨秀辯護;汪孟鄒更冒險為還在受審的陳獨秀出版了《陳案書狀匯錄》。多方努力,終使其免于一死,關(guān)押在南京老虎橋模范監(jiān)獄。
七七事變后,胡適在出任駐美大使之前,再次找汪精衛(wèi)、蔣介石求情,陳獨秀這才出獄。出獄后,陳便到四川江津,開始其凄涼的晚年生活。
想到老友生計艱難,汪孟鄒決定出版陳獨秀在獄中寫的自傳,《實庵自傳》雖然只有頭兩章,但這樣就可以付稿酬了。他還希望陳獨秀能盡快寫出其余部分,以出全本。但陳獨秀健康狀況惡化,提筆都難。
1942 年5 月,陳獨秀去世,自傳終究沒有下篇?!皬奈煨绲叫梁?,從五四到五卅,從‘國民革命’到共產(chǎn)革命,從共產(chǎn)黨到‘托派’”,這是陳獨秀的人生軌跡,也是“亞東”亦步亦趨的足跡。
大革命失敗后,很多陳獨秀的朋友生活困苦,這些朋友“時常要來借一點錢,可是到后來,會拿一本稿子來還賬,所以收稿,有時不免要帶一點感情的作用”。1936 年以后,因顧全感情,亞東出版了牢獄中的彭述之、鄭超麟、王凡西等人的著譯。但這些書都沒什么銷路,也不掙錢。
盜版對亞東的打擊也很大。汪原放等人辛辛苦苦地搞標點,請知名學者作序,考證版本,用最新的裝幀設(shè)計,出版“四大名著”以及《儒林外史》《鏡花緣》《兒女英雄傳》《老殘游記》《三俠五義》……沒想到市場上一見好,盜印和翻版就出來了,還用上了毀滅性的競爭手段“一折八扣”(打1 折,再扣去8 折)。
在禁書、盜版、多家做“標點版”的沖擊下,獨資的亞東江河日下。戰(zhàn)火頻仍,社會動蕩,不僅是亞東一家,整個出版行業(yè)都面臨困境,亞東又從馬路搬回到弄堂里。
1953 年2 月13 日,亞東停業(yè)。創(chuàng)業(yè)于1913 年的亞東圖書館,走完了它四十年的風雨歷程。幾乎與此同時,汪孟鄒也病逝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