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書寫的大愛

騰君明

前不久，一張關(guān)于“志愿者拄拐抗疫”的照片見諸省內(nèi)多家媒體，也有很多人把它分享到了微信朋友圈。而這張照片上的主人公正是我的父親騰玉龍。

作為一家之主，父親扛起了家庭的一切重擔，多年的辛苦工作讓他患上股骨頭壞死，時常疼得無法入睡、無法行走。與病魔抗爭了五年，父親東拼西湊終于攢夠了手術(shù)費用，在去年年底換上了人工髖關(guān)節(jié)，那個頂天立地的父親又能站起來了。

沒過多久，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形勢嚴峻起來，鐵力市區(qū)的防控任務(wù)也在加重。處于恢復(fù)期的父親在床上躺不住了，讓我?guī)退麑懸环萆暾垥氲缴鐓^(qū)一線做志愿服務(wù)。由于腿上沒勁兒，他在上下樓梯時只能拄著拐杖，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工作熱情。每天，他都為被隔離的居民送物資、協(xié)助社區(qū)工作人員做防疫宣傳工作，忙得不亦樂乎。

父親只是中國鐵路哈爾濱局集團有限公司哈爾濱客運段的一名普通黨員職工，文化水平不高，甚至寫不好一份簡單的申請，但他卻幾十年如一日投身志愿服務(wù)之中，用自己的行動寫出了厚厚的一本關(guān)于大愛、關(guān)于奉獻的“傳記”，每一頁的點滴細節(jié)都令我感動與欽佩。

小時候，父親人隨車走，好幾天才能結(jié)束一個班次。每次回家，我都會纏著父親讓他給我講講旅途中發(fā)生的新鮮事兒，可有一次回家后，他卻鄭重其事地對家人說：“我要捐獻造血干細胞。”

什么是造血干細胞？捐它能干啥？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我們聽得錯愕。原來，父親目睹了一名30多歲的婦女懷抱20多萬元錢欲跳樓輕生，父親上前詢問緣由才知道，她7歲的女兒患有白血病，家里已經(jīng)湊足了治療所需的費用，但是始終沒有找到適合孩子的造血干細胞供體?？粗⒆与x開人世，這位可憐的母親在絕望之余想陪著女兒一起走。

這件事深深觸動了父親。結(jié)束乘務(wù)工作后，他連忙去醫(yī)院詢問，詳細了解捐獻造血干細胞的相關(guān)知識。當聽說我國造血干細胞的捐獻者還很少、遠遠滿足不了治療需求的時候，善良的父親拍了拍胸脯表示：“我捐！”

那是父親第一次知道“捐獻”的意義，他努力消化著這些新名詞，最終變成了他樸素的信仰——“別人需要的，自己有啥就給啥?！?/p>

但是，他擁有的東西并不多。微薄的工資支撐全家人的開銷都不夠，狹小的住房也無法給予更多人庇護，他能做的只有奉獻自己。起初，當父親下定決心捐造血干細胞時，母親并不同意，她擔心捐獻之后會影響身體健康。為了說服母親，父親沒少做工作，以至于一聽到父親跟她念叨捐造血干細胞對身體沒有傷害，母親就會條件反射般地走開。

一次，父親聽到收音機中正在播放歌曲《愛的奉獻》，忙叫母親過來一起聽。當聽完那句“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的歌詞時，他感慨地說：“如果當初能有人給那個小姑娘捐獻造血干細胞，她就能活下來，那個家就還是一個完整的家。咱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咱們自己需要，是不是也盼著別人能救咱一把？”

母親逐漸理解了他的想法，最終同意他去捐獻。于是，父親聯(lián)系了黑龍江省骨髓庫的工作人員，并在1995年將自己的造血干細胞捐給了一名7歲的男孩。

做細胞采集時，為了保證有效性，父親沒有打麻醉劑。冰冷的儀器插進他的手腕里，他緊張得滿頭大汗，醫(yī)生見狀一再提醒他：“如果承受不了，現(xiàn)在退出來還來得及?！钡氲疥P(guān)乎一個孩子的生命，他咬牙堅持了下來。

本以為這次“教訓(xùn)”會讓他打退堂鼓，可沒想到，父親后來更積極了。聽人說想做好事可以當志愿者，他輾轉(zhuǎn)加入當?shù)刂驹刚邊f(xié)會。有了“身份”之后，在工作之余，父親幾乎把全部時間都用在了做志愿服務(wù)中。無論是解決鄰里糾紛，還是做志愿宣傳，抑或是捐款捐物，只要有他幫得上忙的，一定不遺余力。

從此以后，父親在家中的“存在感”越來越低，母親時常抱怨他是“甩手掌柜”?？筛赣H在外的威信卻越來越高，很多人說他是好人、是榜樣，在他的影響和宣傳下，已有20多名鐵路職工簽訂了捐獻眼角膜和造血干細胞的協(xié)議，他也因此先后獲得了“龍江好人”“最美鐵力人”稱號。但面對這些褒獎和榮譽，父親很淡然，他說：“我受黨教育這么多年，又是志愿者，服務(wù)社會是應(yīng)該的?！?/p>

在父親心中，他一直銘記“感恩”二字。他年幼時，家里生活條件困難，“一斤苞米面貼十八個大餅子，和著山里的野菜吃”，是爺爺單位工會發(fā)放的救濟物品讓一家十二口人免于挨餓受凍。后來，他從一名山里的采石工人成長為一名模范列車員，每每提到此事，他都會嚴肅地告訴我，是黨的好政策讓我們過上了現(xiàn)在的日子，做些小事回報黨、回報社會，還講什么條件！

從小到大，他沒有輔導(dǎo)過我功課，但是，他的言傳身教讓我受益良多，讓我明白了“勿以善小而不為”的道理。

2009年，我考上大學(xué)。父親說，現(xiàn)在你長大成人了，要扛起一份社會責任。于是，借著送我上學(xué)的機會，他帶著我和母親來到省紅十字中心，為捐獻造血干細胞做了檢測，又簽了捐獻遺體器官的協(xié)議——我們家也成為全國首個全家捐獻眼角膜、造血干細胞的志愿者家庭。

當時，他問我是不是迫于壓力才做的捐助決定。我搖了搖頭，這個決定不知從何時起就已經(jīng)烙在我的心里，也許是在父親宣傳遺體捐獻知識被人罵“晦氣”卻堅持不懈時，也許是我偷偷聽到他對母親說“不求兒子大富大貴，只盼他善良勇敢”時……父親帶給我的從來都不是壓力，而是人生前行的動力。

如今，我也和父親一樣，成了“愛管閑事兒”的人，有時也會被不理解的人懟得啞口無言。但是，每當這時我都會想，如果是父親，他一定會用微笑代替委屈，用行動代替言語，將無形的大愛傳遞到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