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
石磨盤在房屋的一角,磨拐掛在墻上,需要磨面時,取下磨拐,安在磨盤的木架上,用力一推,磨盤吱吱呀呀地轉動起來,面粉像瀑布一樣沿著磨縫淌下來。
我家的石磨就在堂屋進門的左角,進來出去總會看到它的身影。小時候我對它沒有什么好感覺,總認為它不是一盤圓圓的石磨,而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壓著我童年的時光,好像我生來就是為了推磨的。偏偏隔三岔五我就要被迫握著磨拐,無可奈何地推上個把鐘頭。
我是跟著奶奶學會推石磨的,父親母親忙著在大田里爭工分,奶奶負責在家里做飯喂豬養(yǎng)雞,還干些其他雜七雜八的家務活,我們小孩年齡小,還不懂得生活的艱辛,整天房前屋后地玩耍。奶奶忙完家務活兒,抬頭看看天上白花花的太陽,就會拎一只淘米籮,拄著拐,一路上咿咿呀呀地去小河邊淘小麥。正在瘋耍的我,立即就沒有了玩的興致了。我知道,等小麥曬干后,我又要推石磨磨面了。
我一開始是推不動石磨的,奶奶就過來把持磨把的龍頭,她在磨拐后面手把手地教我。推磨也有技巧,腳跟要站穩(wěn),腿上要用勁,往前推時,身體要前傾,往后拽時,身體要后仰。奶奶說:“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推圓順了就不覺得有多難了。”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畢竟我年齡小,推動那么大的磨盤還是很吃力的,所以,等我獨立推石磨的時候,在前面穩(wěn)龍頭的奶奶怕我體力不夠,總是斜著身子帶一把勁兒。推石磨的時候,我是吃力的,奶奶也是吃力的,但能有什么辦法呢,人總是要吃飯的,不推石磨,哪有現(xiàn)成的面粉做餅煮粥呢?
奶奶的一生似乎就是在推磨中度過的,她是一九七七年春去世的,奶奶去世后的冬天,我們村里有了第一臺機械磨面機。我總為忙碌一生的奶奶遺憾,她要是能再多活上幾年,看到省時省力的磨面機該多好??!
石碾
石碾在生產隊社場的東南邊,緊貼著牛汪塘,碾盤被三塊堅固的石塊支撐著,碾磙靠著碾棍。在我的記憶里,它從來就沒有轉動過一次,好像一尊雕塑,靜靜地立在那里,看著村里人的酸甜苦辣。
碾盤是我們小孩經常玩耍的地方,它是我們童年表演的舞臺,我們在石碾上學著村主任講話的樣子,背著村文藝宣傳隊員念的臺詞,腰別一支木刻的手槍,右手一揮,碾盤前似有千軍萬馬奔騰。有時,我們會分成兩派,爭奪石碾制高點,推推嚷嚷互不相讓。我們盡情表演的時候,汪塘邊的老牛一邊反芻一邊望著我們,我不知道這些老牛能否拉得動這塊笨重的石碾。
石碾最美的時候是在傍晚或者雨天,傍晚,一抹紅霞映在石碾上,被遺棄的石碾變得生動起來,似乎不要老牛來拉,它自己就開始轉動起來;雨天,雨水打在石碾上,沿著磨槽往下滴答,一滴一滴訴說著石碾的歷史。但有誰在意石碾的美和訴說呢,也許只有汪塘邊與它相依為命的老牛吧。
分田到戶時,這塊石碾還在,我上高中時,這塊石碾也還在,我參加工作那一年,它不在了,我不知道它的所蹤,是被愛好者收購了,還是被人為破壞了。但愿它有個好的結局。
石碓
石碓在大伯家屋場前的椿樹下,碓臼深而圓,木質的碓錐一頭箍一個鐵環(huán),另一頭嵌在一根扁平粗壯的木頭上,木頭下架一塊長條石,需要舂臼時,椿樹枝上掛下兩根繩子,一手拽一根繩子,用雙腳踩踏粗木。
相比較笨重的石磨,石碓似乎文藝范十足,推石磨苦,踩石碓樂,舂的糧食都是大麥、高粱等帶殼的雜糧,這些糧食不是主糧,只是在田間地頭種一些,平時很少吃,都是過年或者有喜事的時候吃,需要一些口感新鮮的食品來增添節(jié)日的喜慶。舂臼也不像推磨那樣急促,連著轉,想舂就舂,想停下來就停下來。舂臼的時候會圍著一圈人,嘻嘻哈哈地看著,每個人都想上去舂幾下。
大伯家勞動人口多,掙的工分多,分的糧食也多,日子好過不少,不需要等到過年才舂臼,平常的日子也會舂一些雜糧來改善伙食。舂臼的主力是四個人高馬大的哥哥,他們站在厚重的木頭上,手拉著繩子,一腳一腳地踩,大媽則眉開眼笑地蹲在碓臼旁邊,拿著一把高粱把子將蹦出的粒子掃進臼里。臨近掃尾,四個哥哥也會讓我們上去踩幾下,體驗一把舂臼的樂趣。
如今,大伯家的老房子早就被拆了,四個哥哥也都是爺爺輩了,而那個石碓,則做了四哥家的雞食盆。
作者簡介:梁洪來,江蘇省灌南縣人,系連云港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連云港市散文學會理事。在《連云港文學》《散文選刊》《連云港日報》《揚子晚報》《蒼梧晚報》《金陵晚報》等發(fā)表散文100余篇。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