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文洪
【觀點引路·和諧】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需要在尊重和了解的基礎上進行。不難看出,作者是懷著對猛禽敬仰的心來從事野生動物研究和保護的。而和諧相處需要我們以更多了解作為前提,需要付出艱苦的努力來熟知自然生命的科學常識。無論是野外宿營,還是爬樹觀察都有著一定的風險,且都是難忘的經歷,而隨之對自然更為敬畏和愛戴。不經歷最原始、最真實的科學考察是無法掌握自然本身的。其實,生物鏈條上的萬物,包括我們人類,都是其中一環(huán),彼此尊重,彼此包容,和諧共生,這樣才能讓地球更長久、生命更美好。
因為父親和哥哥都在林場工作,我七八歲時,他們就領著我漫山遍野跑,告訴我一些樹木和鳥類的名稱。所以,我從小就對大自然充滿興趣。真正接觸到野外研究,是我大學二年級的時候。當時老師招募去大興安嶺調查黑嘴松雞的志愿者,我非常踴躍地報了名。
大興安嶺腹地幾乎沒有人煙,我們只能住帳篷。我們一行五人帶去一頂帆布帳篷,非常大,支起來能住八個人左右。帳篷支好之后,要在邊上灑一圈煤油(蛇比較討厭煤油的味道),然后用大樹枝把帳篷的四個角和四個邊壓上。住之前,老師特別強調這個區(qū)域有很多野獸,有黑熊,有野豬,還有狼,讓我們不要單獨行動。
結果就在第二天,發(fā)生了一件令我至今都難以忘記的事情。那天半夜,一個同學想去廁所。因為帳篷門用繩索封了好幾道,打開特別困難,得一道道解開,他就走了一個捷徑:把壓著帳篷邊的樹枝挪走,從那里鉆出去。
他鉆出去時我沒有注意,鉆進來時我忽然醒了。當時我感覺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往帳篷里鉆,我大叫一聲:“有狼!”隨手摸到一個鐵質的軍用水壺,壺里還有半壺水,對著黑影就扔過去,“當”的一聲擊中了目標。
老師醒了,用手電一照,發(fā)現(xiàn)那個同學的頭、胳膊和肩部在帳篷里,而多半個身體在帳篷外,他趴在那里一動不動,顯然是暈過去了。我們把他拽回帳篷里,那個同學醒了之后,第一句話就問我:“狼跑了嗎?”我們覺得他不是被我用軍用水壺砸暈的,而是聽我喊“有狼”被嚇暈的。
第二天早晨,我看到這個同學左額頭鼓起了一個很大的包,特別內疚。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我們現(xiàn)在也不在一個城市,但每次見面都會提到這件事情。
在大興安嶺那段時間,還有幾件事情令我印象深刻。比如,老師沒有想到我們三個志愿者飯量那么大,結果帶的糧食不夠,就領我們去當地少數民族家要飯——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要飯經歷。
我們走到少數民族同胞家里,看到有幾個圓圓的壘起來的黑色東西。我當時不知道是什么,又非常累,就一屁股坐在上面。老師馬上把我拽下來,說,趕緊走,我們不可能再要到飯了。原來我坐的那個東西就是少數民族吃的糧食……
我們去大興安嶺調查的是黑嘴松雞。一到繁殖季節(jié),區(qū)域內所有的黑嘴松雞都會到一個很空曠的地方,進行舞蹈和打斗。公共求偶場最中間是優(yōu)勢雄鳥的區(qū)域,只有在這里站穩(wěn)腳,才可能獲得配偶。
我真正接觸猛禽是在碩士期間,簡單地說,猛禽就是以肉食動物為主食的一群鳥類,如鷹、隼、貓頭鷹等。猛禽在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作用非常大,它處于能量金字塔的頂端,從上至下對動物群落有很強的調控作用,反映了一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健康程度。
灰臉鷹
我研究的是灰臉鷹的基本生活史特征,包括它什么時候開始配對,什么時候產卵,產幾枚卵,孵卵期多長,能孵出多少雛鳥,育雛期有多長,雛鳥長大以后又飛向哪里……研究猛禽有一定危險性,灰臉鷹是一種中大型的猛禽,第一次找到它的巢時,我非常興奮。那棵樹有十四五米高,我爬到一半時,灰臉鷹成鳥發(fā)現(xiàn)了我,對我展開攻擊。
它第一次攻擊從高空俯沖下來,兩只爪一下就把我的帽子抓走了,我一摸頭,摸到幾道凸起,原來已經被它抓出印子了。第二次是從水平方向攻擊我的頭,我趕快往下一蹲,它從我頭上掠過。第三次是攻擊我的腰,這次就沒法蹲了,我只好一轉身躲到樹后面去。第四次是兩只鳥同時攻擊我,我沒辦法,就從樹上掉下來了。非常幸運,樹下都是落葉,我并沒有受傷。
這件事后我就有經驗了,后來我每次上樹都必須裝備齊全,戴上厚厚的摩托頭盔,穿著棉襖和棉褲,還要戴雙棉手套。我研究灰臉鷹生態(tài)習性的時候是夏天,所以研究它的那兩年,是我人生中感到最熱的兩個夏天。在野外待的時間長了,我見到人感覺非常親切,但我這身打扮誰見到我都跑,覺得我很不正常。
長耳鸮
我在博士期間研究長耳鸮。鸮形目的鳥類絕大多數都是晚上活動、白天休息,在研究期間,我遇到過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我像平時一樣帶著手電上山。我在前面走,腿和草摩擦發(fā)出唰唰唰的聲音,但我聽到身后也有個唰唰唰的聲音,我回頭用手電一照,什么都沒有。我一停下,后面聲音也停下;我往前走,唰唰唰的聲音在我后面又出現(xiàn)了。
當時我心里特別害怕,在慌亂之中碰到一棵樹,本能地用胳膊做了一個防御動作——結果胳膊一痛,三四天都沒抬起來。后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是一只刺猬跟著我。刺猬除了吃螞蟻外,還特別喜歡跟著大型動物走,這樣能吃到一些大型動物吃剩的食物殘渣。那只刺猬誤以為我是一只大型動物,就跟了我一路。
長耳鸮平時以樹洞作為巢址,有時候它會搶占喜鵲的巢。其實,搶占喜鵲巢的猛禽不止長耳鸮一種,如果是紅隼夫婦搶喜鵲的巢,它們和喜鵲得打斗兩三天。而長耳鸮趁喜鵲不在時就直接鉆到巢里,喜鵲回來后攆也攆不走,打也打不過,沒辦法,只能放棄這個巢,另找一棵樹做個新巢。如果新巢再被搶占,它還會另筑。運氣不好的喜鵲,整個繁殖季節(jié)都會在筑巢中度過。
GPS跟蹤大
除了研究猛禽,我還參與救助猛禽。在北京猛禽救助中心,從2001年成立到現(xiàn)在,我們已經救助了將近6000只猛禽。救助完后,在放飛猛禽時,我們會把GPS固定在它身上。這樣,我們就能知道這只猛禽所在位置的經緯度,還有飛行速度、飛行高度等數據。我們曾用GPS標記了一只大。從北京放飛之后,它一直往內蒙古方向飛,飛了大約20天,忽然沒信號了,當時我們以為是GPS發(fā)射器脫落了。后來有人提出,是不是出國了?我們就把它戴的GPS開通了國際漫游,果然在蒙古國出現(xiàn)了信號。
(林冬冬摘自微信公眾號“我是科學家iScient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