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fēng)了

王亦然

他從家裝公司里取出最后一趟要運送的地磚。

“麻煩讓一下！讓一下！”今天是這個家裝市場“雙十一”活動的最后一天，臨關(guān)市了，出貨口還堵滿了人，客戶等著點貨，商家吆喝像他這樣的搬運工來搬貨。

“讓一讓！讓一讓！”最后一次他搬了一件多，多出來的幾塊干脆一起摞上了。小貪心讓他覺得力有不逮，穿過人流時，地磚也跟著東搖搖、西晃晃，上面幾塊差點滑落。他頓了頓，努力穩(wěn)住身子，牙根咬得顯得有些猙獰。他把這一件多地磚搬上自己的小三輪車。

“小毛驢，走嘍！”插鑰匙、打火、松手剎、擰把手加油，他跟小三輪一起“突突”地穿過人群，揚塵而去。

過斑馬線時，他停了下來，將臉扭過來看車斗里的磚。人們當(dāng)然看不出他是為了掩飾，因為正在過馬路的高中生穿的就是他原來學(xué)校的校服。高二那年，他穿著那一樣的校服走出校門后，就再也沒回去。如果不輟學(xué)，這個時候他大概已經(jīng)坐在大學(xué)校園里了。

看著他們走遠了，他又?jǐn)Q了一把油門，“突突突——”，還是“小毛驢”爭氣。

“砰！”他感覺到車子一個趔趄，心里有些慌，松了油門，左手仍舊把緊了龍頭，右手攀住車架，用力一抻。還是遲了，最上面的幾塊地磚隨著車的這一趔趄，都滑到地上。

他靠邊停車，拉了手剎，下車回到路中央，幾塊地磚碎成了一攤。不遠處一塊小卵石躺在那。

他把幾塊稍大點尚有切割作用的碎塊撿起，放回車上。又從口袋里掏出紗線手套把那一攤碎塊掃攏，這才看到右手虎口處新鮮的血跡，車架的尖角在他手上豁開了一道一寸多長的口子。

他默默地掃著碎塊，脫下身上做工裝穿的當(dāng)年的軍訓(xùn)服，想把碎塊兜起來扔到街邊的垃圾箱。軍訓(xùn)服墊在地上的一瞬，他的眼淚不爭氣地掉了，落在地磚碎塊的白和馬路的灰里，各種車從他和一攤碎塊旁自顧自來來去去。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拿軍訓(xùn)服把碎塊兜起來捧著，向垃圾箱走去。

指導(dǎo)老師：雷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