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珺萌
我有幸見過一次馬拉多納。
2008年奧運會男籃小組賽,阿根廷對陣俄羅斯半場休息時間。當時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場中熱身的阿根廷球員身上,突然聽聞觀眾席里一陣騷動,緊接著是小范圍的歡呼。然后我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都開始看向同一個方向。消息在五棵松球館內(nèi)稀疏的觀眾中迅速輻射,盡管我并沒有同伴,但還是從前一排觀眾的討論中聽到:馬拉多納來了。
我看向那個方向。馬拉多納正站在觀眾席的第一排,站著和幾位認識的朋友寒暄。他前面是觀眾席圍欄,圍欄前方是幾排媒體席和裁判席。你會看到,原本忙碌著的工作人員們都放下手中的事,拿著自己的長槍短炮,分左右兩邊對準馬拉多納。周圍的觀眾,也紛紛舉起手中的相機或者手機,或者只是單純地行注目禮。馬拉多納成為圓心,整個球場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一點。
幾分鐘后,現(xiàn)場的攝像機對準了馬拉多納,他頂著一頭標志性的卷發(fā),身著藍色上衣,滿臉笑容地看著球場,眼角帶著幾條魚尾紋。
全場歡呼。
在一個完全不屬于他的球場里,他依然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一如他在足球場上奔襲。
我那時將他理解為明星。
后來我去看了他的故事。
1984年,意甲那不勒斯隊以彼時打破世界足壇記錄的轉(zhuǎn)會費簽下馬拉多納。隨后的三年里,馬拉多納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將那不勒斯從意甲第11名,帶到意甲冠軍。1987年意甲奪冠后,那不勒斯又獲得了意大利杯冠軍、歐盟杯冠軍以及又一座意甲冠軍。
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半決賽,馬拉多納帶領(lǐng)阿根廷對陣東道主,比賽的舉辦地正是那不勒斯的圣保羅球場。據(jù)說,那場比賽看起來不像是意大利的主場,而更像是馬拉多納的主場。新華社在比賽前夕的街頭采訪,幾乎所有那不勒斯的孩子都覺得馬拉多納會取得勝利。
在那個阿根廷以外的充滿足球荷爾蒙的國度,全場觀眾的歡呼毫不吝惜地送給一個外國人。
那時我意識到,他的影響力不光超越了項目領(lǐng)域,甚至跨越了國度。
再后來,我看到了他踢球的視頻。
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除了與英格蘭的經(jīng)典一役,許多人提到另一戰(zhàn)。A組小組賽,阿根廷對陣韓國。
面對馬拉多納,韓國人想盡一切辦法圍追堵截,很多時候目標甚至離開了皮球。身著紅衣的韓國球員在一次飛鏟之后倒下,順勢一個后滾翻之后爬起。而遭到飛鏟的馬拉多納,頭朝下、趔趄,如果不是雙手刨了幾下地面,他就要摔倒。
但他依然沒有停下來。只見他順勢跪地,雙手支撐穩(wěn)住重心,然后雙腳馬上發(fā)力。眨眼之內(nèi),他重新站起,再次奔向飛出去的皮球。
我才開始了解,馬拉多納不只是明星,而是影響了整個星球的傳奇。
那些顯赫的成績和偉大的瞬間與非議并行,馬拉多納與自己締造的這些包裹在一起,成為了這個傳奇。
但傳奇的血肉從不在那些獎杯里。
張佳瑋寫道:“馬拉多納倒了無數(shù)次;但每一次都是,只要還有可能站起來,他就會拼命地站起來向前?!?/p>
站起來,控球,走向勝利。不斷反復,只為求勝。不惜代價,甚至不擇手段。
那是馬拉多納最原始的本能,也是競技體育最原始的欲望,也是這個人之所以成為傳奇的原因。
比起那些他站上領(lǐng)獎臺的瞬間,比起那些他高舉起獎杯的時刻,比起金球獎和世紀最佳球員的稱號,他摔倒又奮力起身奔向皮球的時刻,才是他通過競技,向外傳遞的精神力量。
也是因為這些,他去世的時候人們紀念他。
足球如此,電競亦然。
我還記得S10冒泡賽T1輸給Gen.G的那場比賽。最后時刻,超級兵不斷攻上高地,F(xiàn)aker操作著發(fā)條魔靈不斷清理著兵線,被打殘后回泉補給片刻,然后再回去清,無視已定的敗局。每一個操作都在向著勝利進發(fā),不在乎處境,亦無所謂結(jié)局。一如在他的成名之戰(zhàn)上他操作殘血的劫回頭反殺,一如馬拉多納不斷摔倒而又爬起。
填充傳奇的血肉不是靠解說的嘶吼,不是靠名人堂的評選,不是在選手退役后在他ID前冠以哪些頭銜,而是在通往冠軍的道路中,無數(shù)次跌倒與再次站起,無數(shù)次為了受傷而起身反打,無數(shù)次為了獲得勝利做出的哪怕一點點努力。
是這些經(jīng)歷本身鑄造了傳奇。
迭戈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