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供一石，如晤千秋

文/俞瑩 by Yu Ying

供石之詞，應(yīng)該是比較晚出的，至少在明清之前查無出處。明代詩人邵寶《松風(fēng)閣次莫東川韻》中提到：“采苓每帶云雙屐，供石時添水一瓢?！边@里雖然有供石之說，但應(yīng)該還不是一個固定詞語，而是一種動賓結(jié)構(gòu)。至于添水一瓢，大概是指當(dāng)時還流行以水盆置石，或者是指需清水以養(yǎng)的文石。

供石之說，應(yīng)該與詩人蘇東坡有關(guān)。蘇東坡謫居黃州期間，喜好當(dāng)?shù)亻L江邊的黃州石（南宋杜綰《云林石譜》有載），作有前、后《怪石供》。其所謂怪石，就是指黃州石，類似雨花石的一種圖紋卵石，“其文如人指上螺，精明可愛，雖巧者以意繪畫有不能及者”。

蘇東坡親手搜采了一些，并用餅食與村童換了一些，以古銅盆盛清水以養(yǎng)，并寄贈廬山好友佛印和尚以及參寥子作供。他有感而發(fā)，寫下了前、后《怪石供》，并強(qiáng)調(diào)指出，以石頭作供于禪僧，是由他開了頭。

后世將清供之石稱之為供石，實(shí)起始于此。也有稱貢石者，則應(yīng)該源自《尚書·禹貢》?！队碡暋分杏星嘀葚暋般U松怪石”等記載。兩者意思完全不同。

供石之置，也就是將賞石作為廳堂案幾——而非園林置石——供賞之物，也當(dāng)始于宋代。南宋趙希鵠所著的文房清玩收藏寶典《洞天清錄》，有怪石辨、硯屏辨、筆格辨三門，首次將靈璧石、英石、道石、太湖石等怪石與書畫古董相提并論，賞石躋身于文房賞玩之列：“怪石小而起峰，多有巖岫聳秀嵚嵌之狀，可登幾案觀玩，亦奇物也”。并明確了案幾供石的主要取向，以橫峰山巒形為上選。

在“筆格辨”中還專門提到了“石筆格”：“靈璧、英石，自然成山形者可用。于石下作小漆朱座，高寸許，奇雅可愛”。這是承繼了五代十國南唐李后主硯山之制后的發(fā)揚(yáng)光大，由此深刻影響了后世賞石藏玩的取向，以硯山造型為主體的景觀石大行其道。

題名：【聚緣】 石種：靈璧石

題名：【雅韻清供】 石種：靈璧紋石

趙希鵠在《洞天清錄》序中曾提到：“嘗見前輩諸老先生多蓄法書、名畫、古琴、舊硯，良以是也。明窗凈幾，羅列布置，篆香居中，佳客玉立相映，時取古人妙跡，以觀鳥篆蝸書，奇峰遠(yuǎn)水，摩挲鐘鼎，親見商周。端硯涌巖泉，焦桐鳴玉佩，不知身居人世。所謂受用清福，孰有逾此者乎?”也就是說，當(dāng)時“明窗凈幾，羅列布置”的文玩清供，是文人們最向往的“清?！?。

從古代賞石主要流行的兩種樣式來看，一則是橫峰列岫式的研山造型，這在趙希鵠筆下已經(jīng)充分揭示了。到了明代，文人們還偏愛天然穩(wěn)底的石頭，以為上選。

如文震亨《長物志·品石》稱：“石以靈璧為上，英石次之，二種品甚貴，購之頗艱，大者尤不易得，高逾數(shù)尺者便屬奇品。小者可置幾案間，色如漆、聲如玉者最佳。橫石以蠟地而峰巒峭拔者為上。”所謂蠟地，就是平底之意。

二則便是所謂云頭雨腳式的山子造型。宋代案幾石還是以水盆而供的盆石為主要形式，這與當(dāng)時木座尚未流行密切相關(guān)。而云頭雨腳式的山子造型，最需要木座予以固定或者起到一種平衡。至于木座的流行，還是在明代萬歷年間才開始的。

明末清初，賞石已經(jīng)成為文人士子居所必不可少的裝飾品。時人杭州陳淏子（自號西湖花隱翁）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 年）刊有《花鏡》6 卷，是我國較早的一部園藝專著，其中“花園款設(shè)”提到了“堂室坐幾”：“堂前設(shè)長大天然幾一，或花梨，或楠木，上懸古畫一。幾上置英石一座，東坡椅六，或水磨，或黑漆。室中設(shè)天然幾一，宜左邊東向，不可切近窗檻，以避風(fēng)日。幾上置舊端硯一，筆筒一，或紫檀，或花梨，或速香；筆規(guī)一，古窯水中丞一，或古銅硯山一，或英石，或水晶，或香樹根……”可見，當(dāng)時案幾供石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標(biāo)配”。

供石作為清供之選，大概就是明代晚期以后的事，這與木座的流行密切相關(guān)。如明代松江書畫家、藏書家孫克弘，在萬歷二十一年（1593 年）所作的《蕓窗清玩圖卷》（現(xiàn)藏首都博物館）中，描摹了一方硯山造型的賞石置于木座上面，就是一幅博古清供圖。

大體來說，至于后世流行的博古清供圖中，賞石形象更多是云頭雨腳的山子狀，也就是瘦漏透皺的經(jīng)典造型，成為了一種標(biāo)志性的“符號”，這全應(yīng)歸功于木座的作用。

所謂清供，又稱清玩，包括金石、書畫、古玩、盆景、花果等可供賞玩的物品。國人一般將有關(guān)期盼含蓄地表現(xiàn)在某一種具體的事物中，尤其是人們向往的福、祿、壽、喜、財(cái)?shù)鹊鹊钠砬?，通過象征、諧音、表號等方法，寄寓于物件之中。這在明清兩代尤為盛行，所謂圖必有意，紋必吉祥。

清供所反映的，其實(shí)就是一種吉祥祈福文化。所以“清供圖”中的許多器物、玩好都有特定的象征（吉祥）意味，是一種形象化的符號。比如，蝠和佛手表示“福”，鹿或香爐表示“祿”……其中，亦古亦今的供石，可謂鶴立雞群，因?yàn)槠涔爬闲?，所以便成為長壽的象征（俗稱“壽石”）。

題名：【黛云】 石種：靈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