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芙弘
天命十一年(1626),努爾哈赤病逝,同年九月,皇太極被推舉上汗位,宣布次年為天聰元年,開始了他的政治統(tǒng)治。此時,后金的社會形勢并不樂觀,民族矛盾尖銳。努爾哈赤其人“第疑過殺,不知收拾人心,而天即以遼土限之耳”[1]16。與明交戰(zhàn)時,后金軍隊曾大肆公然奸淫擄掠,抽調(diào)漢人男丁充軍,使得漢家十室九空,并擄掠漢人為奴,稱之為“豢養(yǎng)”,致使大量漢人發(fā)動起義,置棍棒打殺后金官兵。對此,汗曰:“我等?;筐B(yǎng)漢人,而漢人卻置辦棍棒不止?!盵2]因此,又殺了大量漢族士紳,使得后金社會生產(chǎn)力逐漸下降。面對如此嚴峻的形勢,皇太極登基后,開始推行一系列包含政治、經(jīng)濟、文化、軍事等各個方面的社會改革,以消除民族矛盾,提高社會生產(chǎn)力,穩(wěn)定政局,從而進一步實現(xiàn)后金的軍事擴張。
皇太極提出“治國之要,莫先安民”。這里的“民”主要指在后金統(tǒng)治下的漢人。其身份的恢復主要有三個層面。其一,身有所居的實現(xiàn)?;侍珮O首先放寬對潛逃漢官、漢民的束縛。他提出:“我國中漢官、漢民,從前有私欲潛逃,及令奸細往來者,事屬已往,雖舉首,概置不論。”[3]32這樣一來,四處逃亡的漢人即可安定下來,后金社會的穩(wěn)定性也得以提高。其二,正常生產(chǎn)生活的恢復?;侍珮O下令,若“因事前往各屯,自備行糧,不許擅取莊民牛羊雞豬”[3]32,同樣,各貝勒大臣屬下人等,亦不許到漢官家中肆意搶奪。且諸貝勒大臣不許再大興土木,以“節(jié)省民力,專心務農(nóng),以重本務”[3]32。對于被分給滿官為奴的漢人,實行“分屯別居,編為民戶”,分給其土地、房屋等基本的生活資料,并“擇漢官之清正者轄之”。以上種種要求,有效保護了漢民、漢官的私有財產(chǎn),使其日常的生產(chǎn)生活得以順利運轉(zhuǎn),同樣給社會經(jīng)濟的恢復提供了條件。其三,個人利益的保護?;侍珮O要求“從今以后,滿漢均屬一體,無論審擬罪犯,或者差徭等公務,一律對待”[3]32。此要求的提出使得漢人的個人利益得到了保障,漢人在后金政權的統(tǒng)治之下,能夠正常經(jīng)營生產(chǎn)生活,民族矛盾得以緩和,為社會經(jīng)濟的提高、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提供了可能,也為后金的軍事活動提供了必要的基礎。
為鞏固統(tǒng)治,吸引漢族的有識之士,皇太極也為降金的明朝官員提供了非常豐厚的待遇,提出了“恩養(yǎng)”政策,主要表現(xiàn)為不惜重金宴請歸降的明朝將領。就大凌河之戰(zhàn)來看,僅天聰五年(1631)十一月,為歸降及跟隨皇太極作戰(zhàn)的漢族將領所設的宴席就不下五次。二十一日,“西烏里額駙家宰一牛二羊三豕,擺十六桌,具宴宴大凌河城歸降各官、副將、參將、游擊”;二十四日,“臺吉杜度家宰羊四只,設三十桌”;二十五日,“西烏里額駙家宰一牛三羊四豕,設三十二桌”[4]。次月,初七、初十、十一、十二、十五、二十五日,又分別設宴,宴請來降的漢族官員。除設宴外,皇太極還大肆賞賜來降漢官。天聰五年(1631)閏十一月十一日,“以新來禮,賜大凌河城歸順各官”[4]。賞賜副將祖可法、祖澤潤、劉天祿等十二人如貂裘、貂帽、貂皮端罩、鼠皮裘、羊皮裘等大量的珍貴的皮革制品,甚至還賞賜了許多床、褥、褲子、襪子、皂靴等生活用品。另外,來降漢官中曾有家室者,可以助其團聚;無家室者,也可以為其娶妻,如“十七日,為三副將娶妻聘禮”[4],賜大量彭緞、綢、布、銀子、女裙等物品,并宰羊、備酒,大設宴席。這樣一來,歸降的明朝將領在后金得到了足夠的重視,不但心理上得到滿足,同時,置辦房屋、土地、各種生活用品,并娶妻安家,這些漢將徹底在后金土地上落地扎根,消除了叛金歸明的心思,穩(wěn)定提高了后金軍隊的軍事實力,加速了滿漢兩族的民族融合。同時,隨著后金漢族人數(shù)的激增,他們將先進的生產(chǎn)技術帶到了后金社會,加之皇太極優(yōu)待漢人的政策,使得漢族官民的生產(chǎn)積極性被調(diào)動起來,后金的社會經(jīng)濟得到了迅速發(fā)展。
大凌河一戰(zhàn)“昔我兵之棄灤州”,而“今我兵圍大凌河,經(jīng)四越月,人皆相食,猶以死守,雖援兵盡敗,凌河已降,而錦州、松山、杏山猶不忍委棄而去者”[3]146,這就是因為漢人讀書明理義,而深知要為朝廷盡忠的緣故。于是,為使?jié)M族人學習學問,提高滿族社會的文化水平,皇太極作出了諸多努力。
天聰三年(1629)四月,皇太極下令在盛京設置文館,命巴克什達海等人翻譯漢文書籍,主要翻譯內(nèi)容為歷代王朝的各項典章制度,以史為鑒,吸取歷代君王的經(jīng)驗教訓,同時記錄本朝的故事,以昭信史。天聰六年(1632)六月,達海病逝,皇太極即組織人員繼續(xù)翻譯達海留下的書籍,并增譯《四書》《遼史》《宋史》《金史》《元史》等書。
天聰三年(1629),皇太極開始組織考試。命“諸貝勒府以下,及滿、漢、蒙古家,所有生員,俱令考試”[3]73。對于皇太極命諸貝勒、大臣子弟讀書的命令,有貝勒、大臣因溺愛子弟而不令就學者,皇太極也采取了強制措施。看到皇太極嚴肅的態(tài)度,滿族貴族也開始穩(wěn)定地對子弟進行文化教育?;侍珮O改革讀書的政策使得后金社會中滿、蒙、漢三族人民的價值觀得以部分契合,為清朝能建立大一統(tǒng)王朝奠定了基礎。文化知識的學習也提高了各個階級的文化水平,大大促進了經(jīng)濟發(fā)展。
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婚俗與中原漢人的婚俗大不相同,不論契丹、蒙古還是女真,他們?nèi)⒂H都可以不看輩分、不看血緣關系,甚至喪夫后再嫁,這在漢人的觀念中是荒唐不堪的,更是無法接受的。為更改此氏族社會殘留下來的陋習,皇太極曾多次下達命令,嚴肅禁止此陋習,如“自今以后,凡人不許娶庶母及族中伯母、嬸母、嫂子、媳婦”[5]8與“凡女子若喪夫,欲守其家資、子女者,由本人宜恩養(yǎng);若欲改嫁者,本家無人看管,任族中兄弟聘與異姓之人。若不遵法,族中相娶者,與奸淫之事一例問罪”[5]8。此令雖多次下達,但本族人只是有所收斂,此陋習并沒有根除。直到清軍入關后,受漢族封建思想影響,大規(guī)模與漢文化融合,此婚俗陋習才逐漸消失。
當時,諸貝勒等貴族階級內(nèi)部存在許多鋪張浪費的現(xiàn)象,如“吃煙”等。對此,皇太極下令:“自今以后,諸貝勒吃之,諸臣、民等,俱令禁止,如若種煙,連田沒收,仍照例罰,為他人詰告,將其所罰物分三分,二分給法司,一分給詰告之人。”[4]但此禁令仍有寬限,若有貝勒著實想要吃之,可向朝鮮人適量購買。這樣在合理滿足諸貝勒生理依賴的前提下,既減少了不必要的生活開支,將其生活引向正軌,又空出大量土地用以農(nóng)作物的耕種,對經(jīng)濟的發(fā)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
除“吃煙”外,諸貝勒大臣殯葬費用的開銷也十分巨大。各親王、郡王、公主等卒后,往往要宰殺數(shù)只牛羊以祭,并消耗大量紙、酒等物品。對此,皇太極稱:“凡吃穿不過陽間所用之物,死后至陰間所用的,亦陰間之物?!盵5]5即使燒煅,逝者也無法得到,這些“不過無益之費耳”[5]6?;侍珮O對各貴族及朝中各等級官員的殯葬費用細加要求,從上到下,依次遞減。殯葬費用的縮減,有效減少了不必要的資源浪費,使當前急于發(fā)展的后金社會得到更多資金支持。
總體上看,皇太極的改革是一種從根本觀念上的改革?;侍珮O即位后,一改努爾哈赤對漢人強硬殘暴的諸多政策,意圖從根本觀念上改變漢人對滿族人的看法。漢、蒙人口數(shù)量的增加,也促進了手工業(yè)的發(fā)展,帶動整體經(jīng)濟水平得以提升。反觀明朝,“彼文武大小官員,俱是錢買的,文的無謀,武的無勇,管軍馬者克軍錢,造器械者減官錢”[1]104-105。如此,兩政權之間的差距明顯,一個蒸蒸日上,一個江河日下。
皇太極在文化領域的一系列改革,也為后金政權的發(fā)展提供了基礎。其改革既保留了滿族傳統(tǒng)的語言文字及特有的風俗習慣,又革除了本民族的陋習,并積極吸取漢族優(yōu)秀文化,甚至采取強制手段普及漢文化,大大提高了滿族的文化素質(zhì),促進了民族共同心理的形成,為后金政權的軍事擴張,直至清軍入關后,滿、蒙、漢等多民族的融合都打下了扎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