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碑審美之旅

◆孟云飛（北京）

魏碑，是中國南北朝北魏（420-588）時期，碑碣、墓志、造像題記和摩崖石刻的總稱，又稱北碑或北魏碑。這是一個王朝更迭頻繁的時代，更是書法人才蘊藉豐厚的時代。在北魏禮佛誦經(jīng)之聲中，漫山遍野，鑿窟造像，延文學(xué)士撰文作記，以窮鄉(xiāng)兒女造像之態(tài)，展現(xiàn)書法古道西風(fēng)的滄桑氣象。那種刲犀兕、搏龍蛇、端莊雜流麗、剛健含婀娜的書法形式，都不著雕飾地展現(xiàn)在崇山峻嶺之間，令人目不暇接、流連忘返。

“北碑莫盛于魏，莫備于魏。蓋乘晉宋之末運，兼齊、梁之流風(fēng)，享國既永，藝業(yè)自興，孝文黼黻，篤好文術(shù)，潤色鴻業(yè)。故太和之后，碑版尤盛，佳書妙制，率在其時?！雹傥罕w系博大精深，渾樸自然，承載秦漢古韻，孕育隋唐楷書的淵藪，具有“上可窺漢秦舊范，下能察隋唐習(xí)風(fēng)的作用”，記錄楷隸體變的歷史意義，被譽為中國書法篇章中瑰麗多姿的藝術(shù)寶藏。

始平公造像

一、造像——佛陀幻影中的審美折射

公元265年，西晉政權(quán)建立，結(jié)束了長達80年的三國紛爭，形成天下一統(tǒng)的大格局。但好景不長，西晉政權(quán)奢侈成風(fēng)，統(tǒng)治黑暗，直接導(dǎo)致八王之亂。隨著北方少數(shù)民族南遷，又有五胡亂華的戰(zhàn)事不斷。終于在匈奴的強勁攻勢下，于公元313年，洛陽傾覆，公元316年，長安陷落，西晉政權(quán)宣告結(jié)束。中原地區(qū)被匈奴所統(tǒng)治，戰(zhàn)亂不斷。公元493年，一直靜觀的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帶領(lǐng)20萬大軍南下，把都城從平城（今山西大同）遷到洛陽，并崇禮佛教，推崇漢文化，皇室貴族統(tǒng)一改為漢姓，穿漢服，與漢人通婚，任用漢族官吏，開啟了民族大融合的歷史篇章。

此時，孝文帝開始在洛陽龍門，為祖母馮太后營建功德窟古陽洞。緊接著，支持孝文帝改革和遷都的一批王公貴族、高級官吏和僧侶也于該洞發(fā)愿造像。所以，古陽洞四壁及窟頂?shù)窨谈魇椒瘕?，多達1000余個，碑刻題記800多品，是中國石窟中保存造像題記最多的一個洞窟，最著名的龍門二十品有十九品存于古陽洞中。

這一時期，北朝書法并沒有追隨王羲之書法的流行趨勢，而是繼承漢隸古法，逐步向楷書演變。其結(jié)字樸茂厚重，又有峻宕妍美之態(tài)。阮元在《南帖北碑論》中說：“北朝望族質(zhì)樸，不尚風(fēng)流，拘守舊法，罕有通變，惟時造時離亂，體格猥拙，然其筆法勁正遒秀，往往畫石出鋒，猶如漢隸?！雹谶@一點在龍門造像刻石中表現(xiàn)尤為明顯。

《始平公造像記》全稱“比丘慧成為亡父洛州刺史始平公造像題記”，此題記文字與欄格線采用陽刻凸起，更顯雕鑿者深厚的功力。書法鋒銳果敢，整峻大方，具龍震虎威之勢，富有陽剛之美。筆畫寬博平厚，雄重遒密中透著端莊流逸之美。此書體透著一種英風(fēng)烈氣、剛正雄渾的大氣象。此是始平公女兒為答謝皇恩、為國造像的題記，并祈愿亡父“神飛三界，智周十地……父母眷屬，鳳翥道場，鸞騰兜率，若悟洛人間，三槐獨秀、九棘云敷，五有群生，咸同斯愿?！鄙癫杉P的祈文讓人感受到佛前許愿、眾生同福的平等之心。

《孫秋生造像記》全稱“孫秋生劉起祖二百人等造像記”，碑文是地方官員擁護新政、祝福北魏王朝“國祚永隆，三寶彌顯……蘭條鼓馥于昌年，緊暉誕照于圣歲”的美好祈愿。此碑被康有為稱為“沈著勁重”一體。體式雖與始平公相似，但凌厲有加，沉著痛快中透著樸厚古拙之感。其書法氣象方整遒勁，峭拔勁挺，力量外拓，犀利剛勁，盡顯筆勢之宕逸，實乃為治靡弱書風(fēng)之良藥。

《楊大眼造像記》全稱“楊大眼為孝文皇帝造像記”，是北魏名將楊大眼在凱旋途中，路經(jīng)石窟，覽先皇之明踨蹤睹盛圣之麗跡，矚目徹霄、泫然流感，遂為孝文皇帝造像一尊并題記。其書法被康有為列為峻健、豐偉之宗。楊大眼其人，眼大如車輪，少有膽氣，跳走如飛，奉命南伐，連拔五城，追奔至漢水。其威猛如此，乃感此書有揚武之態(tài)，用筆方峻，提按頓挫明顯，筆勢雄奇，結(jié)體莊重穩(wěn)健，若少年偏將，氣雄力健也。

此外，還有《牛橛造像記》的凌厲果斷、爽朗峻拔之風(fēng)，《魏靈藏造像記》的虎奔龍吟、雄踞盤關(guān)之威儀、懷隱瑰玉之神采，《司馬解伯達造像記》的方圓兼用、寓圓柔之筆以破板滯的圓曲之美，《慈香造像記》的峻柔涵容、曲潤方剛之態(tài)。正如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曰：“龍門造像自為一體，意象相近，皆雄峻偉茂，極意發(fā)宕，方筆之極軌也。”③

石門銘

《水經(jīng)注》記載：“昔大禹疏龍門以通水，兩山相對，望之若闕，伊水歷其間，故謂之伊闕?！雹芸梢哉f，從古陽洞起，在大禹開鑿的兩山對峙的石壁上，修佛造像之風(fēng)盛行，從皇族到民間百姓，都希望在這塊石壁上為心中的佛陀菩薩造像，為逝去的亡靈祈福。

在那個兵荒馬亂、疾疫流行的年代，人們無法排遣內(nèi)心的恐懼，只有寄托在來世，許愿佛祖保佑往生極樂世界。正是在這樣的理念下，龍門石窟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母徛曋饾u掩蓋了金戈鐵馬的廝殺聲，誦經(jīng)禮佛的梵唄之音逐漸取代了民怨沸騰。這里很快成為人們心靈的一方凈土，不管你是惡人還是善人，都能在黑魆魆的石洞中，面對自己塑造的佛陀懺悔、發(fā)愿、祈福。到了盛唐時期，更是迎來了一個全民造像的高峰，此余緒一直延伸到明清時期，形成了超大規(guī)模的佛陀雕像群，現(xiàn)存洞窟像龕2345個，造像11萬余尊，碑刻題記2860余品?？梢哉f，龍門題記作為一種書法形式的存在，更像是在佛陀幻影中的審美趨同。這種理念幾乎摒棄了任何筆墨技巧的表達，旨在與佛陀對話表露而出的——橫平豎直的真、無意為書的拙、止于至善的美。

二、墓志——人書相映的至高禮贊

《文心雕龍?銘箴》篇說：“銘者，名也。觀器必也正名，審用貴乎甚德?！雹菽怪俱懽鳛橛涗浭耪呱降牡磕钚晕捏w，成為考古文化中重要的參照物。在魏碑中，墓志銘作為一個重要門類，不但讓我們了解到墓主的生平、職位、品德、功業(yè)等信息，并且其工穩(wěn)雋秀的書法之美，更讓我們所神往。《元君墓志銘》《刁遵墓志銘》《元貞墓志銘》《元祥墓志銘》《張黑女墓志銘》《何伯超墓志銘》《崔敬邕墓志銘》《司馬景和墓志銘》等，都在用書法刻石講述墓主的人生故事。

《元君墓志銘》全稱“魏故寧遠將軍敦煌鎮(zhèn)將元君墓志銘”，刻于北魏正光四年(523)，其書風(fēng)秀逸瀟灑、圓潤典雅。入筆帶有刀刻斧鑿的勁厲，收筆富含胸有成竹的穩(wěn)重，主筆飄逸而富含神韻，結(jié)體緊勁而不失放逸，在楷隸之間，形成獨特的碑體書法風(fēng)范。

《張黑女墓志銘》原名“南陽太守張玄墓志銘”，其書法精美遒古，峻宕樸茂，結(jié)構(gòu)扁方疏朗，多參隸意，古拙之氣盈然而出。其運筆以方筆為主，兼以圓曲之勢，筆畫或方或圓，渾然自如。長捺一波三折，隸書意味，行書儀態(tài)，妙義中涵?？芍^承北魏神韻，又開唐楷法則，既有北碑俊邁之氣，又含南帖溫文爾雅。何紹基跋此碑說：“余既性嗜北碑，故摹仿甚勤，而購藏亦富?；?、分入楷，遂爾無種不妙，無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有可比肩《黑女》者?！雹蘅涤袨閷Υ吮彩滞瞥纾Q其為質(zhì)峻偏宕之宗。

《刁遵墓志銘》也稱“刁惠公墓志銘”，其書風(fēng)渾穆舒揚，圓腴厚勁，具有端莊古雅之美，為虛和圓靜之宗。與北魏時期眾多碑刻不同的是，它不以勁利險峭見長，而是以凝練秀美取勝?？涤袨樵u曰：“《刁遵志》如西湖之水，以秀美名寰中?！雹?/p>

靈廟碑

可以說，魏碑墓志銘的書法，更趨向文人士大夫的審美趨向，特別是北魏皇族改為元姓士族的墓志銘，更透著一種峻逸雅正、中和雋秀之風(fēng)貌，再加上文人雅士寫氣圖貌的賦體文風(fēng)，更能讓我們在書法與文采的交融中感受逝者的風(fēng)范與氣度。

三、碑碣——歷史云煙中的風(fēng)尚高標

碑碣，東漢許慎《說文解字》里釋為“豎石也”，是豎在墓穴邊、為葬禮引棺入墓、施與轆轤之用。起初碑是沒有文字的，后來刻了文字，才是書法藝術(shù)中所稱的“碑”。東漢時期，盛行刻碑，故隸書碑刻遺存豐富。曹魏之后，禁止私自立碑，晉人也從其制，故碑刻甚少。北魏入主中原，遂在魏主篤好文術(shù)、禮佛造像影響下，開啟樹碑立傳的風(fēng)潮。著名的碑刻有《中岳嵩高靈廟碑》《張猛龍碑》《高慶碑》《高貞碑》《暉福寺碑》等，若星河燦爛，蔚為壯觀。

《中岳嵩高靈廟碑》可謂是一鴻篇巨制。碑陽碑陰皆為精品，記述道教天人理念及重修嵩岳廟、弘揚道法、濟世安國之要。其碑陽書風(fēng)蒼古，渾穆激宕，筆畫在短縮之中，蘊力中涵，根據(jù)字形往往有欹側(cè)變幻之態(tài)?？傮w氣勢高古雄秀、自然渾真，體現(xiàn)出大巧若拙的道家風(fēng)范?！鹅`廟碑陰》是七列題名，字跡雖多已漫漶，但字體在古厚之中蘊含曠逸舒展之姿，若太乙飛仙，真氣內(nèi)蘊。所以康有為對此碑贊賞有加，稱碑陽為高品上，如入收藏家，舉目盡奇古之器。碑陰為神品，如渾金璞玉，寶采難名。

《張猛龍碑》全稱“魏魯郡太守張府君清頌之碑”。此碑在歷代名家品評中享譽最高，主要得益于其險絕峻逸、渾穆雍容的氣度，奇趣靈動、古樸典雅的陣容。其碑高280厘米，寬123厘米，主要贊頌魯郡太守張猛龍聰明仁智的人生，為民造福、和興辦學(xué)校等功績德行。其中有“積石千尋，長松萬刃。軒冕周漢，冠蓋魏晉?！币彩歉唢L(fēng)亮節(jié)、氣勢磅礴。再加上清峻的書風(fēng)、險絕的氣勢、統(tǒng)一性很強的體勢欹側(cè)，使我們在錯落變化中如暢游奇山秀水，峰回路轉(zhuǎn)中觀萬化神姿。并且，魏碑是開隋唐先河最直接者，初唐歐陽詢晚年用筆之法，皆出此碑。清?沈曾植說：“光緒中葉，學(xué)者始重《張猛龍碑》。然學(xué)如牛毛，成如麟角。北碑惟此骨韻俱高，斂分入篆。信本（歐陽詢）晚發(fā)瓣香，始皆在此。”⑧

可以說，北魏碑碣書法之特點，有渾穆高妙、古秀之姿，每碑各有風(fēng)貌，皆可稱奇。南朝雖有《爨寶子碑》《爨龍顏碑》，但在北魏碑碣中都能找到相類之品。故康有為在《備魏》之篇說：“凡魏碑，隨取一家，皆足成體，盡合諸家，則為美矣。雖南碑之綿麗、齊碑之逋峭、隋碑之洞達，皆涵蓋渟蓄，蘊于其中。故言魏碑，雖無南碑及齊、周、隋碑，亦無不可?！雹岵⒅赋觥夺陨届`廟碑》與《爨寶子碑》奇古相類。《爨龍顏碑》與《張猛龍碑》峻整相加，《瘞鶴銘》與《石門銘》奇逸相生。魏碑涵容之博大精深，實是中國書法深山寶藏、探幽幻麗之境也。

四、摩崖——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人文氣度

當(dāng)人們徜徉自然山水、觀海聽濤之際，總有發(fā)思古之幽情，抒豪情壯志之神思，或詩或賦或贊或頌或銘，狀山河之貌，吐滂沛于寸心。好詩好文、賦之山石，懸崖峭壁間又多了一道風(fēng)景。摩崖石刻，或擘窠大字，或吐納千言，篆隸楷行草伴隨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目淌暥ǜ裨谏剿g，這正是中國書法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神妙境界。魏碑中的摩崖石刻，以《石門銘》《云峰刻石》《泰山經(jīng)石峪金剛經(jīng)》為代表，魄力雄強，氣象渾穆，穿透1700多年的歷史云煙，依然表達著亙古不變的人文之思。

張黑女墓志（局部）

《石門銘》又稱“泰山羊祉開復(fù)石門銘”，贊頌梁、秦二州刺史羊祉奉詔修通巨礙險阻的褒斜道之事。公元504年，漢中歸屬北魏，北魏宣武帝于是命梁、秦二州刺史羊祉，再循原褒斜舊道開鑿?fù)ㄍ静⑼貙捠T?！妒T銘》即是為紀念此事，于石門勒銘，以彰顯其功德?！妒T頌》繼承漢《石門頌》之飄逸書風(fēng)，作楷為草，流暢跌宕。結(jié)體欹斜，飛揚瀟灑。縱斂隨心，頓不停留，挫不遲疑，一瀉而下，形成一種超凡脫俗的氣度與飄逸飛動的仙姿神態(tài)，讓人嘆為觀止。其文中正博雅，具風(fēng)骨清峻之音，特別是“龍門斯鑿，大禹所彰。茲巖迺穴，肇自漢皇。導(dǎo)此中國，以宣四方”更具有新時代文化意義，可見“中國”二字，在漢魏時即有此稱，更提高了中國人的文化自信心。

云峰山摩崖石刻位于山東省萊州市東南。其中有北魏刻石16處，其中最負盛名的是《鄭文公碑》《論經(jīng)書》《觀海島詩》等刻石。鄭道昭，北魏詩人、書法家，因其弟治罪被貶，轉(zhuǎn)任青州刺史。可以說鄭道昭的云峰山刻石，確有貶謫文人以抒其志的郁郁情懷，但更有看透世態(tài)、好玄求道之心。云峰山刻石最大的魅力在于集篆、隸、草之長于一體，用筆多圓筆篆法，結(jié)體趨于橫扁，左右開張，筆畫則轉(zhuǎn)多折少，筆斷意連，可謂“極正書之能事，啟唐楷之先聲”，被推為魏碑之冠冕?？涤袨樵凇稄V藝舟雙楫》中盛贊：“《云峰山石刻》，體高、氣逸，密致而通理，如仙人嘯樹，海客泛槎，令人想象無盡?！雹馕覀円矎钠涮N藉風(fēng)雅、寬博宕逸的書風(fēng)中，感受到“鄭公乘煙至，道士披霞歸”的審美意趣。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崩畎椎囊痪湔嫘脑挼莱隽巳宋木衽c自然風(fēng)景的微妙關(guān)系，而摩崖刻石作為人文賦之山河的完美形式，更是在書法的相映生輝中，讓我們體驗山河之略影、天地之大美。

結(jié)語、山河表里碑與帖

如果把中國書法發(fā)展史比喻成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那么隸楷之變就是這條大河最陡峭的轉(zhuǎn)折點，那裹挾著泥沙和金石的文字流變在此處激起翻天巨浪，這個巨浪就是王羲之、王獻之引領(lǐng)的魏晉風(fēng)流，其高峰在300年后的盛唐，余緒宋元明清直至今日。而在這個轉(zhuǎn)折點處，被泥沙掩埋的黃金珠玉卻成了后人苦苦尋覓的文化寶藏，這個寶藏就是散布在荒山野嶺、深幽洞窟之中的銘碑刻石。當(dāng)歷史的煙云逐漸散去，作為文以載道、書亦載道的銘碑刻石，也在某一個歷史節(jié)點上，成為人們管窺歷史的放大鏡和參照物。而它們自身的形體和氣韻，也與同時期南遷的江左二王書風(fēng)形成視覺上的強烈反差。當(dāng)帖學(xué)風(fēng)范走到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歷史窮途時，文人書家義無反顧地在隸楷之變的原始節(jié)點上，去尋求書法探索的路徑。可以這樣說，帖學(xué)流派與魏碑書法正是中國書法的表與里，承載著中國文脈的千年之夢，亙古洪流。

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贊譽魏碑有“十美”：“古今之中，唯南碑與魏為可宗。可宗為何？曰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強，二曰氣象渾穆，三曰筆法跳躍，四曰點畫峻厚，五曰意態(tài)奇逸，六曰精神飛動，七曰興趣酣足，八曰骨法洞達，九曰結(jié)構(gòu)天成，十曰血肉豐美。

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可以說，魏碑的美，正來自書家面對河流山川的那種純粹、那種曠達、那種開天辟地之力、那種神佛敬畏之心，以及那種若“江漢游女之風(fēng)詩，漢魏兒童之謠諺”的蘊蓄古雅。

魏碑書法仿佛在為中國人講述了一個書法與石頭的故事，是一位文人、一位書家借助雕刻家的斧鑿對山石的傾訴。它不像王羲之筆下妍美流便的頓首問候，更不能在絹素之上龍飛鳳舞。一切都在力量的撞擊中，用刀法詮釋書法，那種三角形的點、鍥形的撇捺、方形的橫直，鐵畫銀鉤斬釘截鐵的韻律，讓我們看到書法的另一種境界。如果說，東晉書法的江左風(fēng)流讓我們循《蘭亭》山陰問道，那么，魏碑的金石氣韻則更吸引我們尋古探幽，登高臨遠，在讀碑拓石中體驗書法與天地精神的和諧相生。

可以說，魏碑深厚的民間基礎(chǔ)，正符合新時代“全民書寫”“創(chuàng)作出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優(yōu)秀作品”這一文藝導(dǎo)向，其剛健雄渾、大氣磅礴的正氣中涵，更適合書寫國力強盛、繁榮燦爛的太平氣象。我們更相信，新時代的魏碑書法家，將會以更加飽滿的熱情，染翰濡墨，豪情迸發(fā)，寫出輝煌燦爛的人文篇章。

注釋：

①康有為《廣藝舟雙楫》《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室選編，2014年6月第1版 第806頁。

②阮元《南帖北碑論》《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 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室選編，2014年6月第1版第632頁。

③康有為《廣藝舟雙楫》《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室選編，2014年6月第1版 第836頁。

④北魏 酈道元撰 《水經(jīng)注》 岳麓出版社1995年1月第1版 第237頁。

⑤劉勰《文心雕龍》沈陽萬卷出版公司 2013年4月第1版 第74頁。

⑥載《張黑女墓志》江西美術(shù)出版社 2016年6月第1版 第1頁。

⑦康有為《廣藝舟雙楫》《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室選編，2014年6月第1版 第832頁。

⑧載鐘明善編《張猛龍碑》 西安交通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5月第1版 第5頁。

⑨康有為《廣藝舟雙楫》《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室選編，2014年6月第1版 第807頁。

⑩康有為《廣藝舟雙楫》載祝嘉疏證版 巴蜀出版社1989年11月第1版 第358頁。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載祝嘉疏證版 巴蜀出版社1989年11月 第1版 第29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