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祠里的“千年暗戰(zhàn)”

蔣光耘

這個紀念諸葛亮的祠宇，大門牌匾上為何寫著“漢昭烈廟”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杜甫的這首詩，給成都武侯祠免費做了上千年的“廣告”。

坐落在成都市南門的武侯祠，是紀念中國古代三國時期蜀漢丞相諸葛亮的祠宇。然而，大門牌匾上為何寫著“漢昭烈廟”呢？其實，這是成都百姓和官府“千年暗戰(zhàn)”后的一個奇妙結(jié)果。

三國歷史追憶的圣地

東漢末年，群雄逐鹿，魏蜀吳三足鼎立，形成了中國歷史上的三國時期，雖然只有百余年，卻是英雄輩出、革故鼎新的大時代。其間留下的大量歷史遺跡，構(gòu)成了中國文化的一大人文風(fēng)貌，而武侯祠正好承載了國人對三國歷史的最好追憶。

位于成都市南門的武侯祠，是中國唯一的君臣合祀祠廟，由劉備、諸葛亮合祀祠宇及惠陵組成。

劉備陵寢始建于公元223年，諸葛亮專祠建于唐以前，初與祭祀劉備的昭烈廟相鄰，明朝初年蜀王朱椿將武侯祠并入“漢昭烈廟”，形成了蜀漢君臣合廟。后毀于戰(zhàn)火?，F(xiàn)存祠廟的主體建筑是1672年清朝康熙年間原址重建的。

武侯祠坐北朝南，主體建筑分大門、二門、漢昭烈廟、過廳、武侯祠五重建筑，嚴格排列在從南到北的一條中軸線上。

大門匾額為“漢昭烈廟”。大門內(nèi)矗立著六通石碑，兩側(cè)各有一碑廊，東側(cè)的唐碑，是公元809年，由唐朝著名宰相裴度撰文、書法家柳公綽書寫、名匠魯建刻字的“蜀漢丞相諸葛武侯祠堂碑”。因文章、書法、刻技俱精被稱為“三絕碑”。

二門之后是劉備殿，正中有劉備貼金塑像。有意思的是，左側(cè)陪祀的不是劉備的兒子、蜀漢后主劉禪，而是孫子劉諶。據(jù)說，這是因為劉禪昏庸無能，不能守基業(yè)，他的像在宋、明兩代幾次被毀，后來就沒有再塑。

兩側(cè)偏殿，東有關(guān)羽父子和周倉塑像。西有張飛祖孫三代塑像。兩側(cè)東、西廊房分別塑有蜀漢文臣、武將坐像各十四尊。東側(cè)文臣廊坊以龐統(tǒng)為首，西側(cè)武將廊房以趙云領(lǐng)銜。

劉備殿后。才是諸葛亮的“武侯祠”。為了體現(xiàn)君臣關(guān)系，特地設(shè)置了一段下行的臺階。

諸葛亮殿高懸“名垂宇宙”匾額，為清朝康熙皇帝第十七子果親王所書。兩側(cè)為清人趙藩撰書頗負盛名的一副對聯(lián)：“能攻心則反側(cè)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zhàn)；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后來治蜀要深思?！闭钪泄┓钪T葛亮祖孫三代的塑像。像前的三面銅鼓相傳是諸葛亮帶兵南征時制作，人稱“諸葛鼓”。大殿頂梁由烏木制成。上書諸葛亮寫給兒子諸葛瞻《誡子書》中“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所以，諸葛亮殿也叫“靜遠堂”。

諸葛亮殿西側(cè)是劉備墓，史稱“惠陵”，由諸葛亮親選寶地。葬劉備于此。

“劉備墓中有沒有劉備？”這一直是史學(xué)界爭論的焦點。

主要的爭論歸納有三：第一種說法持肯定態(tài)度，來源于蜀漢觀閣令史陳壽的《三國志》上記載：“八月，葬惠陵”。第二種說法認為劉備墓在四川彭山的蓮花壩。第三種說法的代表是郭沫若，他認為，劉備死于炎熱的農(nóng)歷四月，從白帝城到成都需要三十多天的時間，且交通不便，山路又崎嶇難行，所以劉備應(yīng)該是就地下葬，葬于奉節(jié)，成都的惠陵只是劉備的“衣冠?！?。

迄今為止，劉備所葬何處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武侯祠的字畫、對聯(lián)甚多，現(xiàn)代書法家沈尹默書寫的《隆中對》最引人注目。還有岳飛手書的諸葛亮前后《出師表》刻石。不過，對刻石的真?zhèn)螝v來都存有爭議，有一種說法是明代士人白麟借岳飛之名所書。

百姓和皇權(quán)的“拉鋸戰(zhàn)”

歷代統(tǒng)治者想方設(shè)法突出代表皇權(quán)的“漢昭烈廟”，但成都的百姓偏偏就要稱它“武侯祠”，這樣的“拉鋸戰(zhàn)”持續(xù)了一千多年。

公元234年8月，諸葛亮死后，由于蜀漢人民對他的熱愛，蜀漢國治下的許多地方便紛紛上書，請求為諸葛亮修建祠廟，但當時朝廷認為：“若盡順民心，則瀆而無典；建之京師，又逼宗廟。”就是說。如果順應(yīng)百姓心愿給諸葛亮建廟，但這不合禮制，在成都建，怕沖了祖廟。于是，成都百姓只能“因時節(jié)私祭于道陌之上”。

29年后，景耀六年，中書郎向充、步兵校尉習(xí)隆等再次上表劉禪，請求為諸葛亮建祠立廟，劉禪迫不得已在沔陽為諸葛亮立廟。即便如此，后世數(shù)百年，蜀中百姓更是不畏皇權(quán)，開始四處為諸葛亮建祠修廟，甚至在劉備墓葬旁也建起了武侯祠。

明朝幸刀年，蜀王朱椿看到“武侯祠”與“昭烈廟”并立，且劉備墳塋“孤冢累然”，旁邊的武侯祠卻“丹碧巋然”、香火興盛，很不是滋味。他在為劉備整修陵廟時，開創(chuàng)性地提出了“君臣宜一體”，把諸葛亮請進了昭烈廟，置于殿東，關(guān)羽、張飛置于殿西。這樣，既可樹立皇威，也能滿足百姓的愿望，還能帶動昭烈廟的香火。本是“一舉三得”的好事，但朱椿打錯了算盤，最終百姓反而將昭烈廟改叫成了武侯祠。

到了清朝康熙年間，四川按察使宋可發(fā)主持重建武侯祠時，提出以諸葛亮附祀昭烈廟，與歷代“專祀主義”不合，乃于劉備殿后新建諸葛亮專殿，大體上奠定了今天成都武侯祠博物館的基本規(guī)模和布局。

不管歷代統(tǒng)治者用盡辦法來強調(diào)代表皇權(quán)的“漢昭烈廟”，但百姓卻始終稱其為“武侯祠”。民國時曾有人專門寫過一首詩來詠嘆這件千年奇事：“門額大書昭烈廟，世人都道武侯祠；由來名位輸功烈，丞相功高百代思?！?h3>成都至少有過7座武侯祠

歷史上，紀念諸葛亮的祠廟數(shù)不勝數(shù)，尤其在有三國諸葛亮遺跡的地方，基本都有。據(jù)專家考證，歷史上，僅成都就至少有過7座武侯祠。

成都有武侯祠的記載在諸葛亮死后70年。據(jù)宋人祝穆的《方輿勝覽》載：“李雄稱王，始為廟于少城，桓溫伐蜀，夷少城，猶存孔明廟?！币鉃樵诠?04年，李雄稱王，開始建孔明廟于少城，桓溫伐蜀后此廟荒廢。當時的少城范圍約在今長順街至東城根街、紅光路與桂花巷之間。由于沒有更詳細的資料，此廟的規(guī)模不得而知。

在唐宋時期，劉備和諸葛亮各有祠廟，并列于惠陵旁。宋代任淵在《重修先主廟記）洧明確記載，在劉備墓東側(cè)，有劉備廟、后主祠、武侯祠，三者約呈“品”字形相毗鄰。

這個時期的武侯祠，是成都的一大名勝，前來拜謁的文人雅士絡(luò)繹不絕，有的立石為記，有的吟詩抒懷。最著名的有杜甫的《蜀相》、岑參的《先生武侯祠廟》、李商隱的《武侯古柏》、陸游的《謁漢昭烈惠陵及諸葛公祠宇》等。

在唐宋元三代，這一祠宇屢經(jīng)修葺，明初被蜀王朱椿將諸葛亮像移入劉備廟內(nèi)后，此祠才被荒廢。明代末年，“君臣一體”的劉備廟毀于兵燹。清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因其舊址重建。才形成了今天的武侯祠。

諸葛亮在成都居住了21年，有故宅留世，后人因其宅曾建有祠。《太平寰宇記》載：“武侯宅在府西北二里，今為乘煙觀，有祠在觀內(nèi)?！彼稳宋毫宋痰摹耳Q山集·成都府朝真觀記》也載：“出少城西北為朝真觀。觀中左列圣母仙師乘煙葛女之祠。觀西偏為諸葛忠武侯祠與讀書臺。故老相傳，為武侯故宅?！庇匈Y料顯示，武侯故宅之祠建于唐天寶五年（公元746年）前，位于今天成都城區(qū)的西北方。

這個武侯祠往往被后人將它與現(xiàn)存的武侯祠混為一談。其實，武侯宅在府西北二里，而惠陵在府南八里，相距甚遠。

在草堂寺旁也曾有一座武侯祠。此祠屢見于明代文人的著述中。何宇度在《益部談資》中記載：“武侯祠在城西浣花溪上，與子美草堂相接，廟貌雖未頹壞，森森之柏不復(fù)存。”曹學(xué)儉在《蜀中名勝記》中說：“今武侯祠在百花潭，與草堂并列者，不知何代所增？”

據(jù)史料記載，與草堂并列的武侯祠為明代中葉所建。諸葛亮在南郊的專祠被朱椿移像廢祠后。百姓便把劉備的昭烈廟稱為武侯祠，后來甚至認為是劉備跑到諸葛亮的祠里來了。因此，明嘉靖二十一年，四川巡撫王蘗谷奏請蜀王后，就在草堂寺旁建起了一座新的武侯祠，后毀于明末的戰(zhàn)火。

據(jù)《方輿勝覽》記載，成都也有諸葛井，同《襄陽記》中“襄陽孔明的住宅有井，深五丈，廣五尺，葛井?！贝篌w相似。成都的諸葛井有二，一“在成都縣西五里，浣花溪旁”?！睹饕唤y(tǒng)志》：“相傳蜀漢諸葛亮欲通井絡(luò)王氣，故為此井。又一井在府城東門內(nèi)，有祠，明楊名有記，今存?！边@段話說明，諸葛井邊是建有祠廟的。

《華陽縣志》也載：“就諸葛井為祠。乃明萬歷建，楊名有井祠記，在今城東錦江街?！睋?jù)說直到20世紀50年代初期，井及祠均在。祠有房十余楹，內(nèi)有孔明塑像。

另外，《成都縣志》載：“九里堤，縣西北十里，其地洼下，水勢易趨，漢諸葛孔明筑堤九里以捍之……旁有諸葛廟?！边€說?！霸诰爬锏讨?。名諸葛廟，創(chuàng)建年月無考。國朝乾隆九年重建?！?/p>

九里堤是成都的一古老長堤，為唐朝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高駢所修，宋代成都知府劉熙古再建。人們?yōu)榧o念劉熙古，將原來的龍神廟改為劉公祠。明代天啟《成都府志》說九里堤是“諸葛亮筑”，稱“諸葛堤”。由此可知。該廟為劉公祠改成。清咸豐十一年，九里堤重建了諸葛廟，系木質(zhì)穿斗結(jié)構(gòu)建筑，規(guī)模不大，廟中供奉諸葛亮的塑像。新中國成立后，這里曾改為九里村小學(xué)。

城北也有丞相祠?！冻啥伎h志》記載：“縣北二里簸箕街，名丞相祠，漢末建，國朝有培修。”據(jù)考，此祠位于成都第六中學(xué)所在地，曾有斷碑可尋。2D01年，成都六中合并到了成都八中。

千年前的預(yù)言

在清康熙年間，武侯祠曾出現(xiàn)過一塊石碑，石碑上面的字經(jīng)過破解，讓世人驚嘆：難道諸葛亮能預(yù)言千年后武侯祠的命運？

這則故事來源于《萬玉山房雜記》。說：清康熙年間，武侯祠出現(xiàn)了坍塌，官府組織人員修繕時，挖到了一塊石碑，上面有“水月主，庚不大，蓋十八，龍復(fù)臥”十二個字，并且附注為“亮”。由此人們猜測這可能是諸葛亮留下的，但究竟是什么意思，當時并沒有人知道，成了一個謎題。

后來，終于有人破解了這十二個字，才知原來這是諸葛亮千年前的一個預(yù)言。前三個字，水就是“氵”，月上面加一個主就是“青”，所以“水月主”是清字；“庚不大”為康；“蓋十八”，意為寶蓋頭上加木為“宋”，連起來就成了“清康宋”三個字。

于是，人們將它解讀為：清朝康熙年間。一位姓宋的人會重新修繕武侯祠。

更為巧合的是，當時負責(zé)修繕的官員名叫宋可。于是人們驚嘆，諸葛亮早就知道自己的廟宇會在清朝康熙年間倒塌，會有一個姓宋的人來修繕。

這塊石碑的現(xiàn)世，將諸葛亮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又提升了一個“神”的高度，竟然可以預(yù)言千年后所發(fā)生的事。為此，后人專門修了一個亭子，把這塊石頭放在亭子里面，旁邊另立一碑，記錄下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