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初戀捐精，圓夢之后是噩夢

綠蘿

2015年，為了幫助初戀情人，時年33歲的李牧君通過捐精的方式讓她生下了一個女兒。5年后，初戀情人找上門來，不僅要求他擔負起父親的責任，還逼他捐獻骨髓救身患白血病的孩子。一邊是血濃于水的骨肉親情，一邊是風雨飄搖的婚姻和家庭，李牧君將何去何從？

私生子

2015年9月中旬，在廣州一家物業(yè)公司當會計的李牧君接到大學同學江宇德的電話，問他想不想?yún)⒓訃鴳c節(jié)期間在長沙舉行的畢業(yè)10周年重聚活動。本來李牧君準備陪妻子趙丹妮到西安旅游，可是江宇德的一句話讓他改變了主意：“你的初戀情人丁雨晴可是答應來哦！”

丁雨晴是李牧君的學姐，她比李牧君高一屆，兩人在學生會任職期間擦出了愛情的火花。在同學們眼中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李牧君的父母在長沙公職部門工作，而丁雨晴的父母則在教育部門工作，家境都很不錯。然而就在兩人憧憬著大學畢業(yè)就結婚時，丁雨晴的父母給她聯(lián)系了一所美國的大學繼續(xù)深造。而李牧君畢業(yè)后沒有聽從家里的安排報考公務員，而是逃離長沙那個傷心地去了廣州。

在廣州過了三年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李牧君在同事的介紹下認識了護士趙丹妮。兩人談了一年多波瀾不驚的戀愛后就順其自然地結婚了，次年還有了兒子。

10月1日，李牧君對趙丹妮撒下“母親膽囊結石要手術”的謊言后，趕最早一班高鐵奔赴長沙。再見丁雨晴，李牧君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在聊天中李牧君知道，到美國后，丁雨晴順利地修完全部課程拿到了學位，還在打工時認識了美籍華人李俊辰。為了能留在美國，丁雨晴和李俊辰結婚了，日子過得還不錯?？擅乐胁蛔愕氖?，兩人努力了幾年還是沒有孩子。

同學聚會結束后，李牧君和丁雨晴到湘江大橋邊散步，那是兩人戀愛時經(jīng)常去的地方。漫步在橘紅色的燈光下，身邊的湘江水靜靜地流淌著，丁雨晴身上還是熟悉的氣味，李牧君有點激動又有點恍惚，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就在李牧君心里感嘆造化弄人時，丁雨晴開口了：“我……有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想請你幫忙。”看到丁雨晴欲言又止的樣子，李牧君拍著胸脯說：“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會幫你的！”

“我……我想請你幫我生一個孩子！”丁雨晴的話剛落，李牧君打了一個寒戰(zhàn)，他沒想到居然是這么一個尷尬的要求。就在李牧君猶豫著不知道如何回答時，丁雨晴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丁雨晴到美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為了不影響前程，她準備悄悄到醫(yī)院打掉孩子。誰知道一檢查，居然是宮外孕，只能做手術切除輸卵管，丁雨晴付出了此生不能正常懷孕的代價，醫(yī)生說她想要孩子最好借助輔助生殖手段。和李俊辰結婚后，丁雨晴一直以工作忙為由，不同意生孩子，李俊辰疼惜丁雨晴，一直采取避孕措施。

李牧君聽了心疼不已，丁雨晴結婚這么多年不能生育孩子，竟然和自己有直接關系。李牧君問丁雨晴，怎么不和李俊辰到醫(yī)院進行輔助生殖。丁雨晴說，李俊辰雖然是美籍華人，但骨子里很傳統(tǒng)，要是他知道自己因為打胎不能正常受孕，肯定會離婚的。設身處地，李牧君可以想象丁雨晴在美國所承受的壓力，如果沒有一男半女，很難站穩(wěn)腳跟。在丁雨晴的再三懇求后，李牧君答應幫忙。

就這樣，李牧君在丁雨晴的陪伴下，到她聯(lián)系好的私立醫(yī)院采集了精子。第二天，丁雨晴還和李牧君簽訂了一份捐精生子協(xié)議，除了支付李牧君5萬元營養(yǎng)費外，還保證今后發(fā)生任何事，都絕不會帶孩子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以免影響他的家庭生活。

2015年11月，丁雨晴偷偷給李牧君打了電話，說她已經(jīng)回到了美國，并且懷孕成功。李牧君長舒一口氣，他決定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為此他還把丁雨晴的微信拉黑，清除一切和丁雨晴的交往痕跡。

2016年國慶節(jié)前夕，李牧君通過江宇德知道丁雨晴生下了女兒李子涵的消息，江宇德還把李子涵的照片發(fā)給李牧君看。從孩子的眉宇之間，李牧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2018年，李牧君陪父母到美國旅行，期間，他突發(fā)奇想聯(lián)系了丁雨晴，提出想見見女兒，丁雨晴果斷拒絕了。

回到國內(nèi)，夜深人靜時，李牧君經(jīng)常打開手機里女兒的照片，看著看著就淚流滿面。妻子趙丹妮看出了他的異樣，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李牧君連忙說一個老同學檢查出得了癌癥，不到半年就離開了，他覺得生命無常才傷心落淚的。

做騙局

就在李牧君對丁雨晴和女兒念念不忘時，2020年11月14日，他在自家小區(qū)的門口看到了丁雨晴?！拔乙悄芟氤鲛k法也不會來找你啊！”丁雨晴沒說幾句，就開始哭起來。

原來，李子涵四歲生日后，開始反復發(fā)燒，醫(yī)生做了全面檢查后發(fā)現(xiàn)是得了白血病。李俊辰到醫(yī)院做骨髓配型檢查，發(fā)現(xiàn)完全匹配不上。借精生子的事瞞不下去了，丁雨晴只好坦白，可是李俊辰根本不相信她，認為是妻子給自己戴了綠帽子，一氣之下向法院提出了離婚申請，對孩子更是不聞不問。由于丁雨晴有錯在先，最后法院判決兩人離婚。離婚后，丁雨晴只分到了20%的夫妻共同財產(chǎn)，由于治療費用高昂，李子涵只治療了不到一年時間，這筆錢就所剩無幾了。萬般無奈之下，丁雨晴只好回到國內(nèi)找李牧君為女兒配型。

事情發(fā)展到如此難以收拾的地步丁雨晴才來找自己，李牧君只覺得心煩意亂，他責怪丁雨晴出爾反爾，當初捐精時兩人可是簽訂了協(xié)議的，保證今后不會影響他的生活。隨后，李牧君穩(wěn)住丁雨晴讓她先回酒店，救孩子的事情容后再商量，小區(qū)門口人來人往，如果讓趙丹妮知道自己在外有私生女，恐怕自己的家也得瞬間傾覆。

回到家里，李牧君試探妻子說，一個同事通過捐精和初戀情人生下一個孩子，現(xiàn)在這個孩子因為病重找上門了。趙丹妮堅決地說：“如果是我，這樣的孩子不能接受，更不會去救他！”李牧君的心涼了半截。是啊，誰能接受丈夫和初戀情人藕斷絲連，而且還有一個孩子。之后幾天，李牧君惶恐不安，他思來想去，覺得只要丁雨晴帶著孩子找上門就什么都瞞不住了，與其等著事態(tài)爆發(fā)，還不如自己主動坦白。

那天晚上，等孩子入睡后，李牧君跪在趙丹妮面前，聲淚俱下地講了事情的經(jīng)過。趙丹妮聽得目瞪口呆，她實在不敢相信一向老實顧家的丈夫居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冷靜之后，趙丹妮知道鬧也無濟于事，于是問李牧君有何打算。李牧君吞吞吐吐地說：“救，我會傷害你，不救，孩子是無辜的?！敝螅瑑扇艘灰篃o語。

為了解決眼前的難題，趙丹妮找到丁雨晴入住的酒店，當她看到瘦削的李子涵時，心情十分復雜。兩個女人心平氣和地聊了很久，趙丹妮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同情丁雨晴，但她發(fā)現(xiàn)丁雨晴在提及在美國的生活時總是在回避什么?；丶业穆飞?，敏感的趙丹妮思前想后，覺得丈夫捐精生子背后可能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內(nèi)幕，于是她當機立斷決定先找一個私家偵探把事情查清楚。

半個月后，私家偵探的調(diào)查結果出來了。丁雨晴確實在美國和美籍華人李俊辰結了婚，婚后兩人沒有孩子并不是丁雨晴宮外孕手術造成的，而是因為李俊辰患有弱精癥。李俊辰和丁雨晴在多次嘗試失敗后決定借精生子，但是李俊辰好面子，覺得如果在美國做，一方面很難找到華人捐精者，生個混血兒就挑明了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方面被熟人知道自己沒有生育能力，就再也沒臉出門了。于是李俊辰讓丁雨晴回國想辦法，不管成不成都不影響在美國的生活。沒想到，丁雨晴在長沙見到李牧君后，一眼就看出他對自己余情未了，于是編造了宮外孕的謊話博取他的同情。李子涵出生后，一開始李俊辰對她還不錯，但是得知她患上白血病后就毫不留情地拋棄了她。丁雨晴為了救女兒，只得接受了李俊辰提出的苛刻的離婚條件，只分得了20%的共同財產(chǎn)，完全不夠治病。

看到這樣的調(diào)查結果，李牧君只覺得天旋地轉，原來自己只不過是丁雨晴懷孕生子的工具罷了，他恨透了丁雨晴，也不愿再去看李子涵了。

幾天后，滿臉憔悴的丁雨晴帶著女兒找到李牧君家，她聲淚俱下地跪在李牧君面前：“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女兒吧，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孩子沒有過錯??！”看著李子涵瘦削的臉，李牧君胸中的憤怒頓時緩和了不少，他把兩人叫進了房間。

進門后，丁雨晴看到趙丹妮，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面前：“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吧?！鄙屏嫉内w丹妮頓時心也軟了，趕緊張羅著給兩人做飯。

把丁雨晴請進家容易，想讓她離開就不簡單了。母女倆住在李牧君家，日日流淚，說什么都不愿離開。為了不讓家里的復雜關系影響到兒子，趙丹妮帶著兒子借住到朋友家。李牧君覺得太壓抑，提出給丁雨晴10萬元先搬出去，可是丁雨晴一聲不吭。

不久，李子涵病重住進了醫(yī)院?？粗帐幨幍姆孔樱钅辆X得備受煎熬。

打官司

為了盡快擺脫丁雨晴，李牧君把自己的遭遇發(fā)布到了網(wǎng)上，希望網(wǎng)友可以提供幫助。有人提醒李牧君，當初他和丁雨晴在捐精生子時簽訂了協(xié)議，完全可以不管丁雨晴和女兒。李牧君覺得很有道理，于是拿著協(xié)議找到丁雨晴，可是丁雨晴說：“我打聽了，這樣的協(xié)議是無效的！”

李牧君不明白白紙黑字的協(xié)議怎么就無效了，他去咨詢了律師。律師在聽了他的遭遇之后，表示這樣的協(xié)議確實是無效，還解釋說，只有夫妻在自然狀態(tài)下生不了孩子，才可以借助技術方面的力量來輔助生殖。輔助生殖有兩個前提條件，第一個必須合法，就是輔助生殖技術必須在經(jīng)過批準并進行登記的醫(yī)療機構中實施，未經(jīng)衛(wèi)生行政部門批準，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對于捐精生出來的后代，依照規(guī)定就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第二個條件就是“互盲”，“互盲”就是捐精者和接受捐精者的夫妻他們是不認識的，捐精者和做輔助生殖的醫(yī)務人員也是不認識的，捐精者和捐精者生出來的后代也不認識，只有在合法和“互盲”的原則下，生出來的孩子才可以不承擔責任。

李牧君痛苦不已，他當初為了幫助丁雨晴捐精顯然是不符合相關的法律規(guī)定。李牧君把情況告訴了趙丹妮，他希望妻子狠狠地罵自己一頓，讓自己心里好受些?？墒勤w丹妮不僅沒有責罵，反而變得冷靜起來。兩人經(jīng)過商量，決定家丑不外揚，給丁雨晴20萬元作為孩子的治療費。至于要不要捐獻骨髓給李子涵，李牧君還是有些猶豫，他害怕兒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受到傷害。

拿到錢后，丁雨晴多次找到李牧君詢問捐獻骨髓的事宜，他都以工作忙為由回避了。2021年3月12日，李子涵因為病重再次住進了醫(yī)院。李牧君悄悄來到醫(yī)院，隔著ICU的玻璃門，他多次問自己，要不要救這個可憐的女孩。護士告訴李牧君，如果找不到合適的骨髓配型，她最多還能堅持半年時間。

有一次，在醫(yī)院走道，李牧君碰到了丁雨晴，四目相接，李牧君羞愧地迅速離開了。當晚，李牧君接到丁雨晴發(fā)來的短信：如果李子涵哪一天真的走了，我就從醫(yī)院的頂樓跳下去。

李牧君還在夜不能寐地糾結，丁雨晴卻已將他告上了法庭，不僅希望他認李子涵這個女兒，還希望他捐獻骨髓。2021年5月22日，法院開庭審理了丁雨晴的訴訟。在庭上，丁雨晴的律師先是主張兩人簽訂的捐精協(xié)議無效，繼而希望認定兩人的輔助生殖不合法。

經(jīng)過審理，法院認為李牧君和丁雨晴當初簽訂的捐精生子協(xié)議無效，兩人的捐精生子既不合法，也不符合“互盲”的規(guī)定，李子涵不能視為捐精所生子，而是法律規(guī)定中的非婚生子女。考慮到李子涵身患白血病，李牧君有出錢救助的義務。

雖然法院確立了李牧君和李子涵的父女關系，但是駁回了丁雨晴要求李牧君捐獻骨髓的請求。法院認為，捐獻骨髓是自愿行為，即使作為李子涵的父親，李牧君也沒有捐獻的義務，作為完全民事行為的人，他可以捐獻，也可以拒絕。作為李子涵的母親，丁雨晴不能采取言語或者行為上的逼捐行為。

法院宣判后，丁雨晴沒有提出上訴。

6月14日，李牧君和趙丹妮到醫(yī)院探視李子涵。當看到李牧君時，李子涵突然喊了一聲“爸爸”，這一聲爸爸讓李牧君的心都碎了，他掩面而泣。從病房出來，趙丹妮問李牧君：“難道你真的打算不救李子涵嗎？她才六歲，在這場大人的紛爭中，她究竟有什么錯？”

妻子的話說到了李牧君的心坎上，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輾轉反思，第二天他趕到醫(yī)院做了骨髓配型，竟然配型成功。

一周后，醫(yī)院安排了骨髓移植手術。經(jīng)過治療，李子涵恢復得非常好，沒有出現(xiàn)任何排異反應。10月，丁雨晴為女兒辦理了出院手續(xù)，她“遵守”和李牧君的協(xié)議，回到長沙后再也沒有聯(lián)系李牧君，她打算獨自把女兒撫養(yǎng)成人。

經(jīng)歷種種，李牧君感慨不已，如果不是有一個善良寬容的妻子，他的婚姻勢必在這場暴風驟雨中支離破碎。

編輯/葉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