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靜染
烏尤寺下有一個小河溝,外與岷江相連,當?shù)厝朔Q之為麻浩。浩是古蜀語,小漁港的意思。有名的麻浩崖墓就在這里,早在東漢以前這里就有人類的頻繁活動。馬一浮到了這里后,將此地稱為濠上,其實是浩之誤。但“濠上”一詞,典出《莊子集釋》,說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談及水中之魚是否知樂的話題,濠上便有了自得其樂之地的意思,不知道馬一浮是否有借此引申之意?
1939年6月,馬一浮第一次由重慶到烏尤山考察時,一眼就看上了這里,不再作他選。在他看來這里是辦學的最佳處,確有濠上之意,后來他居住的地方就建在烏尤山下、麻浩河邊,并將之取名為濠上草堂,“烏尤山下有小溪日麻濠,書院借地就溪邊構屋數(shù)椽,因得暫憩,以濠上草堂名之?!?/p>
濠上草堂處在山水形勝之地,古寺幽靜,林木葳蕤,雀鳥相鳴,這些都頗為接近馬一浮心中的理想書院。這一時期在他的詩中有“溪山行處有,云月自為鄰”“劫后雙筇杖,花前一組袍”等句子,完全是抖落風塵在此作長久棲息的恬適心態(tài)。而就在如此幽靜的環(huán)境中,馬一浮寫道:“弟意但欲得一二真正學子,伏處山谷,暗然自修,無聲無臭,不涉絲毫功利之習,庶不失古人之用心?!保?940年4月2日給鐘山的信)
但剛到不久,馬一浮的煩惱就來了。1939年8月19日,樂山被日機瘋狂轟炸,整個城市被炸去四分之一,從此樂山成為了一個不再安全的地方,經(jīng)常傳來報警聲,跑警報成為常態(tài)。當時馬一浮還沒有遷居到烏尤山,而是暫居在城里,但人心惶惶,日夜無安。“近來月夜往往聞警,露坐竟夕,為之不寧。”(1939年9月3日馬一浮給屈映光的信)為此,他還寫過一首《聞警夜起望月用茶字韻》的詩:
夜半頻聞里巷嘩,開門推案落燈花。
相逢盡道依蠻窟,不寐非關嗜苦茶。
拔宅計虛憐智士,御風術好誤兵家。
老夫觀物心無礙,獨坐空階望月寒。
樂山被炸后,作為一院之長,馬一浮首先想到的是藥物,他要考慮的事情可謂是事無巨細。1939年9月20日,馬一浮希望屈映光能夠代為采購一些藥物,以備不時之需。他在信中寫道:“書院師生及執(zhí)事員役,現(xiàn)已達四十余人,不能不為疾病不時之備。值嘉定炸后,時疫流行,尤須防慮。但城內(nèi)中西藥肆俱焚毀一空,無從得藥?!?/p>
戰(zhàn)爭的影響是一方面,而復性書院還未開講就面臨了炮火的威脅,這仿佛也預示了它艱難的辦學之路。應該說在開辦之后,很多問題才慢慢暴露出來。首先是生源,來者寥寥,且在應試后讓馬一浮看來大多不合格。復性書院確非普通的學校,對傳統(tǒng)文化須有一定底子的人才可能入門,當初馬一浮的初衷是開門辦學,來者不拒,賀昌群、熊十力都曾經(jīng)對這個問題提出了異議,但馬一浮并沒有聽信,這也是后來賀、熊離去的原因之一。而事實證明,馬一浮這一想法確實是太過理想化了,后來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之前的想法有失誤,“今時根器下劣者多,又習氣深厚,難為解脫。每苦書問酬答之煩,雖與方便饒益,其實勞而少功?!?/p>
其次是老師的聘請上也頗為困難,為此馬一浮四處請人,費了不少心思。如他在1940年6月8日給鐘山的信中就寫道:“可以任學校之師者,尚不乏人,可以為書院之師者,實難其選?!焙竺嫠谛胖杏謱懙溃骸吧剿屡R江,林木蓊翳,且多巖穴,可避飛鳶?!边@里的飛鳶指的日軍轟炸機,不是風箏,雖有洞穴可鉆,但也實屬無奈。
1940年4月21日,馬一浮給正在樂山武漢大學的錢穆寫信,請他到復性書院來講學,他在歷數(shù)了書院荒陋、學人寥落之種種不堪后,表達了“欲使得近當世顯學,稍被聞熏之益”的愿望,懇請錢穆親臨濠上,“法雨所霑,足令草木生色,其為幸滋大?!钡@件事讓錢穆頗感意外,在馬一浮心中能掂得起分量的人不多,他能夠放下架子求人實屬不易,錢穆在《八十憶雙親·師友雜憶》中津津有味地回憶了這段往事:
一浮自處甚高,與武漢大學諸教授絕少來往。武漢大學學生邀其講演,亦見拒。又不允武大學生去書院聽講。及是,聞一浮來邀余,皆大詫怪。余告一浮:“聞復性書院講學,禁談政治。倘余去,擬擇政治為題,不知能蒙見許否?”一浮問:“先生講政治大義云何,愿先聞一二。”余告以:“國人競詬中國傳統(tǒng)政治,自秦以來二千年,皆帝皇專制。余竊欲辨其誣?!币桓〈笙苍唬骸白粤喝喂詠恚绰劥苏?。敬愿破例,參末座,恭聆鴻議?!彼旒s定。
及講演之日,一浮盡邀書院聽講者,全部出席。武漢大學有數(shù)學生請旁聽,亦不拒。一浮先發(fā)言:“今日乃書院講學以來開未有之先例,錢先生所談乃關歷史上政治問題,諸生聞所未聞,惟當靜默恭聽,不許于講完后發(fā)問?!鄙w向例,講畢必有一番討論也。
但書院的經(jīng)營實在是慘淡,學員稀少,經(jīng)費短缺,不到兩年時間,就徹底放棄講學,專事刻書。1943年11月1日,馬一浮在給楊樵谷的信中寫道:“承詢書院近況,無可為言。往時雖有少數(shù)學人,俱已星散。近年來稍事刻書,亦以費絀難支?!笨虝聦崒贌o奈,書院之名多少有些名不副實,至少脫離了講學書院也是不完整的,但刻書對學術的保存與傳播卻有薪火相傳的作用。
但刻書也是困難重重。隨著物價飛漲、經(jīng)濟枯窘,刻書的人工費不斷在漲,在《復性書院日記》中可以看到,1940年9月18日,“刻字工人要求待遇從優(yōu),并未通知院方,遽爾怠工一日?!绷T工事件發(fā)生后的第二天,書院就貼出一告示:“刻字快或精者,于每萬字原定工貲四十元外,加獎五元,兼之者十元?!币簿褪钦f,雖然漲了,但每萬字最多還只有50元。但從這次漲工費之后,就一發(fā)不可收拾,1940年11月“寫、刻萬字工價百七十五元”,3個月內(nèi)漲了3倍。到1942年9月“每萬字四百元”,再到1943年7月增加至“每萬字壹仟貳佰元”,而到1943年11月,“刻工自本月起增加工資,每萬字定為一千九百元”,也就是在短短4年中,刻費竟然增加了10倍還多。
通貨膨脹如此之烈,貨幣形同廢紙,看來刻書也持續(xù)不下去了。但此時的情況是書可以不刻,人要果腹,而書院已經(jīng)快要無以為炊了。馬一浮在無奈之下,想到了鬻字,也就是替人寫字換錢,但開出的潤格畢竟有辱斯文,清高和臉面通通無濟于事,為了裹腹馬一浮已經(jīng)顧不得這些了。復性書院落到如此地步,并不是經(jīng)營不善,而是抗戰(zhàn)經(jīng)濟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地步,百業(yè)凋敝,民不聊生。馬一浮給吳敬生的信中不無悲憤地寫道:“鬻字乃不得已而為之,今刻書既無望,捐款亦無濟,然相從猶十數(shù)口,不能任其饑餓,則亦唯有賴鬻字以暫維之,至于力竭而止?!?/p>
1943年是復性書院最為艱難的一年,馬一浮萌生去意,他給蔣介石寫了一封信,要求辭去主講一職,他寫道:“于今五年,無補德化,始以學人寥落,講習多疏;繼復承助刻書,剞劂亦乏。長此坐誤,深懼虛糜。唯有仰懇允其辭去主講名義,并請飭下董事會另聘賢者主持,另謀善道?!?/p>
沒有想到信一出去,馬上就得到了回應。1943年9月14日,他就“收到鹽務總局繆劍霜先生捐助刻貲萬元”(《復性書院日記》);僅僅一月之隔的10月19日,他又收到一筆意外的捐助,“收到蔣先生捐助刻貲五萬元”,蔣先生顯然是認認真真讀了他的信,體恤他的苦衷了;而又過8天的10月27日,他又得到一個更為踏實的消息:“允照原單函糧食部,自七月起撥米?!庇辛隋X和米,讓復性書院的生存之憂暫時得以緩解。其實,在此時的中國有很多人正處在饑餓和死亡線上,文化之重在抗戰(zhàn)最艱難的時候也未完全失去,既無槍炮之利,也無米糧之實的傳統(tǒng)學術卻甚于了它們,這又不得不讓人感嘆。
然而,馬一浮卻并不理會這樣的優(yōu)待。1944年,他在給張立民的信中說:“至去年不得已而接受糧部實米,雖可稍資一部分刻費,而書院降為一領米機構,仆從此不得不力去?!彼麨槭裁匆@樣做呢?因為他信奉的辦學須得要有自由之精神,不受權貴、金錢的誘惑。早在1938年他就給張立民說過:“經(jīng)費一層,不能依賴政府?!辈皇茑祦碇潮臼且环N骨氣,但肉體畢竟有局限,在懷著不甘成為“一領米機構”的復雜心情下,馬一浮難免不感到寂寥。所以他想到既然如此,不如辭去不干,他不想隨波逐流。
早在1936年的時候,馬一浮生病到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他可能得了胃癌,他便給熊十力寫了封信:“兵禍又作,何處得安居?弟病醫(yī)者言是胃癌,只得數(shù)年活,委心任運而已。寂寥之感,亙古如斯,亦不足置念。老而安死,理之常也。”馬一浮對生死看得很淡,卻對文化的堅守看得很重,這也注定了他的孤寂。
取消講學之后,濠上的馬一浮更多是著書立說。跟隨他的是他的幾個忠心耿耿的學生,如張立民、王星賢、王準等為他打點瑣碎之事,他的生活過得比較清淡。這一期間,他也寫了大量的詩,全部收錄進了《避寇集》和《蠲戲齋詩編年集》中,數(shù)量達到了700多首,平均一年近百首,每月寫詩10首左右,題材內(nèi)容都非常豐富,而這些詩作也反映了他的山居生活和思想。
1942年中秋這天,馬一浮同他的學生吳敬生、詹允明、張立民、王星賢到濠上觀月,但恰巧這天沒有看到月亮,頗為掃興。本來希望在寂寞的山居生活中得到一點即興的喜樂,但沒有想到天地混沌,竟無一月之明以舒心,由此也引發(fā)了他對人生的一番感嘆。他在《壬午中秋邀敬生允明立民星賢集濠上看月月不出而遇雨作此自解并示諸子》中寫道:
人生百年駒過隙,幾年能見中秋月。
友朋況在亂離中,寸田尺宅皆淪沒。
劫火大千壞不盡,清光三五圓更闕。
澄江一道凈如練,虜騎千群氣終墨。
去年獨坐觀天根,今年朋來探月窟。
日中見斗等豐蔀,大山出云每飄忽。
白衣蒼狗翻手異,赤眚青盲競何別。
“白衣蒼狗翻手異,赤眚青盲竟何別”,說的是人世的飄渺,本來創(chuàng)辦書院有人世的功德,而現(xiàn)實的冰涼又讓人產(chǎn)生出世的解脫,人世與出世或許就只有一月之隔。復性書院在樂山共八個春秋,馬一浮身邊發(fā)生的事情不少,大的如為書院撐船的船夫患急癥,他親自“登船投藥,終無轉(zhuǎn)機”,眼睜睜看著他身亡;小到馬一浮遭遇偷盜,居室中“失竊銅痰盂二件”。應該說,入蜀這八年是馬一浮隱于濠上靜心治學的重要階段,也是學問得以為世人認識的顯露之時。他一生最為跌宕起伏的時期就在此期間,人物的匯聚、思想的碰撞、命運的周折、世事的纏繞,似乎都集中到了烏尤山下那個小小的濠上草堂,而這似乎可從馬一浮一時之興的詩句中看到不少。
馬一浮在濠上草堂書房?盛學明攝
樂山處在岷峨之地上,大山大河,復性書院無疑是落在了一個好地方,正如馬一浮在《即事》中寫的“地載風霆氣,江流日夜聲。樓開云自入,花開眼初明”。然而,他的身影卻是“寂默支床臥,逍遙曳杖行”,山川之浩大與個體之微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這首詩中,“支床臥”“曳杖行”有中國古典山水畫中的意境,高山遠 林,人在其中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符號。但卻是他常常在詩中調(diào)遣的詞匯,如在《廢言篇》一詩中幾乎有相同的場景,只是心境略有不同而已,后者的思緒似乎更為靜默、溫和:
隱幾聽鳴籟,閉門見山翠。
扶行畿屐穿,靜臥一塌置。
而在《山居遣懷》中,詩句則有些許激越,表達了他寓居樂山,隱于山林中并非是閑人一個,雖然時運局蹙,但“不作山僧粥飯謀”,他的心中自有清漣回蕩。
不作山僧粥飯謀,尚余小屋傍林丘。
青松翠竹常遮眼,薄瓦疏檐可蓋頭。
案有殘雪忘雋味,門回江水當溪流。
當年錦石支床臥,何必凌云載酒游!
但日日身處山水之中,他就樂而無憂了嗎?好像并非如此,馬一浮對山水之游還有自己的看法。如他在《厭山》中就寫道:“昔因游山,居處多不適,當謂名山可游而不可居。自以為當今居山稍久,又頗厭之。乃覺好山只宜看而不必游,及身在山中,便失其趣。云興霞蔚,從復可觀:惡木險崖,亦敗人意。居山更為拙事,徒費經(jīng)營,極少受用。俗人望之若仙,不知其為苦道也。”這是他山居八年的真實想法,此席話其實非只厭山,也是對庸常之厭。游與居,是生命的兩種狀態(tài),居久思游,游久思居,人的一生總在不停的變動中。在復性書院成立之初的“開講日”中,馬一浮的第一句話就是“天下之道,常變而已矣”,他此處講的仍然是天下之道。但變中有冷暖,世道人心總會在一個小小的變字面前顫抖,“浮云終日變,薄酒不堪斟!”(馬一浮《花朝》)
豐子愷在濠上寫有一首《癸未蜀游雜詩四首·樂山訪濠上草堂》,其中有“蜀道原無阻,靈山信不遙。草堂春寂寂,茶灶夜迢迢”的詩句,是不是又找到了當年在桐廬時的感覺了呢?時過境遷,也許只徒留一些回憶罷了。后來豐子愷為馬一浮留下了一千元的香煙供養(yǎng)費,但馬一浮將之“轉(zhuǎn)充刻貲”,豐子愷的錢是沿途靠賣畫來的,患難中的真情取代了溫馨閑適的感覺。
1945年初,日軍發(fā)動新的進攻,形勢又呈嚴峻之勢。4月,馬一浮到相隔幾十里的犍為清溪鎮(zhèn)考察,想萬一戰(zhàn)爭打到四川,能夠有一個退避的場地。為什么要選擇清溪鎮(zhèn)呢?因為此處緊靠岷江,又是馬邊河的出口,可以沿河進入小涼山區(qū),在過去被視為蠻夷之地。但不到四個月,形勢又大轉(zhuǎn),日本宣布投降,這一想法始廢。
1945年9月1日,也就在舉世關注的東京灣受降儀式的頭一天,馬一浮的濠上草堂遭遇洪水侵襲,他被迫搬到烏尤寺爾雅臺。當然,這也是他最后一次被水潦為困了。
而就在此時,在濠上待了七、八年之后,馬一浮也有些思鄉(xiāng)了。1945年初秋,馬一浮在田間行走,突然聽到了大雁的叫聲,歲時之感油然而生?!芭夹刑镩g,值雁過,聞老農(nóng)相語云:‘鳴雁已來,又催人下麥矣!喜其語類陌上花開,天然雋永。夫候雁自鳴,何關種麥,而老農(nóng)感之,雁何德焉!物理之妙,在初不相涉而冥應無窮,是非俗情之所察也?!保ā堵勓恪罚?/p>
其實,他是聞雁而思歸了。從1946年開始,馬一浮就在準備復員東遷的事情,實際上他在1945年底就給蔣介石寫了一封信,請求照顧,“書院書籍、板片及同人家屬,應隨眾東遷……可否仰懇飭下所司,指撥舟船,特予免費輸送?!钡敃r的情況是所有的南遷的機構、人員都在急著東還,馬一浮顯然有些書生意氣,所以在1946年1月10日他給楊樵谷的信中就寫道:“東遷之計猶是望空祈禱,未知何日得上歸船?!?/p>
2019年1月,筆者到樂山市檔案館查找復性書院相關檔案資料,但館藏資料極為稀缺,僅僅看到一件函件,而這個函件恰巧就是關于復性書院東還的。這是一封復性書院給“第五區(qū)行政督察專員”的專函,全文如下:
敬啟者:書院現(xiàn)擬東遷,由樂山雇船兩艘至重慶,隨帶書籍板片壹百箱行李,同人暨眷屬人口叁拾人同時出發(fā),請給予證明書壹份,所有經(jīng)過地方,仰沿途軍警免驗放行,并請飭水上警察加以保護。
這封函的時間是1946年3月12日,看得出東還的準備工作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復性書院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歸心似箭了。
這一期間,馬一浮有幾首詩特別能夠反映他欲去之時的復雜心情,如《曉》:“曉色臨窗易,歸心破夢先。鳴橈來枕上,知有下江船。”又如《將去烏尤留別趙香宋先生》:“離堆別后瑯王干長,他日重來掃石床?!痹偃纭多l(xiāng)書詢歸期尚需喟然有作》:“有生俱是客,無屋強言歸??展确耆松?,寥天慕鳥飛。”
復性書院離開樂山的時間是3月31日,馬一浮在詩中寫道:“辭君一棹下渝州,未見江南已白頭。二月春風吹錦水,岸花檣燕送行舟?!保ā秾l(fā)嘉州留別薔庵》)離開樂山后,船在宜賓停留一宿,他專門到南岸壩看了祖墳,第二天才到了重慶。在重慶停留了近二十天,于4月21日“搭乘軍事委員會包機”飛往上海,這里可以看出他是非常受優(yōu)待的,他寫給蔣介石的信起了作用。接著他再由上海到杭州,住在西湖葛陰山莊,這便是新的復性書院所在地。至此,馬一浮在四川樂山長達八年的崢嶸歲月宣告結束。
復性書院一直延續(xù)到了1948年底,后改為了圖書館,名字始不復存在。在后面的一段時間里,主要的工作是整理在樂山時期的一些學術成就,并刊刻成書。1947年夏,由張立民輯錄的《濠上雜著》出版,這就是樂山復性書院時期重要作品的呈現(xiàn)。
1948年春,熊十力突然出現(xiàn)在了葛陰山莊,老友相見分外欣喜,馬一浮與他已經(jīng)有十年時間未見面了。這十年中各自的變化都很大,馬一浮已經(jīng)66歲,而熊十力也64歲,過了耳順之年,兩人是否都相互敞開了胸懷,為當年的一點不快往事而一笑泯恩仇呢?但可以肯定的是,除了身體不敵歲月以外,兩人在精神氣節(jié)上的變化甚少,傲骨錚錚,兀自獨立,不愧是近現(xiàn)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性人物。而馬一浮留給人們的形象頗為獨特,長須飄飄,儀態(tài)優(yōu)雅,正如錢穆所言:“一浮美風姿,長髯垂腹,健談不倦?!?/p>
(責任編輯:龐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