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日,公安部在深圳組織開展了“團圓”行動認親活動,其中包括讓電影《親愛的》的原型人物孫海洋與被拐14年的兒子孫卓相認。據警方介紹,目前,拐賣孫卓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吳某龍已被檢察院批捕,幫助其藏匿孩子的同犯也正在申請批捕中。在拐賣兒童的案件中,除依法懲治人販子外,養(yǎng)父母是否觸犯法律、將如何追責等問題也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
4歲孩子的驚人記憶
孫海洋是尋子界最有名的父親之一。2014年,他的故事被改編為電影《親愛的》,因而廣為大眾所知。
2007年10月,孫海洋把4歲的兒子孫卓從湖北監(jiān)利接到了深圳白石洲。10月9日傍晚,孫海洋在屋內打起了盹,妻子彭四英則在后廚切蔥、蒜,孫卓在門前一處花壇邊玩耍。吳某龍看準了時機,掏出一輛玩具車放在花壇邊沿,將孫卓吸引過來,并將其帶走。
據報道,吳某龍的二哥一直沒有兒子。諸多跡象顯示,吳某龍當時很可能是在為二哥物色男童。
孫卓失蹤后,孫海洋發(fā)現街角的便利店有一個對準路口的攝像頭。監(jiān)控畫面顯示:當晚8點多,一個身穿白襯衣的男子經過,孫卓跟在他后面。之后,孫卓被拐的消息上了電視。
兩個多月后,2007年12月25日傍晚,家住深圳的彭冬英看到電視里播出了孫卓被拐的新聞,她連忙把兩個兒子叫到電視機前,教育他們千萬不能亂跑。然而,她并不知道吳某龍已經盯上了她的孩子。
12月28日8時許,彭冬英4歲的小兒子符建濤在樓下遇到了吳某龍。時隔14年,符建濤仍清晰地記得當時的場景:吳某龍?zhí)岢鰩ネ饷婵葱↑S狗。他同意后,吳某龍便將其扛在肩上,從小區(qū)的鐵柵欄翻了出去。他如今的“養(yǎng)父”,也就是吳某龍的二哥,把他從深圳接到了山東聊城。
今年9月18日,警方通過DNA比對確認,山東的一名男孩是被拐的符建濤。符建濤向警方講述了被拐經過,明確指出當年拐賣他的就是吳某龍。在看孫卓被拐視頻時,他一眼認出了穿白襯衣的男子就是吳某龍。之后,專案組經過調查后確認,孫卓與符建濤被同一人拐走,吳某龍有拐賣孫卓的重大犯罪嫌疑。
據深圳市公安局刑事偵查局一大隊副大隊長朱江介紹,經過DNA比對后確認,聊城陽谷縣一名男孩確系孫海洋一家苦尋多年的孫卓。
據報道,案件中兩個買方家庭與拐賣兒童者均系親戚關系。兩對養(yǎng)父母中,符建濤的養(yǎng)父母、孫卓的養(yǎng)母均被取保候審,孫卓的養(yǎng)父因重病未被采取措施。
警方通報顯示,吳某龍在拐走孫卓后,曾將孫卓藏匿在其一個侄子家中。如今,吳某龍已被法院批捕,其侄子仍在抓捕中。
如何判定“買方”家庭的罪責
在以往的判例中,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在落網后多被判處死刑或無期徒刑,而買孩子的家庭則少見被處罰。那么,如何判定“買方”家庭的罪責?
刑法第241條第1款明確規(guī)定:“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據此,無論是否出于撫養(yǎng)的目的,收買被拐賣兒童的行為已觸犯刑法。且該罪名屬于非親告罪,即無論受害人是否同意起訴,人民檢察院均可提起公訴。
北京天馳君泰律師事務所律師張笑然指出,如果養(yǎng)父母向犯罪嫌疑人表示“想要一個小孩,你們幫我拐一個,我給你錢”,這就涉嫌構成拐賣兒童罪的共犯。
在孫卓和符建濤被拐案件中,吳某龍和孩子的養(yǎng)父母之間是否存在金錢或其他利益往來?養(yǎng)父母是否知道孩子是被拐來的?
彭冬英表示,孩子的養(yǎng)父母曾跟她說,當初吳某龍自稱孩子是其與前女友所生,分手后對方不要孩子了才將孩子送養(yǎng),其中不涉及金錢交易。關于這些話的真實性,彭冬英表示自己無法核實,還要等公安機關進一步調查。
張笑然認為,兩起案件中,兩個孩子被收養(yǎng)時都已年滿4歲,具有一定的認知能力。公安機關可根據相關證據來判別收養(yǎng)人是否具有辨別送養(yǎng)與拐賣的條件,從而確定收養(yǎng)人的主觀故意。至于收買行為中涉及的利益大小,對定罪不起決定性作用。不過,如果真的無法證明養(yǎng)父母存在收買行為,也無法證明養(yǎng)父母是否知曉孩子為被拐兒童,那是否構成“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則可能存在爭議。
諒解書能否影響量刑
據報道,符建濤曾問生母彭冬英能否給養(yǎng)父母寫一份諒解書。那么,諒解書對案件處理有影響嗎?影響量刑的因素還有哪些?
貴州新瑞林陽律師事務所律師吳旭夢表示,即使被拐兒童的親生父母表示不追究收買人的責任,國家也會追究,因為這是公訴案件。在司法實踐中,親生父母給收買人出具諒解書或雙方簽訂刑事和解協議,可以起到法定的量刑從輕處罰的作用。
上海恒衍達律師事務所律師王艷輝進一步分析稱,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試行)》的規(guī)定,對于積極賠償受害人經濟損失并取得諒解的,綜合考慮犯罪性質、賠償數額、賠償能力以及認罪、悔罪程度等情況,可以減少基準刑的40%以下;積極賠償但沒有取得諒解的,可以減少基準刑的30%以下;盡管沒有賠償,但取得諒解的,可以減少基準刑的20%以下。搶劫、強奸等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犯罪的,應當從嚴掌握。
另外,根據刑法第241條第6款規(guī)定:“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對被買兒童沒有虐待行為,不阻礙對其進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p>
對此,張笑然表示,如果養(yǎng)父母看到親生父母發(fā)布的尋子信息而故意隱瞞并藏匿受拐兒童、阻撓受拐兒童與外界接觸等,則有可能涉嫌阻礙解救,不適用從輕處罰的條件。如果在收養(yǎng)過程中還存在傷害或虐待情節(jié),則可能構成故意傷害罪及虐待罪。
刑法的“從舊兼從輕”原則適用本案嗎
那么,案發(fā)時間在2007年的案件適用刑法中的“從舊兼從輕”原則嗎?
對此,法學學者柳宇霆表示,1998年12月2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fā)布的《關于對跨越修訂刑法施行日期的繼續(xù)犯罪、連續(xù)犯罪以及其他同種數罪應如何具體適用刑法問題的批復》規(guī)定,如果犯罪行為開始于新刑法(1997年刑法)施行前,持續(xù)到新刑法生效后才結束,就應當作為新刑法生效后發(fā)生的犯罪對待,適用新刑法。所以,如果養(yǎng)父母構成收買被拐賣兒童罪,那就應適用新刑法“一律入罪”條款。
假設在兩個養(yǎng)父母家庭外,有其他人知曉孫卓和符建濤是被拐來的,但卻沒有向公安機關舉報,他們是否應當被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四川鼎立律師事務所首席律師施杰表示,對于養(yǎng)父母家庭以外的人員,現行法律或司法解釋并未規(guī)定其不予舉報的行為構成犯罪。
但與此同時,據刑事訴訟法第110條規(guī)定:“任何單位和個人發(fā)現有犯罪事實或者犯罪嫌疑人,有權利也有義務向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或者人民法院報案或者舉報?!?/p>
現實中,該條規(guī)定主要發(fā)揮的是指引作用。任何人知道身邊存在被收養(yǎng)的拐賣兒童,無論在道德層面還是法律層面都應積極向警方報案,幫助被拐賣兒童回歸親生家庭。
被拐兒童如何上的戶口
在兩起案件中,還有一個問題引發(fā)了人們關注。12月9日,山東聊城“陽谷警方”官方微信公眾號發(fā)布通告稱,被拐兒童孫卓戶籍地在黑龍江,符建濤戶籍在本縣。被拐兒童為什么可以正常上戶口?
對此,北京市恒都律師事務所律師周衛(wèi)法表示,被拐兒童違法落戶最典型的方式之一就是偽造《出生醫(yī)學證明》。
2015年,曾有記者調查出生證買賣的黑幕。當時,記者奔赴多地調查發(fā)現,只需要提供身份資料,付數千元至數萬元的辦證費用,中間人就能幫你搞定一張出生證。除了假證外,還有出自醫(yī)院系統(tǒng)的真證。在記者暗訪過程中,當事醫(yī)生不僅承認為黑戶孩子提供出生證,還直言:“賬是交給醫(yī)院的,我一毛錢沒收,我不怕?!?/p>
周衛(wèi)法說:“《出生醫(yī)學證明》蓋有國家衛(wèi)生相關部門印章,如對其進行偽造、變造、買賣,則涉嫌偽造、變造、買賣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要被追究刑事責任。如果這一過程中還存在行賄受賄行為的,還要被追究相關法律責任?!?/p>
(《南方周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