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窗里,一棵龍爪槐倒懸
抱緊的手松開,伸向街頭的細雨中
酒館的風鈴
等待偶然的風
如果我痛飲
傘狀的槐冠將從窗口撲進來堵我的嘴
“像杯子一樣深深地碰上”
韁繩斷了。茬口露出的麻線極其單細
內(nèi)質(zhì)卻生來擁擠
跑出不遠的棕紅色小驢駒
回頭瞅著我
我卻追不上它。我編制了這世上最美的
序列——
看似輕描淡寫
因輕描淡寫而獲得的序列
現(xiàn)在,也許是我這一生走得最慢的時候
追逃者都有一個共同的內(nèi)質(zhì)。都比被追者匆忙
湖邊,和多年前一樣
淡淡色澤剝落
四月秘密發(fā)芽。手扶拖拉機以其
獨有的顛簸,秘密進入一種相對安靜的狀態(tài)中
顛簸凸顯的
暗涌。辨析土里發(fā)芽的
一切事物。各種疊加、孤立
紛紛露出馬腳
我開著我的手扶拖拉機
向著遍布野菜的一塊空地駛?cè)?/p>
因一春無雨
只有茂密的馬齒莧、蒲公英,唯獨
不見一棵薺菜
薺菜擇洗、水焯,與韭菜拌餡,做成包子
是人間美味
利水、降壓、明目
人間美味埋首于人間低處
也許,空地之上,薺菜
被空地簡略。天要黑了,我還要去另一塊空地
左手緊捏離合器。手扶拖拉機
向右拐去
泥鰍導出淤泥。淤泥也有束之高閣的部分
用泡沫填補
泡沫與淤泥之間
泥鰍粘著的一粒草籽掉下去
可以想象,跌落的語氣
否定了錯覺
我把自身的漫長慢慢導出
我把鰓部長草的位置命名為細密
“前方杳無一物”
從一開始就
清晰的一排腳窩
仍清晰
因為太愛這個雪后
想在雪后的腳窩里奚落自己
比方現(xiàn)在
邊緣隆起的殘雪坍下來
把一排整齊的腳窩輕輕壓住
我一一戳指
白襪子上的孔洞
“卻不曾找到
恰當?shù)哪莻€”
朝向我快速移來的麥田像虛無的地獄
我突然丟棄噴頭
所有制造農(nóng)藥氣霧的噴頭
“霧里響著汽笛”
“虛無地獄里十五秒鐘的搏斗”
我所噴灑的是一種名叫“兩清”的麥田除草劑
對于我這個體內(nèi)積攢石灰的人
不因噴頭的丟棄而制造含混
誰的鍋誰背
烏鴉需要喝水
眾多黑鍋
只能用一口鍋燒水
水開了,臍眼傳出鳴聲
麥子漸趨拔節(jié)
扎實的墨綠色簇擁一起。那簇擁的姿態(tài)
有一種重力向下感
微妙的向下感。其實,此時的麥稈
急需噴施生長調(diào)節(jié)劑
你準備未來幾天內(nèi)
“攤開一個空洞和僅有”
——穗粒飽、根補力、蕓苔素內(nèi)酯
“你僅僅度過了它們”
每一次我都輸給作出反應時的下午
下午思維遲鈍
從肯定到猶疑。下午的決策就像大體量的蜂群
被蜂群蜇著,賭注有點甜
手背上的包隆起老高,被人看到的紅腫的醒目里
失誤成為一種軟
裹著一種理性的挽留,更接近于
下午。拐入
身后的胡同
我輸?shù)粑乙簧奶?/p>
綠豆糕上滾滿的白霜曾在嘴唇那兒
有一次
跌落。現(xiàn)在,坐在飯桌上
吃綠豆糕的人老了
形成碗狀的手掌糾結(jié)于有裂紋和無裂紋
之間,但還是可以接住
跌落的霜渣
本身的細節(jié)是,白霜整齊有序,薄厚均勻
隨著寒露的流徙
跌落到深不可測的瑣碎里
要么在晚秋
風也有跌落
蒲扇攀著坑沿,把柄剛好露頭
紛落有力
“你看,火車的鐵皮
走漏了風聲”
沿鐵軌一路往上
兩旁的杏花
幾乎變成一種執(zhí)迷
只是一閃而過
便記住
芬芳的行蹤
還可以忽略不計
順著花叢望過去
杏樹敦實
花瓣恍惚
它涉及頹喪的白鵝,擁有足夠的蹣跚
白鵝聞到雪的樣子
將事實上的老枝禿凈
化為視野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