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梓伊
我和你在哪里相遇,我的謫仙人?
我想,一定是在長安的酒家吧。那時,天子的船舫就停在河中央,有人呼喚你前去,你卻以“臣是酒中仙”拒絕,嗯!一定是這種神采奕奕的不羈吸引了我的眼眸吧。
抑或是在蜀地那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道路前?“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你以變化莫測的筆法,淋漓盡致地將蜀道之難刻于我眼前——逶迤、崢嶸、高峻、崎嶇……你放浪形骸的熱情,你雄渾飄逸的才氣和你懷才不遇的憤懣,讓我真的移不開眼!
后來,我開始追隨你的身影。在長安城,你是他人眼中的謫仙人,賀知章問你,你何苦到人間來?你搖頭,天臺太高太冷,而再憶盎龜換酒之時,酒中仙變成了松下塵,那時我便與你一起“淚沾巾”了。
人間好,喧囂又熱鬧。我看到了你的狂歡:“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币部吹搅四愕墓陋殻骸盎ㄩg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币荒耆倭嗳?,你似乎日日與酒相伴,時哭時笑,時醉時醒。你要高力士為你脫靴,還將筆扔進池里,這一切不過是你對這個世俗偏見的反抗,是啊,長安太小,太世俗,哪里裝得下你這高傲的謫仙者的心?
你曾去三峽,亂發(fā)當(dāng)風(fēng),明月扁舟,一天把水路行盡;你曾去廬山,看銀河倒掛,飛流直下三千尺;你曾去玉門關(guān),感慨這云海哪有天姥奇絕……從開元到天寶,從洛陽到咸陽,想痛飲便痛飲,想高歌便高歌,毫不吝嗇在沿途留下洋洋灑灑水晶般的絕句。你曾舉起空蕩的酒杯癡望明月,想著自古圣賢都這樣寂寞;復(fù)大笑出聲,又或干脆長醉不醒,如此這般張揚、恣意、瀟灑……全是你的樣子。
余光中這樣形容你:“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然而你懷著報國的心,再看那盛唐已不見,長安陷落了,滿地難民與傷兵,胡馬嘯嘯,羌笛哀怨……酒和月亮似乎都給你收去了天上,這里再不是你的家鄉(xiāng)了,人間再留不住你。
把亂世交由杜甫去吟,你歸去吧——人笑說,不如歸去。終于,你失了蹤,猿聲描不出你的背影,酒壺里也尋你不著。只有你在長安城門刻下的字成了錦繡,投在池中的筆開出滿池青蓮;那只靴子還在,人卻不見了。
人說這歸程有九萬里,不招鶴了,招一只大鵬吧——接你回那傳說里去。
點評
這篇抒情散文,雋永別致,如詩如畫如歌,彰顯了作者較高的文學(xué)、文化素養(yǎng)。作者飽蘸情感的筆墨,在“你”和“我”之間以知音的身份與李白展開時空對話,從多方面、多角度選材,對李白的生平經(jīng)歷以浪漫主義的筆法書寫,將李白的詩句自然而匠心地融入其中,充分體現(xiàn)了人物特立獨行的張揚個性而心懷家國的腸熱之悲,使人物形象立體而豐滿。語言頗為出彩,簡練生動,韻律優(yōu)美,充滿瑰麗的想象,具有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特約教師 周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