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惠山古鎮(zhèn)祠堂群建筑裝飾手法探析★

張 健

(無錫太湖學院藝術學院，江蘇 無錫 214063)

現(xiàn)存無錫惠山古鎮(zhèn)祠堂建筑中，部分建筑裝飾留存原真性、完整性較好，總體格局保存較好；部分建筑主體留存較為完整，總體格局尚存，但建筑裝飾大量缺失；部分建筑主體僅部分尚存，總體格局難辨，建筑裝飾多為新作；部分僅可確定祠堂位置范圍，其建筑結構及裝飾難覓；還有一些僅見于文獻。本文通過對惠山古鎮(zhèn)祠堂群建筑裝飾的制式、題材、工藝等載體的解讀，探析惠山古鎮(zhèn)祠堂建筑裝飾的審美特征。

1 制式

惠山古鎮(zhèn)祠堂建筑群屋頂制式均為坡屋頂，以硬山平屋居多，如邵文莊公祠享堂、五中丞祠享堂等，也有硬山樓屋，如尤文簡公祠的萬卷樓；還有規(guī)格較高的如華孝子祠的享堂、錢武肅王祠大殿及張中丞祠、陸宣公祠的戲臺屋頂均為單檐歇山頂；祠堂建筑中少見懸山頂記載。祠堂群享堂或大殿建筑面闊一般以三間為多，面闊最多為七間的浦長源先生祠，為單路三進式院落。

從建筑布局及建筑自身的形態(tài)來看，惠山古鎮(zhèn)祠堂群的現(xiàn)存建筑形制多為江南民居建筑樣式，這些祠堂年代跨度長，數(shù)百年來未有統(tǒng)一建造規(guī)劃，加之交通道路斜角交接，有半數(shù)以上祠堂未按坐北向南方式建造，朝向自由。長久以來，祠堂與民居、店鋪、園林、寺庵等相互因借，空間交融、布局靈活。僅有少部分祠堂為臨街獨棟建筑，僅有享堂功能，如單姬祠、劉猛將神祠等。大部分祠堂多自成院落，院落間有山墻相隔，惠山古鎮(zhèn)地區(qū)的封火山墻的使用沒有徽州地區(qū)頻繁，主要形式以馬頭墻式和觀音兜式為主。院落的布局形制豐富，有單進式布局，將享堂與庭院或園林有機組合，如史光祿祠、陸子祠等，陸子祠平面為四方形結構，敞廳高大，海拔高，為品茶觀景佳處；有以天井為中心的二進式院落布局，左右多有廂房或連廊連接，如楊藕芳祠、陸宣公祠等，楊藕芳祠布局雖為傳統(tǒng)二進式院落布局，但其建筑墻體及裝飾構件等西洋風格要素突顯，如清水磚墻、拱券結構的門窗框、歐式柱頭裝飾等；三進院落布局的祠堂最為多見，中軸線上分別由祠門、享堂、后堂順序排列組合而成，如顧可久祠、薛祠等，有的三進院落以中軸線為中心，左右兩邊各多有一路或單一路的院落，這些附屬院落少為一進多則四進，如邵寶祠、王恩綬祠。體量規(guī)格更大的為四進院落式，如華孝子祠，其空間布局從前至后依次為祠門、儀門、享堂、后堂。除了以建筑為主體的獨棟祠堂、院落式祠堂，還有一種賦予疊石理水的園林空間祠堂屬性，這種園林式祠堂是伴隨祠堂花園的產(chǎn)生發(fā)展而來，如留耕草堂、寄暢園、顧可久祠中軸的側后園等。留耕草堂為三進式院落，原是楊四褒祠右側花園，庭院內亭、橋、廬、軒、戲臺、池沼、疊石等園林要素一應俱全；寄暢園原為秦氏雙孝祠之附園，又名秦園，宗族成員可在園林內緬懷先祖的同時游目騁懷、慎終追遠。

2 工藝

江南地區(qū)自明清以來商品經(jīng)濟繁榮，人文底蘊深厚，建筑裝飾的工藝豐富多樣。有灰塑、磚雕、石刻、木雕等，整體面貌樸素清雅、簡約靈秀。

1)灰塑。灰塑在建筑屋頂?shù)某霈F(xiàn)最初是用以保護正脊的兩個端頭，是中國傳統(tǒng)建筑裝飾中常用工藝。江南地區(qū)的灰塑裝飾多以石灰、紙筋、稻草等為原材料，經(jīng)反復錘煉后塑形為灰塑構件，這種灰塑構件在潮濕多雨的江南地區(qū)能夠耐酸堿、抗風化，具有較為優(yōu)越的穩(wěn)定性?；宜茏鳛榻ㄖb飾工藝在中國各地傳統(tǒng)建筑中均有體現(xiàn)，北京地區(qū)的皇家建筑灰塑體量宏偉，題材工藝囿于規(guī)范，色彩濃重，艷麗多彩；嶺南地區(qū)的灰塑規(guī)模宏大，題材敘事性強，構件表面多賦彩，層次繁復；江南地區(qū)的灰塑表現(xiàn)則多以素面為主，體量適中，較為清雅?；宜茉诨萆焦沛?zhèn)祠堂群建筑中常見于屋脊、檐口等裝飾節(jié)點，表現(xiàn)內容豐富、形式多樣、寓意深遠，其塑形手法常以圓雕、浮雕為主，多見于正脊兩端如龍吻脊、哺雞脊、紋頭脊、甘蔗脊等。龍吻脊形象多見于殿庭屋頂；哺雞脊形象多見于廳堂屋頂；紋頭、甘蔗脊等形象多見于普通民房屋頂。隨著工業(yè)化生產(chǎn)的發(fā)展，傳統(tǒng)手工的灰塑技藝逐漸被流水線上的預制構件、模制構建取代，手工匠人與傳統(tǒng)設計智慧結合的灰塑手作的靈動、詩化的語義也在逐漸消失。

2)磚雕。磚雕作為一種建筑裝飾手法被廣泛應用于祠廟建筑源于無錫及周邊地區(qū)制磚業(yè)的興起、繁盛。明清時期江南地區(qū)的園宅制度進一步放寬，磚已經(jīng)作為廟堂建筑不可或缺的基礎構成要素，明正德年，無錫制磚已盛；清康熙年《無錫縣志》載：向自吳門而外，惟錫(無錫)有磚窯；咸豐年間江陰地方志有載：磚窯相望，絡繹不絕。這些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客觀上促進了江南地區(qū)的磚雕藝術的發(fā)展。磚作為建筑中的基礎要素之一，相較于石材易于運輸、可加工的靈活性更強；相較于木材更加耐磨同時兼具木材可雕可鏤的特點，物理性能穩(wěn)定。磚雕在祠堂群建筑的裝飾節(jié)點多有出現(xiàn)，如照壁、牌坊、屋脊、山花、墀頭等，雕刻手法起初多為線刻和淺浮雕，題材涉及面廣，幾乎囊括神祗、宗教、民俗、動植物的具、抽象紋樣等，隨著社會經(jīng)濟和手工業(yè)發(fā)展，磚雕藝術的表現(xiàn)結合了圓雕、透雕工藝，使磚雕構件的裝飾性更為精致入微、敘事性更加豐富立體。磚雕工藝的發(fā)展變化在一定程度上也促進了磚雕藝術審美特征嬗變：從拙到雅進而繁復纖巧。

3)石刻。從漢至今，石刻是一種在建筑中常見的裝飾形式同時也是一門重要的造型藝術，多見于陵墓建筑、官式建筑、宗教建筑、民居建筑等各節(jié)點。在惠山古鎮(zhèn)祠堂群建筑中，石刻藝術多分布于祠門的石坊、大門的門枕石、柱下的柱礎。祠門是進入祠堂前的先導空間，二戴夫子祠前的石牌坊為全石材構成，兩側立柱刻有“注禮述經(jīng)功在千秋華夏，敦親睦郡則庥萬代子孫”，橫批“高山仰止”，橫批上下分別有二龍戲珠、獅子繡球題材雕刻，立柱柱頭雕有祥云紋樣；顧可久祠前的四面坊立柱為石材質地，立柱四邊做起線處理。門枕石位于大門兩側，上有凹坑，用于承托門扇轉軸，《營造法式》中稱為“門砧”，在惠山古鎮(zhèn)祠堂群建筑中多為石座形、鼓形兩種樣式。石座形是最簡單的形式，有單層也有結合須彌座的多層相疊樣式；鼓形門枕石似圓鼓立于基座之上，故又稱為抱鼓石。立柱下的柱礎基本為石材，故稱石柱礎，多為鼓形，上端面面積比下端面略大，穩(wěn)定而不失輕巧。上述石材構件的雕刻手法多樣，有素平、減地平钑、壓地隱起、剔地起突，分別對應現(xiàn)代石刻的素面、線刻、淺浮雕、高浮雕。石刻題材多為神獸瑞獸、蓮荷如意等紋樣。

4)木雕?；萆焦沛?zhèn)祠堂群建筑除墻體、屋面等外部空間使用磚石，結構主體仍采用傳統(tǒng)木構架。木材的物理特性決定了其穩(wěn)定性極易受溫、濕度變化影響，故而木雕的主要施作部位或構件多集中在檐下和室內空間。祠堂群建筑中木雕的審美特征相較浙江、徽州地區(qū)更顯簡約雅致，主要為小木雕刻，題材以山水花卉居多，布局疏朗，多用淺浮雕、透雕手法，雕刻面較平，高浮雕、鏤雕少見；浙江、徽州地區(qū)的祠堂木雕題材多結合場景故事，以多層透雕、圓雕方式表現(xiàn)居多，表面紋飾豐富，視覺裝飾效果突出。

3 題材

惠山古鎮(zhèn)祠堂群建筑多以民居建筑為主，其裝飾題材的選擇有別于一般民居建筑，祠堂文化基于一定民間信仰，以禮制為先，依托宗法倫常和吳地傳統(tǒng)文化，傳達宗法內涵以及對美好吉祥事物的期盼等精神文化語義。神話傳說、人物故事、自然風物等題材輔以抽象化的夔龍紋、龜背紋、云紋、如意紋、回紋等素材在祠堂群建筑裝飾中都有所體現(xiàn)。

3.1 神話傳說

神話題材涉及到如龍鳳麒麟、四神獸等瑞獸、八仙過海等，也有經(jīng)神化后的動物如獅、虎、龜形象。用龍形以壓火祥，用龜形以期永固，表鎮(zhèn)宅祈福，彰顯文武智勇仁德之意。錢王祠的二層享堂正吻位置為龍首，正脊正中塑有祥云麒麟形象，傳達出祀主在后世心中如麒麟在云端的崇高地位，民間還有麒麟送子的說法，也寓意子孫延綿、人丁興旺。

3.2 人物故事

人物題材表達一般依托場景穿插故事，在惠山古鎮(zhèn)祠堂建筑的墀頭部位一般飾有磚雕，繁簡不一。一般來講，同一座祠堂內的人物故事題材一般取材于同一系列故事，如表孝悌的二十四孝故事、傳遞民間正能量的戲曲故事等。

3.3 自然風物

自魏晉之風后，文人士大夫階層對于大自然的贊譽和追求一直未曾停止，借景抒情、托物言志手法貫穿使用于日常生活諸多方面。在建筑裝飾中，松竹梅蘭菊等植物元素成為古代藝匠慣用裝飾素材，表示恒久、氣節(jié)、堅韌、高潔、長壽。也會使用植物與鳥獸元素相組合的裝飾手法，如李公祠祠門的石刻裝飾，一株梅花樹占據(jù)半幅構圖，有鹿行于樹下，喜鵲立于樹上，取加官進祿、喜上眉梢之意。

4 結語

祠堂建筑中的裝飾手法多元，由于建筑布局及結構裝飾留存現(xiàn)狀復雜，祠堂文化的傳統(tǒng)語義經(jīng)解構、重組，建筑裝飾審美的單一化、同質化現(xiàn)象也日趨凸顯。建筑裝飾作為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靜態(tài)述說著社會文化、地域文化、民間信仰文化等，在城市化進程中，階段性旺盛的市場需求對建筑生產(chǎn)會有時效性要求，導致建筑裝飾在文化的多元表達中逐漸失語，建筑裝飾審美特征的地域性、民俗性、多樣性、藝術性也會隨之消解，這種集合民間設計智慧與工匠技藝的文化如何有效傳承已經(jīng)成為當下不容忽視的問題。